15、《新闻周刊》的封面 1995年6 月27日,高航爆炸凶手给《旧金山日报》写了封信,他又开始行动了。 即使地狱也不像一个活动中的恐怖分子那么恐怖。他先是威胁要炸掉一架从洛杉矾 飞出的航班。接着第二天又给《纽约时报》写了一封信,说他的威胁只是一个计策 而已。“既然公众记性不好,”他在信里说,“我们决定开最后一个玩笑,提醒他 们我们是谁。”不管是不是玩笑,整个国家都在听着。 洛杉矶机场全面提高警惕,所有航空港加强安全措施。新的有线广播系统循环 播出警告:汽车不得停在路边,旅客的包裹必须一直有人照看。检查过的行李要和 乘客登机记录联系起来,起飞时间推迟。机场的安全措施永远改变了。高航爆炸凶 手是这些变化的原因。 我到家整整一个星期了,大脑离开了所有的案件。我很快学会了适应。从密苏 里回来把包拉进门的一小时内,好像我整个另一半生活根本不存在。但是联邦调查 局不会让我过太久这样的生活的。 6 月下旬,调查局在一个抢劫银行的流氓团伙案件中找到了一个证人,或许可 以进行采访。在跨越六个州的十七个案件中,这一伙强盗以退休的联邦调查局探员 的名字称呼彼此,引人注目地公然持枪抢劫,大大讥讽了联邦调查局。他们在有些 案件中带着标有黑体字“联邦调查局”的面具。他们敢冒被捕的风险,在每一个抢 劫现场都留下了特征鲜明的发烟炸弹。 但没有人看到其中任何一张脸。 接下来的6 月下旬,特别行动组第一次取得了重大突破,找到了一辆抢劫犯用 来逃跑的车,卖车的人记得买主的脸。 我中途在芝加哥的短暂停留时间第一次利用得有价值。我等转到威斯康星的飞 机时,报摊上陈列的报刊吸引住了我。被指控的俄克拉何马市爆炸案凶手蒂姆·麦 克维敏锐的蓝色的眼睛在《新闻周刊》的封面上注视着我。在照相馆拍照的灯光下, 他的脸转了一下,角度刚好使拍照人员捕捉到他一个普通的农场孩子单纯的表情。 里面一页并排登着三张特写镜头,像在街头集市上的一个售货棚里连续拍的快照。 第一张照片上他揉着太阳穴,好像不知什么事打扰了他,给他本来正常的一天添了 点儿麻烦。另一张是他的侧面照,他看起来在安静地沉思着。但中间那张照片上, 他直看着镜头,无所顾忌地微笑着。他右边、前面的第二颗牙齿看得很清楚,确实 是颗变黑的牙齿。 我在包里急急地摸索着蒂特的名片。 “蒂特,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叫道,省去了任何介绍。“你没有告诉我那颗 变黑的牙齿!你有没有看7 月3 日的《新闻周刊》?” 他笑了,“是的,我确实刚看过。我打算给你打个电话,但总是不得不先去忙 这里的线索。” 军士长马隆尼说11月的那一天到他办公室的那个司机有一颗变黑的牙齿,他是 对的,这意味着一件事情:我们在纸上捕捉到了的麦克维的同伙的形象,这很可能 是那个不知道姓名身份的、黄褐色皮肤的男人最清晰的形象。 从俄克拉何马城案件开始,我就在马不停蹄地从一个案件跑到另一个案件。在 个人生活方面都没有机会想一想,更不要说行动了。夏天不经意间又逝去前,是该 将生活节奏放慢了。 八月的一个晚上,我在班德附近一个朋友手砌的土砖房子里吃烧烤,我坐在那 里看着高地沙漠美丽的落日。晚上早些时候的空气弥漫着杜松的香味。 “喂,顺便问一句,”他从开着的门口说,“我告诉过你我在《新闻周刊》上 看过你的高航爆炸凶手画像吧?” 一年前我曾请求马科斯·诺埃尔探员不要让特别行动组公开发布这画像。因为 见证人看到嫌疑犯和我们约见见证人的时间隔得太远,而且见证人的记忆已经被严 重破坏,画像的准确率大大降低。时间隔得太远了,所以准确率低。 我猜他的意思可能是说,他在特别工作组的房间里椭圆形的会议桌上,看到了 一张照片,可能是一小张画像钉在某间会议室的后墙上。但他走近我时,杂志封面 上高航爆炸凶手完整的画像出现在我眼前。 “哦,我的天,”我倒抽了一口气,我甚至从来没打算要发布它。更糟糕的是, 在爆炸凶手的脸下面我的签名赫然可见。 更让人吃惊的是,嫌疑犯的脸上显眼地留着小胡子。见证人曾强调过他面部没 有胡须。她从来没有同意过在第一幅画像里画上胡须,并为自己当时没有更强烈地 表示反对而自责。