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性格温顺的澜沧江,经过西双版纳自治州的州府景洪,缓缓向东南方流去。它 穿过盛产海洛因的金三角,途经泰国北部的会晒,忽又蹿进老挝的大半个上辽,经 万象向南延伸,形成了泰老自然边界。在这一带,它的名字改称湄公河,直到穿金 边过西贡,汇入了南中国海。 景洪是个美丽的城市,在历史上享有盛名,是北部小乘佛教的发源地。至今市 内有保存完好的塔寺和风格独特的南国庙宇。 高高的大油棕和能遮住天的贝经叶,为人们挡着那亚热带的烈日。围在这个小 平坝四周的热带雨林,又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年年的风调雨顺。 水牛在稻田里,慢慢地拖着犁耙耕地。河边放着古老的水车。远山近水装点着 漂亮的傣楼,傣楼上炊烟缭绕。小伙儿坐在楼下,品尝着新酿的木瓜酒。傣家姑娘 扭动着腰肢,唱着和谐的傣族山歌。身穿红、黄两色袈裟的小和尚,在村寨边上玩 耍。少女穿着美丽多彩的筒裙,像一群五彩朵云,悠悠地在马路上飘荡。 可是这几年,现代化的热风刮到了西双版纳,空气里浸入了许多汽油味,和摩 托车、汽车的噪音。这噪音像是要把那传统的竹楼震塌。在这个近乎于原始的清洁 天地,人们忽然间都变得有些惊慌。小伙子们整肾陆在真假虚实的自由市场,一些 傣家女也模仿起内地来的新潮人,操起了人类最古老的那个行业。 想象力最丰富的人,恐怕也不会这么联想,纽约、景洪是人口买卖的一体。这 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地点怎么会相连?这黑色的通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二肥和阿六被分到了一个屋,右边是丁国庆和曾明,左边是水仙和彩凤。为分 房间,阮卫国和小胡子吵了一架,他坚决要和水仙住一块,不愿意和黄渡口的人睡 在一起。 “你他妈的疯了,现在还是在国内,没结婚证就是不行,万一半夜查房,怎么 办?你再忍两天,到了境外,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小胡子生怕这最后的一站出 了事,损失了自己这一个人头一千块的马仔费。 可到了半夜,阮卫国还是没听小胡子的话,偷偷摸摸溜进了水仙和彩凤的房间 里。 “那我……”彩凤被他俩吵醒了。 “我已同那边的人都换好了,我睡的那个屋现在换成了黄渡口的女的,放心吧, 没问题。” 二肥和阿六也没睡着,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在闲扯皮。 “二肥,你干么老翻来覆去的?”阿六在黑暗里淫淫地笑着。 “睡不着。” “是那玩艺儿在闹吧?” “奶奶的。”二肥不知是骂他,还是骂自己。 “别急,等到了美国就好喽。那地方没人管你。哪儿像咱们这里,个个都是他 妈的性压抑。别说你啦,这阵子也把我憋坏了。” “六叔,那男的女的到底是咋回事?”二肥的声音透着诚恳。 “你傻小子真地没尝过?嗯……不过,你这话我也信,去年你小子闹出来的事, 我……”阿六忍不住地笑起来。 “啥事?” “别装糊涂。啥事?你跟老母猪的事呗。” “呀,你咋知道的?那副厂长答应我……” “他答应什么啦?” “他答应一辈子不给我说出去的。”二肥的音调有些急。 阿六笑得直咳嗽,坐起来点上烟:“傻小子,你……你给我傻死。”他又笑起 来。 “你咋知道的?”二肥急着问。 “傻东西,那阵子我的那个娱乐厅里天天都说你这事儿,永乐屠宰厂那点烂事 全当乐子了。” “唉呀,坏了!”二肥忽地一下子也坐起来。 “啥坏啦?” “副厂长说,这事要捅出去,比强奸人判得还重,非枪毙。他……他咋是这号 人。他答应了只要能偷出半扇猪给他,他就替我保密。我偷了,也拉到他家了,他 咋……,这可怎么办呢?”二肥急得要哭。 阿六笑得更欢了。