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打从叶清儿探过两个弟弟之后,每一天,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出宫! 只是,并不是人人可以自由出入宫城,那一次她也是有了颛嚣的手谕才得以出 宫。 反覆思索,总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离开,令叶清儿十分沮丧。 叶清儿在人宫之后总算明白,无论颛嚣娶什么人为妃,她和孩子不会得到正式 的名分,充其量,只能在阴阁的边缘地带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与其如此,她觉得 自己必须离开。 她相信,这个孩子她可以独力扶养。 与其在险恶的宫廷里长大,不如回乡,过着自在的日子。 叶清儿知道,即使没有优渥的生活倏件,她和孩子仍然可以得到快乐,这是她 在宫里悟出的道理。 叹了口气,她由石亭里走出来,准备回紫辰宫。 “清儿姑娘!”一道愉悦的男性嗓音唤住她。 叶清兄回首,瞧见一张俊美的脸庞。 “叩见九十岁!”她转身福礼。 “平身。”永浚瞧住了她。 今日,她看起来完全不同。 瞧她一身淡紫装束,他几乎要以为是宫里的嫔妃,若不是那清澄的眼神唤起他 的记忆,他还真要认不出她。 也许,真正是人要在装! 紫色的绫袄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肤色赛雪,娇颜清中带柔。 这一次,他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丫鬟。 “你是紫辰宫的人?” “是!” 永浚心中暗暗思忖——他记得四哥身边的女人个个冶艳,从没有一个如她这般 清灵、这般不同! 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妖气”! 莫非四哥胃口变了? “今日是否可以与本王一同赏梅?”他要瞧瞧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改变四哥。 叶清儿见他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骄矜之态,于是欣然应允。 “入宫多久?”永浚问道。 “快半个月了。” “习惯宫里头的生活吗?” 叶清儿见他问得真诚,于是摇摇头,“我很想回乡。”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 对人说自己心事。 “是吗?不知你原籍何处?” “幽州城。” 幽州?那不是一年多以前四哥流放之地吗?难道他们是在那里相识? 永浚发觉自己对她愈来愈好奇。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两个弟弟。” “人呢?” “也来到京里。”叶清儿神色微微黯然。 两人不知不觉地来到梅花林。 “今年的花开得很美。”永浚瞧着眼前的花海,忍不往赞道。 叶清儿瞧着瞧着,却忍不住红了眼。 美好的事似乎总不能长留……想起与颛嚣共处的那一段美好时光,她的心就忍 不住一阵刺痛。 有时候她真以为可以改变他的……但如今想来,自己似乎太过天真。 “噫?你怎么哭了呢?”永浚直觉地伸手抹去她的泪。 这个举动全落在不远虚的一双冷眸里——“我……我不要紧的。”叶清儿勉强 地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你是不是有什么委屈?”永浚知道四哥对女人一向冷情,甚至对所有人也是 如此。 眼前这个女孩彷如一朵楚楚可怜的小花,他瞧得出她并不适合在明争暗斗的深 宫待下。 叶清儿咬了咬唇。 她的困难可以告诉他吗? 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清儿有个不情之请。”