这是我们1994年再次约见见证人时更正过的重要特征。但是,更 正过的高航爆炸凶手的脸出现在《新闻周刊》封面上时,却加上了胡子。 特别行动组为了弥补1987年发布的第一幅画像和修改过的画像之间的差别,把 新画像加了胡子发布给媒体,这样就和先前发布的画像一致一些。这个做法在当时 有一定原因。这意味着少向新闻界解释一件事。 单单一个小胡子可能看起来并不重要,但它事实上是个心理问题。它体现了一 种态度,是个人想法和信仰的直观表达,和头箍带有相似之处。它说明了一个人的 生活方式、社会地位、职业和政治主张。留小胡子的人会一直留着,不留的人一直 不留。这其中的含义和留着完整的大胡子完全不同。 高航爆炸凶手幽灵般的形象上有什么东西诡异地引发起公众和新闻界的想象。 它鬼魂般地隐在报纸和杂志上的文章后面,广播、电视的夜间新闻节目都谈论着这 个话题。那隐蔽的眼睛后面有一种神秘,意味着未知,说明某个人、可能是任何一 个人,一个就像隔壁邻居一样普通的人,就能这样悄悄地使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充满 恐怖。 第二天上午,我一边打开起居室的窗帘,一边摁了电话上的扬声键,听前一天 语音信箱里的留言。 “嘿,姑娘,在忙什么?我是芝加哥联邦调查局的贝斯·默拉基,记得我吗? 我不能帮你搞到奥普拉的票,但没人能搞到奥普拉的票。但到芝加哥的来回票怎么 样?我们需要你,有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你马上打这个号码。很快可以再见到你。” “珍妮,我是马科斯。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年轻人。我想让你帮个忙。高航爆 炸案将会有个小小的危机,这事得你帮忙。事情本身不是很急。事实上,为这事麻 烦你我觉得不好意思。请你方便时给我打个电话。快一点,好吗?有些记者跟着我。” “喂,我是戈登·瑞科特。我知道《时间与地点》节目想就你的工作来做一档 节目,跟着你已经一年了。我想做这个节目,给我打电话。” “我是拉歇尔,洛杉矾威廉·莫里斯公司保罗·内格尔的助手。请你给他回电 话好吗?” 我松了一口气,只有好消息,没有新案子,谢天谢地。但还不能这么说。 我先拨了马科斯·诺埃尔探员的电话。自从我们在帕克市一起吃饭后,因为他 对他妻子的挚爱,他在我喜欢的探员中用D 名一直很靠前。我没忘记这一点。他在 我面前树起了一个榜样。我们第一次见面后的那一年里,我审视自己的婚姻并为之 作出决定的过程中,他这个榜样起了不小的作用。 “喂,马科斯,我是珍妮,听到了你的留言,什么事?” “你好,亲爱的。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你知道,你的画像被刊登在《新闻周 刊》上了。” “是啊,我看到了,整个封面,马科斯!”我清了清喉咙说,希望他主动解释 一下。 “嗯,好像我们惹恼了1987年绘制画像的那个画家。你知道,你的画像取而代 之的那幅画像。好像你偷了他的名声,他对此很不高兴。” “什么?我什么都没偷。马科斯,我甚至不想把我的画像刊登出来,你记得吗?” “嗯,准备好听这则消息。这个人自己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说你画的那张脸不 是高航爆炸凶手。”马科斯不相信地笑了。 “什么?那么我能否问一下,是谁的脸呢?” “好,平静下来听这一部分。这个人说你画的事实上是他的脸,见证人不过是 根据 1987 年他们会面时对他的印象在描述他。他已经向媒体发布了自己的一张照 片,珍妮,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们绝不希望发生这样一件事情。” “你的话当真?”我可以想象出联邦调查局的反应。早在这个案子还没成为全 国性的大案时,这个人到了一个地方性部门,现在他们管不住他。