笑够了,摸了把泪说:“行了,别急,还有两天就出去了。 到了那边就没人管你了。” 二肥听到他的安慰,这才安静地躺下了。可是他还是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会儿, 听到阿六打起了呼噜,就把枕头下的袖珍收录机打开了。这台小收录机是费妈妈怕 儿子路上烦闷,临走时给他带上的。二肥把耳塞往耳朵里塞得紧紧的,生怕吵醒了 六叔。 耳机里是个女人在唱《血染的风采》,他最爱听这小姑娘的声音。二肥听得入 了迷:“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国和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如果是这………。” 二肥子听着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耳朵里除了这个歌声外,还有一种声音, 也是个女的。打哪儿来的?二肥眨着小眼睛琢磨起来。他摘掉耳机,那声音更大了。 他使劲竖着两个耳朵听,不对,那声音不是耳塞里的,是从水仙屋里传过来的。那 声音越来越大,这水仙咋这样,这声音咋这难听。突然,他好象明白了。 第二天,阿六叫他快起床,二肥说什么也不动弹。他生怕六叔看见,留在他身 下那凉嗖嗖的好几滩。 又上路了,三渡村与黄渡口一行人人分两路。 小胡子完成了任务,塞满了腰包,走人了。下一段的路程,由另一个马仔接替, 专们负责三渡村的人的安全。这个新马仔是越境的领路者,叫不上名字,是个典型 的爱尼人。他汉语说得生硬,面部总是一种表情。他的装束也很特别:一身的黑色 粗布短裤短衫,腰上跨着一口长长的钢刀,脚上穿一双轮胎底凉鞋,右耳垂上还挂 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他命令所有的人,都钻进一辆东风牌大卡车里。这辆大卡车的外表虽然与路上 跑的没什么两样,都是浅绿色,长方型车体,货箱四周支着牢固的铁架,铁架上盖 的是厚厚的帆布大棚。可这辆车的里面与其他车就有所不同了,货箱里装着满满的 卫生纸,卫生纸的中心全部被掏空。爱尼人指挥这组人,围坐在中心的空地上,然 后又同司机把车门处填上卫生纸,码好,又扎严了帆布棚。 他们这样做,不只是要顺利地通过一道道关卡,而且也可以躲避路上不时出现 的边境居民警惕的眼睛。从景洪出发到中老边界的孟腊,大约需要五六个小时。因 此,每次都是必须吃过中饭就立即出发,到达边界天正好全黑下来。 三月的滇西南,天黑得比较早。太阳一落,空气中还能带点儿凉风。可在正中 午,高原的日头特别强烈。六、七个人全挤在豆腐干大的一块地方,加上没有半点 儿通风口,里面的温度每时每刻都在往上升。 开出景洪市不到半个小时,里边就有了动静。 “不行,不行,这样会休克的。”曾明第一个忍受不住了,叫嚷着。 “他妈的,这里黑咕隆咚的,可怎么呆呀。快叫司机停车,得扒开一道缝。” 阿六在黑暗里也嘭嘭地敲着纸墙。 “二肥你这臭脚往哪儿顶啊。我操你祖宗!”阮卫国骂完,朝着伸脚的地方打 了一拳,“唉哟唉哟”地揉着自己的裆和腚。 “这车这么颠,我咋坐得稳。”二肥捂着脑袋低声地嘟囔。 “是谁他娘的这么没德性,趁黑占便宜?”水仙也尖着嗓子叫起来。 “妈呀!磕了我的下巴了。疼死我了!”这是彩凤。 “吱”地一声,大卡车真地停了下来。不知是谁用铁器嘭嘭地敲着后窗,这伙 人立刻安静下来。他们听到司机骂着相当难听的脏话:“像你们这样的乌龟、臭虫, 王八蛋我天天送,还没见一个憋死的。谁让你们都他妈的想往美国跑了老实点,不 许你们再出一点儿声,胆子太大了,都他妈的不要命了!” “真是喘不过气来呀,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阿六大声地对司机喊。 “哪一个?这是哪一个?不用万一,我现在就捅死他。”司机“咋”地一声拉 开了车门。