她跪了下来。 “你先起来。”永浚倾身扶起她。“有什么事就说吧!” 叶清儿仰起小脸,瞧往他——“求九十岁放清儿出宫。”打从见过阿文与阿耀 之后,她离宫的念头更加强烈。 “你好大的胆子!”树丛之后转出一人。 “四哥!” 叶清儿心头一震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颛嚣冷瞥永浚一眼——“你眼底还有我这个四哥存在吗?”冷冽的语调暗伏着 强烈的敌意。 生平头一遭,他发觉自己有了妒意——就为了这个平凡的女人? 该死!他疯了不成? “四哥怎么这么说呢?”两人虽非同母所出,但他从未如今日一般,感受到四 哥强烈的怒意。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冷眸落在清儿苍白的脸上。 “她是紫宸宫的人。”永浚回道。 “既然明白她属于我,为什么还想背着我,准备放她出宫?”责难的语调虽然 轻浅,却足够让人明白其中的警告之意。 “王爷请不要怪九十岁,一切都是清儿不好,九十岁尚未答应带清兄出宫。” 叶清儿小声地开口。 黑沉的眼眸倏地紧眯起来——“你这是在为他说话?”颛嚣猛地逼近她,忿忿 地抄起她葱白的手腕。 “四哥,你别怪她……” “住口!”颛嚣打断他的话语。“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须你来插手。”语 毕,颛嚣甩开清儿的手,转身离开。 “对不起!”叶清儿向九十岁深深一揖之后紧随颛嚣而去。 永浚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非但未有一丝怒意,反而露出一抹兴味盎然的是笑 意。 看来,四哥终于有点人性了。 而清儿姑娘可能就是开启他小门的那一把钥匙。 回到寝宫之后,颛嚣一言不发,坐在床畔。 叶清儿站在一旁,紧张得双手直扭绞着衣角,人气也不敢喘一下。 须臾,颛嚣终于打破可怕的沉默。 “过来!”语调似未带怒意。 但叶清儿的心依然紧紧地高悬着,尽管迟疑,她仍然走近他。 “为什么要离开?我不是已经答应让你出宫去看阿文和阿耀?”凌厉的眼在她 微显苍白的脸上梭巡。 叶清儿对上他黑沉的眼,心中有难言的挣扎……“为什么不开口?”他咬牙问 道。 永浚轻抚她脸颊的那一幕忽然浮上心头,令他无端地跺怒起来。 “为什么情愿求别人也不愿对我开口?”他又问,双眼迸射出怒火。 “你会让我走吗?”叶清儿幽幽地问出口。 颛嚣半眯起眼——吃穿不愁,更无须操劳,为什么还想走?” 因为得不到你的爱! 叶清儿不敢奢望他能明白。 “我想念家乡。”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理由。 “连我也留不住你?”看似平淡的语气揉入一丝危险。 “清儿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留之又有何用?”她知道自己无法眼睁睁瞧着他 与别的女子共结连理。 “不,你错了,难道你忘了吗?你是我床上的爱奴,我要一辈子锁往你。”黑 眸星芒闪耀,微透着不自觉的感情。 他的话令她既心醉又悲伤,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分别撕扯她的心……尽管不明 白自己为何执意留她,但是他就是宁愿选择留恋也不愿放她走。 “记往,往后有事只许找我,不准再找旁人!”他撂下话后起身离开。 到了房门口,他蓦然停下脚步——“还有,由今儿个起,你就在我房里住了, 日夜侍候我,不准擅自离开!”语毕,他头也不回地步出房外。 叶清儿站在床沿,如一尊泥塑。 往后,她真正成了他的禁蛮……成了他床上的玩物……怔怔地,她流下两行清 泪。 令她害怕的,并非身体上的折辱,她那颗宁可沉沦的心,才最教她难过|阗黑 的角落透着一股邪恶的气息——明月当空,冷冷地在雪地上拉出一倏颀长身影。 这道黑影来势极快,在迅速点了侍卫的穴道之后,轻巧的进入皇帝的寝宫。 