他为了重新引起 公众注意,甚至于另外发布了一些画像,认为这是没有任何修饰的高航爆炸凶手的 真面目。如果最后这些弄到法庭上,会造成诉讼上很大的麻烦。这差不多等于是说, “嗯,我们没有嫌疑犯的指纹,但我们认为可能是这样。”任何想象出来的特征, 都不能作为可靠的法律依据。法庭不是猜想的地方,这么重大的案件经不起错误。 “真的糟透了,”马科 15 、斯继续说,“看,我们的破案工作刚上了正轨, 我们需要联合公众,需要他们支持我们的工作。在这个案子中我们得站在一起,站 在一边。你能否施加一点压力,帮我们摆脱眼前这个局面?” “当然可以,我怎么办呢?” “新闻媒体打了电话到我们办公室。这人甚至就这事写信给报界,指责并暗示 他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我们又不能喝令他停止——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我们 能不能把新闻界的电话转到你这里来,现在我就给你两个号码,他们整个上午,直 给这儿打电话。这是《内部消息》的电话号码,你给《洛杉矾时报》打个电话好吗?” 我找到《洛杉矾时报》,努力想快点消除这个无聊的说法。《内部消息》决定 当天下午从洛杉矾派人来进行访问。同时,我给贝斯·默拉基回了电话,带去了好 消息。 《新闻周刊》在封面上登出画像后,芝加哥的高航爆炸特别行动组有了个特别 的线索。经过几封信、几个电话后,这个人最后转到了玛丽·巴斯塔蒙蒂手上。她 是个认真的负责探员,注意了来电人提供的情况。 提供情报的人是一个数学教授。他记得几年以前,有个人在芝加哥附近的西北 大学转来转去。那个人与人接触时局促不安,注册学生都走出大厅了,他才向教授 走过来。他带来一份“宣言”想让教授读一下。文章从专业角度来讲不够成熟,教 授建议他找人修改一下再发表。同时,他们也讲了些话。 多年以来,这次会面一直让教授心里觉得不舒服。他把这个人的政治主张和高 航爆炸一案联系了起来。爆炸的地点、和木材工业的联系、教授记得的宣言的内容, 所有这些凑到了一起,几年来索绕在他心头。,他经常想打电话。但他又犹豫了, 因为,他解释说,那个年轻人的样子他记得,不像那些年广播的第一幅画像。新画 像发布后,他感觉相似点很多,足够多,他感觉该打电话了。 但他几乎又打住了,因为几年前他碰到的那个人有极其坚定的政治观点,他在 他们的谈话中热烈地说过这些。“那时的那些政治观点,”他说,“绝不会赞成留 小胡子。”但其他特征那么像,这促使他最后决定说出此事。 时间正好。联邦调查局要我八天以后到芝加哥去,这样那周晚些时候我在洛杉 矾就有时间兑现对媒体的两个承诺。 按照事先安排,首先,我和马克·克莱斯一道在《丽泽·吉本斯》节目中参加 儿童问题专家讨论小组,然后去旧金山就贾斯廷·琼斯被害一事为《时间和地点》 录制节目。 丽泽·吉本斯成为我们的一员。她是我们的同盟军,是维护正义和受害者权益 的斗士。她在摄影机前温和可亲,但是她也知道如何在需要的时候激活一个案件。 如果有些案件要她不得不在电视上面向全国回答问题,办案人员就会赶紧再去 查办那些划为“已归档”或“暂停”的案子。她温暖的笑容和耐心的外交手腕,使 警察部门其实是置身于一场审讯中还觉得荣幸。 由于丽泽的努力,产生了新的线索,某些家庭重新有了希望。她的员工不管什 么时候打电话来,我都尽全力帮她。丽泽会在有关部门放手不干的地方着手,利用 电视的威力,最后解决事情。 我在派拉蒙影片公司录制完她的节目后,就立即在玛丽娜·德·雷旅馆我住的 套房里与《时间和地点》节目的工作人员进行第一天的采访事宜。第二天要在旧金 山的犯罪现场进行拍摄。 玛利亚·斯里弗开始就贾斯廷的生活和去世采访莉莎·达尔。我坐在房间的另 一边,看着悲剧的力量是如何必然地改变着一个生命;莉莎曾经一直是西海岸零售 业一个成功的鞋业人士,收人丰厚,经济状况良好,但她对这些一直没有真正投人 感情。她的伙伴安德里亚是个厨师,他们曾梦想着一起到市外某个有异国情调的地 方去开自己的餐馆。她说也许有一天她会唱歌给客人听。 我的采访结束后,莉莎回到自己房间去了。