车厢里的人一阵骚动。他们听到车尾处,司机一边骂,一边解尼龙绳; 又听到那个爱尼人用不熟练的汉语说:“算了,算了。” 司机又忍不住大骂:“这个小子不要命,我可要活。把那龟儿子拉出来,宰了 他,扔到山涧里喂野熊。”说着,继续解他的尼龙绳。 黑暗中,阿六吓得直哆嗦:“怎么办?怎么办?” “司机大叔,您别动气,他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么冲。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还 是快赶路吧。”曾明和气地向司机求情。 “他妈的,我非捅死他!”司机不依不饶。 “哟,大哥。”水仙开始施展本领;“大哥,这何必呢。他欠你的情,我给补 上。等过了境,我请你好好玩玩。” 阮卫国在暗中拧了她一把。她在暗中,把手朝阮卫国嘴巴的方向捂。 全车的人静静地听着车外的反应。 没有动静。 “再出声我负责。安静!”谁也没料到丁国庆会在暗中大吼一声。 “好吧,再有一点动静,我他妈的全给你们扔到悬崖下去。”司机停止了骂声。 大卡车的马达又轰轰地响起来了。这以后,不管路怎么不平,车怎么摇晃,车 里再也听不到一点动静了。它像路上所有的东风牌货车一样,轰鸣着,在崎岖的山 道上左一拐、右一绕地驶进了热带雨林。 热带雨林里的温度降下来许多。可由于车内密不透风,里面仍像蒸笼一样,坐 在车里的人,几乎都已全部脱光。准备路上防寒用的毛衣成了擦汗的手巾。脱下来 的上衣、长裤,都早已湿淋淋的了。豆大的汗珠从头上一直流到了脚底下。卫生纸 被汗水一浸,加上人肉的压磨,几乎都成了壳状。车厢里的臭气能把人熏死,汗臭、 狐臭、脚臭、嘴臭…….要不是他们不到几分钟就撕下那潮湿的卫生纸垫在脚下, 留出一点空隙,让空气多少有些流通的话,缺氧、窒息一定会发生的。 黑暗是目前最不适应的,彼此呼出的热气都能喷到对方的脸上,身上,可就是 看不清对方的脸。他们初次体会到黑的可怕,黑得你辨不出方向,黑得使人头昏耳 鸣,黑得叫你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黑得你吃了哑巴亏还不能吱声。 水仙就尝到了这个滋味儿。她的两个饱满的乳房,被一边一只大手紧攥着。她 咬着嘴唇,不躲闪,也不吭声。她心里恨透了阮卫国,那玩艺不中用还总犯劲。可 是一想,昨晚上虽然他那东西硬是不起,可一夜也折腾了好几回呀,还能……?不 会吧。可不是他又是谁呢?她试着摸了摸攥着自己乳房的两只手,不像是一个人的。 一只手的手指很细,一只手的手指很胖。她心里有数了。她使劲往开掰,可掰了半 天,没有掰开,还弄得乳房很痛。她不敢吵,不敢叫,心想,等下了车,跟你们两 个三八蛋再算帐。可过了一会儿,那只胖呼呼的手松开了乳房,顺着肚子上的汗水 往下滑。她真地气极了,心里在骂二肥,这个狗杂种,也太拿老娘不当人看了。她 按住这只胖手用足了劲就捏。可那胖手指上有个金属的东西,硌得她骨节生疼生疼 的,疼得她差点叫出来。 她顾不了太多了,朝着二肥脸的方向就是一拳,正好打在二肥的左眼框上。只 听得二肥用鼻子很重地“嗯”了一声。 孟腊,这个四万多人的小镇,在中老边界的位置极为重要,这个县是中国这边 的最后一道边关。当这辆载着不寻常货物的卡车到达这里的时候,这个富裕的小县 城正值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的时刻。 他们全体下了车。二肥以为已经到了国外,看见这花花绿绿的世界,揉着双眼, 伸伸胳膊,放松地说:“这回可该我舒服舒服了。” 爱尼人用钢刀背拍了一下他的大脑壳,又向他摆了摆手。 他们不能在孟腊休息吃饭。他们必须马不停蹄,空着肚子改成徒步西行,沿着 小路去尚勇。在尚勇茶场附近有个爱尼族山寨。这个寨子离驻守在294碑的六连,还 有六公里。再爬过一座小山,穿过一片热带雨林,绕过六连的驻地麽贡,预计明日 清晨才可真正进入老挝境内的麽丁。