正当黑衣人靠近床畔之时,窗外骤然窜进另一条黑色人影——“什么人?”睿 谨由床上坐起来。 烛光下,他瞧见两名蒙面的黑衣人正立于房内。 “大胆!”睿谨斥喝。 由窗外窜进的黑衣人二话不说,举刀就往睿谨砍过去——只是这一刀尚未落下, 便被另一名黑衣人挥剑格开。 霎时,两名黑衣人竟互斗起来。 睿谨凝眸细看,发觉两名黑衣人都属高手之列,一时之间,难分轩轾。 此时禁军赶来——“捉刺客!” 其中一名黑衣人微微分散心神,左臂被长剑刺中。 饶是如此,他仍迅速反击,在对手右臂划下一刀。 禁军在此时破门而入——两名黑衣人虽各自负伤,但仍凭恃高强的武艺顺利逃 逸。 “皇上,卑职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禁军统领叩首道。 这已经是半年以来,第二次有刺客闯入宫里。 “这次朕就不予追究,由今儿个起,守备要再加强。”睿谨明白刺客绝非泛泛 之辈,光是一味怪罪禁军,并不能让自己免于危险。 “卑职谢皇上恩典!” “下去吧!” “卑职遵旨!”禁军统领立即带领一干侍卫退出寝宫之外。 须臾,太监通报——“皇上,浚王在外头求见。” “宣!” 永浚由外头匆匆进入,“皇上您没事吧?”他一听当职的太监回报有刺客一事, 便立即赶了过来。 “朕没事,只是让刺客给跑了。” “听说有两个刺客?” 容谨微微沉吟——“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确定,可是其中一名黑衣人似乎放了朕。” “皇七可瞧清他的样貌?” “没有,两人都蒙着脸。”睿谨陷入沉思……“啊,朕想起一事,两个黑衣人 在缠斗之时互砍伤了手臂。” 永浚闻言,俊颜勾起一抹笑。“皇上可下令封城搜寻,凡手臂受新伤者,都必 须留在京里待查,不得出城,直到揪出刺客为止。” “嗯,好力法,就这么做!”睿谨颐了下,“此法虽好,但会不会过于侵扰百 姓?”沉凝的神情带着微微的忧虑。 “若能早日捉到刺客,对皇上的安危而言才有保障,这对百姓未尝不是好事一 桩。”俊美的容颜虽然十分年轻,却深鉴着过人的自信与气魄。 睿谨瞧着永浚,心里十分安慰。 尽管他年方二十,却天性聪颖,个性也较其他皇子来得沉稳,将来一定是个得 力的左右手。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去办。” 永浚黑眸闪耀。“臣遵旨!” 恍惚间,叶清儿自浅睡中醒来,耳畔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像是棉帛撕裂之 声。 她迅速由床上爬坐起来——黑暗中,她迎上一双熠熠闪耀的眸子。 这世上,唯有这一双眸子可以牵动她的心,教她在心醉与痛苦间徘徊……叶清 儿迅速下床榻,拿起桌上的打火折点亮蜡烛。 “啊——”叶清儿叫出声。就着烛光,她瞧见他撕裂的衣袖下,有一道极深的 血痕。 颛嚣迅速抬起另一只手捂往她的嘴,“不许再叫,懂吗?”黑眸眯了眯。 叶清儿点点头。 颛嚣随即放开手,俊颜显得有些苍白。 “你怎么会受伤?”殷红的血不断地顺着他手臂徜在地下。 “别多问,快到木柜里取来伤药。” “伤得这么重,不请太医来诊治吗?” 颛嚣怒眯起眼,伸手扣往她下颚。“告诉你,今夜我受伤一事,不许让任何人 知道,明白吗?一个字都不许透露!” 叶清儿微显惊惶,但仍轻轻点地头。“我明白!” “明白就好,还不快去取乐。”他放开她。 取过药后,叶清儿端盆水到桌边——“把手给我。”她轻声开口。 颛嚣瞧往她,一言不发地伸过手臂。 血,依然缓缓地消下,叶浦儿眉心纠结,取出手绢缚在伤口上处,阻止血流之 速……究竟他发生了什么事?她一颗心微微地揪紧。 瞧着她蹙眉的神情,颛嚣冷冷地开口:“倘若真那么厌恶,我可以自己动手。” 叶清儿瞧往他,眼底泛起浅浅的泪水。“我……我一点也不厌恶,我只足担心 你。”为什么他总是曲解她的心意? 颛嚣瞧着她,未置一语。 含着泪水,叶清儿仍不失俐落地为他上药、裹伤口。 一切完成之后,颛嚣蓦然开口:“谢谢!” 