其他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玛利亚 停下来和我说话。她录制节目时精神集中、严肃,但摄影机一关,她眼睛柔和下来 了,神态放松了。我们撇开眼前沉重的话题,她开始问我的生活方式和私生活。我 抓住这个机会扭转局面,开玩笑地把我的话筒拿下,别到她身上。玛利亚结婚了, 有孩子。但她像我一样在工作上花那么多时间,不必为一项生活内容放弃另一项。 她是怎么处理的呢? “我丈夫,”她非常简洁地说,“对任何比他的世界小的人都不会感兴趣,起 码得像他的一样大。” “那这就对了,这就是我的问题。”我笑道。“但汤姆·布罗考已经幸福地结 婚了,《今日》节目中有个马特·劳尔,但他年纪小了点;彼得·詹宁斯怎么样? 他单身!”我笑着说,但我没有忽略她说的简单道理。我不需要现在选择谁。我只 要拓宽眼界,看谁的视野和我的相像。 我知道玛利亚在太阳谷有个住处,就问她那里的生活方式怎么样。这是我接下 来想搬去住的地方之一。 ‘你就这样?“她的眼睛睁大了,”你这样决定搬过去,然后就,搬过去?就 这样?就去了?“看到这么简单的一个想法让玛利亚这么吃惊,我感到有些好笑。 “是的,我想。我能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我想。”我回答道,“任何我想去 的国家。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无牵无挂过。” 她吸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胸前,在椅子上往后仰着,接着,猛然俯身向前,屏 住呼吸说,“无牵无挂,——什么?什么意思?请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生活?” 总是山那边的草更绿,总是自己没得到的东西更好,有人这么说。 第二天麦肯齐·格林、玛利亚和我在旧金山会面。全国广播公司的摄影人员跟 我们到海特一阿什伯里街上贾斯廷遇害的地方去,接着去油水区“芝加哥”的房间。 “芝加哥”不仅是绘制何塞·阿维纳画像的主要见证人——有了这张画像,才得以 认出并逮捕他,也是凶杀案审讯时的主要证人。这个案件的负责警察认为“‘芝加 哥’在证人席上不令人信服”,但后者的行为证明他们完全错了。 在那家廉价的旅馆,我沿着熟悉的走廊往前走,推开“芝加哥”的门。房间里 空空的。正如我们预料的,他审讯之后搬走了。我想,他到哪里去了呢?这案子是 否也改变了他的生活?衣橱上没了他的假毒品残留的痕迹,他的红色蜡印字迹早已 被从墙上洗掉。玛$哑和摄影人员跟我们进来,摄影机转动着,但这里的一切都变 了。 “嘿,看,”麦肯齐压低了粗哑的声音说,“这个杂种把他讨厌的电视都带走 了。” 我们所有涉入此案的人中,只有麦肯齐的生活没有变。 工作人员结束了节目录制,正在装车;玛利亚吻我的面颊道别。“你现在去哪 里?珍妮,又一个大案子?” “是啊,去芝加哥,高航爆炸凶手的事。”我意识到这个词从我嘴里出来,像 一个烟圈飘到空中,心里惊恐地一缩。在洛杉矾和旧金山的两天相处下来,玛利亚 几乎成了我的朋友。但是这是全国最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案件,我去约见见证人是 保密的,见证人和约见地点也是高度保密的。我却在一个国内新闻界人士面前说出 了这件事。我在想什么?我想把它收回来,但太晚了。 “哦,是的,对。”她笑道,以为我在开玩笑。“我猜如果你对我说了,你就 不得不杀了我,是吧?” “你说对了。”我微笑着,恢复了正常呼吸。 “哦,珍妮,顺便说一句,”她过街时停在车流中,“我会留意帮你找一个好 小伙子。找一个电影大导演怎么样?或一个摄影师?或者一个作家?某个你这种类 型的人,富有创造力和冒险精神,但是,”她摇着头快步往后走,“彼得·詹宁斯 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