这一段路程,没有那个不怎么讲话的爱尼人指 引,就算你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到达目的地。深夜三点左右,他们到了尚勇茶 场边上的一个小山寨。这个山寨实在是小,黑漆漆的,有几间看不清的房子,但只 有一户人家点着明亮的灯。 “奇怪,这里还会有电。”水仙在进村时惊奇地说。 “废话,附近还有电网呢!”阿六在嘲笑她的无知。 他们一伙走进了亮着灯的那个大房子。房子里不仅有电,还有日本产的电视机、 本田牌的摩托车、美国新式的录像机,看起来比大城市的家电设备还阔气。 那个爱尼族人就像到了自己的家,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他到门口拍了 两下手,不一会,热饭炒菜就端进来了。端饭菜的是两位小姑娘。那个爱尼人对她 俩不太客气,对她俩说了两句听不懂的话。两个小姑娘跪在地上,热情地给他们又 端饭,又倒茶。 这些人饿得早已受不了了。端起饭碗,围在灯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是咱们在中国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吧?”彩凤问曾明。 “对,最后的晚餐。”曾明意味深长地感叹着。 “少说话!”爱尼人突然发起了火。他把迫击炮式的竹水烟筒,重重地往地上 磕。 二肥呼噜呼噜地正往肚子里装饭。他那两只肥肥的大手,在灯下动作利落、轻 快敏捷。 水仙看着他的一双肥手,又望了望他脸上的乌青块,心里直纳闷。他手上没有 什么金属,怎么会硌得我那么疼?她又去看阿六的手,这回全明白了。阿六的无名 指戴着一个赤金的大戒指,在灯影下忽明忽暗。可她仍然解不开扣,二肥子白挨了 打,怎么也不吱声?”是缺、是傻、是呆? 出发之前,要轮流上厕所,水仙和彩凤一块儿。她笑着对彩凤说:“你说这天 底下哪儿有二肥这么缺的人。白天在车上我打了他一拳,眼眶子都打黑了,可他一 点儿也不抱怨。” “你才傻呢?”彩凤说:“他心里有短。” “啥短?” “黑咕隆咚的,他亲完了我的脖子,就亲我的脸,臭哄哄,汗泥泥的。我又不 敢叫,他拱上来就要亲我嘴。正赶上你那一拳,他到现在还一直以为是我打的他。” 出门前,曾明非常懂礼貌,对着帮助作饭的小姑娘说了声“谢谢你们。”又伸 出手说了声:“再见。” “等一下。”水仙却握住了他的手,摸了摸那又细又长的手指头,低声说: “先握握我的手吧。怎么,不想再摸摸了。” 曾明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梗子。 阮卫国骂了一声水仙:“骚货,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们的吵嘴又被爱尼人拦下了,然后他向丁国庆伸出了大姆指。 一路上丁国庆还是一句话没有,可他却在不停地想。闷罐车里的他,在不停地 想阿芳,现在他又想起了阿芳肚子里的小宝贝。他自己吃点苦不算什么。他一心惦 记着到了美国挣了钱,买两张最好的飞机票,让阿芳他们娘儿俩舒舒服服地到美国, 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他要让阿芳继续上大学,去做她最喜欢做的事,欣赏音乐、舞 蹈、文学…… “走!谁也不许再说一句话。”爱尼人怪声怪气地发着命令。 后半夜天不仅凉快下来,甚至使人感到有点儿冷。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几颗 小繁星。一行人齐刷刷地跟着那个爱尼人往前走,稀里糊涂地往南行。他们每个人 都捏着一把汗,因为前面的路不知是死还是活,好象命运都紧紧地系在了那个爱尼 人踢踢踏踏的拖鞋声上。 这里的小径,他太熟了。