叶清儿怔了下,忙回道:“这是我该做的。”清秀的小脸绽出一朵带泪的温柔 笑容。这是他头一回道谢。 颛嚣着得微微地失神……“是谁伤了你?”叶清儿问出口。 “不是说别问了吗?”他倏地冷下脸。 叶清儿垂下眼,瞧见地上的血迹。 “我把地上清理一下。”她蹲下身,以手绢拭地。 “不必了,明儿个由宝妹去做使成!” “不是说了不能让旁人知道吗?还是我来清理吧!” “我说了不用你清理!”他一把拉起她。 叶清儿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所震慑,俏脸煞白。 该死的……她总是无端搅乱他心绪,令他易跺易狂。 “很晚了,睡吧!”他拖着她上床榻。 尽管他受伤,力道依然惊人。 一整晚,叶清儿就这么被他紧紧搂在身边,相拥而眠。 很快的,皇上下令全城搜查一事,传遍人街小巷。 人人都知道,谋刺皇上的刺客是一个手臂受伤的人。 御林军每日带着大队人马在京城里人肆搜寻,就连出城者也必须一一接受查验 之后,乃能离开。 这件事,不多久便由宝妹口中传入叶清儿耳袄。 “你说的可全是真?谋刺皇上的人,真的是手臂受了伤?”叶清儿忍不住又问 一次。 “小姐,骗你作啥?皇榜都贴出告示了,怎还能假?” 这一刻,叶清儿由头冷到脚……难道想谋刺皇上的,会是颛嚣? 不,不会的! 清儿拼命告诉自己绝不是他。 掌灯时分,颛嚣来到寝宫——“传膳吧!”他在桌前坐下。 “能不能等一会,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都听见了吧!全都退下去。”颛嚣对一旁的太监与宫女下令。 不一会,房里仅剩她与颛嚣两人。 他端起面前的参茶呻了一口。 “有什么话就说吧!” “现在……外头都传谋刺皇上的刺客是个手臂受伤之人。” “那又如何?”他面不改色,瞧往她。 叶清儿咬咬唇——“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她不知花了多少勇气才问出 口。 “你认为是我?”黑眸眯了起来。 “是吗?” “倘若我说不是,你信吗?”俊颜泛起恶佞的笑,黑眸如鹰一般,锐利的锁往 她的眼。 他要知道,究竟她信不信任他? “我……我信!” “别回答得这么勉强,说不准我真是刺客也不一定,是不是?”他勾起她的脸, 温热的气息炙着她,仿佛随时会将她吞噬。 望着他阴沉的眼,叶清儿发觉自己迷惑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低下头,火般的唇炙着她颈侧,勾挑的轻轻磨蹭。 “咱……咱们该传膳了。”叶清儿红着脸,小声的开口。 “传膳?不,不传膳了。”他抬起头,嘴角撇开一抹邪气的魅惑笑容。 “你不饿吗?”她仰起小脸。 “我饿得想一口吞了你。” 叶清儿心紧了紧,感觉整个人似坠梦中……她知道自己愈来愈离不开这里…… 离不开他……再这么下去,她永远、永远也走不了……可,却又是这样心甘情愿哪! 颛嚣瞧着她迷蒙的水眸,心中一动,倏地横抱起她。 “王爷……” “叫我的名字!”他盯住她嫣红的小脸,轻声令道。 在这一瞬,他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骚动……是对她有了难舍之心吗? 立即地,他否定这个念头。 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人、事及得上他对权与利的热衷! 她也不会是例外。 叶清儿望着他刀削般的俊颜,轻轻地唤了声:“阿嚣……”他可会有一点点爱 她? 叶清儿的心微微的痛起来。 没敢问出口,是因为她明白两人的云泥之别……她从来不敢奢望他会爱她,只 是希望他能接纳孩子。 颛嚣抱着她,缓缓的走向床榻——金绫帐随即放下来……今夜又是一个绮丽的 夜。 但今夜过后呢?天明后会是怎番的光景? 永远没有人知道答案!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