他有时候像条狗,横穿大路时,停下来闻一闻;有时 又像只鹿,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向前行。有时大伙儿见他一弯腰,也学他的样儿噗地 一声就趴下,不管身下有没有泥坑或石块。有时候他看见哨卡的灯光直着往这边扫 射,他会突然停住脚,蹲下,并叫每个人都学他的样儿原地不动。 他们要穿过的那片热带雨林,比起真正的原始雨林那简直就是条小树趟,总宽 不到一公里。这里是整个中老边界上最薄弱的一个地带,也是离哨卡最近的地方。 来到离哨卡最近的一个地点,爱尼人示意大家匍匐爬行。聚光灯在不住地往他 这一带扫射。他们前胸贴着地面,屏住呼吸,静得几乎只能听到毒蛇穿草的响声。 忽然,他们听到一阵“叽叽咯咯”的女人笑声。悄悄抬头,望见哨卡岗楼的灯 光底下,战士们正与两个女孩儿在说笑。水仙眼明,反应快,她一下就认出了是给 他们端饭的那两个小姑娘。“走!快走。”爱尼人的命令,简洁果断。一伙人一眨 眼就钻进了那片热带雨林。 这片热带雨林仍在中国境内,任何人都不怀疑它比通上电的铁丝网还厉害。里 边是树连着藤,藤连着根,根缠着地,地又盘着筋。这哪里叫树林,这是一层毯, 是绿天绿地连着的绿色巨毯。树与树根不是一个个个体,分明就是一大片树,一大 片很。这树与树,根与根,一片片直连到天边。 雨林里边的黑就不必说了,潮湿、泥泞、湿热、怪味,还有数也数不尽的热带 昆虫,和摘也摘不清的板根草本,真让人无处下脚。 幸亏他们有爱尼人带路,幸亏这条路是原来就有,不然,他们不可能迈出一步。 说这是路,也不叫路。三天没人走,野藤准把它封住。大伙这才明白,爱尼人为什 么要带上一把刀。原来他得不断地劈藤、砍筋。 值得庆幸的是,这块雨林不足一公里,可这也足足用了两个半小时才走到尽头。 出了雨林,他们相互对看,谁也认不得谁了。脸上的泥,头发上的叶,浑身上 下全是绿。七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模样,看不出是男还是女。 天亮了,太阳徐徐地升起。他们已经跨进了老挝境内,个个心中充满无限的欢 喜。 “等一下,我还得回去。”二肥说着把录音机递给了曾明,提着裤子又往回跑。 “回来,你想干啥?”阮卫国喊住他。 “拉泡屎。” “就在这儿拉,没人爱看你。”水仙也笑起来。 “不拉这边,拉那边。”二肥边跑边回答。 “为啥?” “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伙笑得前仰后合。爱尼人擦干净头上的泥和汗,把钢刀也插到了腰里边。也 许是出了雨林感到一阵轻松,想舒舒几天积下来的紧迫感,他用双手做成了喇叭状, 扯开了嗓门儿唱上了: “打起铜鼓,三跺脚;不会跳舞,来对歌。 阿苏那个角角,西苏那个包包。” “多好听,多质朴哇。这是有名的爱尼族民歌,叫《三跺脚》。”曾明不愧是 个文化人,他得意地向大伙解释着。 话音未落,忽听对面山上飘出来个女人的对歌声: “牙膏、牙刷、肥皂盒,整个娃娃你背着。 阿苏那个包包,西苏那个角角。” “这才是原始的文明,高雅的象征,我要把它录下来。”曾明开始激动了。 “少扯蛋。快听,他又要唱了。”水仙不愿叫曾明插嘴。 站在身边的爱尼人,听到了山那边老相好的对歌,这才认真地亮出了他的嗓子。 “哪里有酒,哪里喝;哪里有水哪里过。 黄苞结果一窝箩,到处留下那日X窝。” 对面山头的那个女人又唱道: “哪里有石,哪里坐;哪里有竹哪里活。 妹妹X水流成河,哥哥为啥还等着。” 水仙听完大笑不止,指着正在录音的曾明说:“这可真文明,这可真高雅。” 二肥扎着裤子,跑过来问:“啥呀?咋那热闹?” “你问他吧。”水仙笑弯了腰,指指曾明。 二肥一看,他正拿着他的录音机在录音,急得涨红了脸:“妈的!你把我那盘 原装录音带给毁了。那是《血染的风采》。我操你妈的。” 书路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