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四十六 一艘喷射船在海面飞驰。随着远离香港临近澳门,海水渐渐由蔚蓝变得浅黄, 这是临近珠江最大的一个入海口的缘故。 澳门码头细雨靠集。 唐立业和乔玉珊在海港大楼的客人出口处,焦急地等着什么人。 郑国泉终于随着人流拥了出来。 唐立业和乔玉珊赶紧迎上去,双方握手问候。 唐立业急切地问:“郑总,怎么样?” 郑国泉边走边介绍情况:“香港和深圳对福牌西装兴趣很大,几个大服装商准 备把福牌打入东南亚和欧美市场。他们担心的是你有没有充足的货源,因为广告一 上去,接着就是销售大战。现在是个时机,你们要加紧生产,价格适当再低一些, 否则被别人占先了就比较麻烦。” 乔玉珊道:“我们已经是满负荷生产了。” 唐立业心里算着大账:“如果再下调价格,利润就受影响,除非……” 郑国泉的手机响了,他接听电话:“……好的,我马上回来。”他收起手机, 对他们说:“我马上回公司一趟,抽个时间我们再详细谈谈。总之一句话,福牌到 了这个地步,是个关键了,生产规模一定要上去。”他上了自己的车,又探出头来: “哦,还有一个情报,华利公司也准备生产西服,已经和港商接触。” 唐立业和乔玉珊互相望望:“许佳鹏?” 澳门街道近来总是湿漉漉的,虽然纤尘不染,但车龙也似乎缺了点活力。 唐立业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在档位上下意识地敲打。他自语道:“许佳 鹏?哼,现在我们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乔玉珊问:“你刚才说除非什么?” “要降低成本,必须大批量生产,扩大生产规模。我们厂的生产能力太小了。” “扩大生产规模?谈何容易!我们现在每销出去一批服装,就还一笔贷款,哪 有钱扩大?” 唐立业想了想:“机遇难得,我去说服老爸,将老厂一起改造。只要老爸那里 通过了,事情就好办了。许佳鹏大概看到我们现在还是一棵草,所以敢来竞争,等 我们成为一棵大树时,他不战自退。” 乔玉珊用拇指按了按额角:“恐怕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我看你还是谨慎 一些,先和自业谈谈,免得产生误会。” 唐立业将手柄塞进高速档,一踩油门说:“好吧。” 咖啡厅里显得很冷清,连灯光都是淡淡的。 唐立业和唐自业对坐。 “二弟,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了……” 唐自业心不在焉地:“是啊,你忙,我也忙,两个大忙人么。” 唐立业笑了笑:“忙也是逼的。等到了爸爸的年纪,我们就不忙了,那时我们 每天到这里来喝喝茶,宵夜……多好。” 唐自业没有说闲话的意思,也没那个兴致:“大哥,你百忙之中约我来,不是 说要喝茶宵夜的吧?” 唐立业只得收敛笑容,说:“那好,我说正事。自业,我想同你商量一下,把 老厂和新厂合起来,全生产新产品……” 唐自业弄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生产你的福牌西装?” “对,现在福牌西服的市场需求量相当大,如果把老厂稍加技术改造,就可以 很快出产品。这样,我们的力量就强多了,利润也很可观。” 唐自业盯着杯中残留的咖啡:“利润?谁的利润?” “当然包括你的。分成条件由你定。” 唐自业看着对方:“这是老爸的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还没有和老爸讲。只要你同意,我们一起去说服老爸,我想 爸爸深明事理,不会不同意的。” 唐自业哼了一声:“大哥,如果你觉得我不顺眼,你和老爸说一声,把我撤了 不就得了?何必这么拐来拐去的费心计?” “自业,你误解了,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现在澳门几百家制衣业行家都在竞 争,如果老是守着那点配额,靠别人施舍,万一有个变化,就会被淘汰。” 唐自业冷笑:“你不要危言耸听。就算是我的工厂被淘汰,老爸可以打我骂我, 又没有你的责任。你这样绞尽脑汁关心我的前途,到底是何居心?” 唐立业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他顿了顿,又道:“二弟,我们都是唐家兄弟,尽 管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却是同一个父亲,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相同的血。福牌服装 现在销路看好,把老厂改造后,效益是现在的几倍,唐家的事业兴旺红火,我们的 日子不是都好过了吗?” 唐自业往椅背上一靠:“我现在过得很好。” 唐立业追着他的话说:“是的,你现在可以说过得很好,这不等于说明天会过 得很好。我们搞制衣业,要有长期打算,眼光要看远一些。你看珠海那边,才十几 年时间,从一个落后的渔村变成了现在的现代化城市,内地都在改革开放,我们为 什么还死死抱着……” 唐自业打断他:“大哥,你是给我上课么?我知道你的能力比我大,学识比我 高,老爸也信任你,可你不能做得太过分,逼着我把工厂交给你吧?” 唐立业叹了口气:“二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没有理解我……” 唐自业顺手将剩咖啡泼在地上:“我不理解你?我心里一清二楚!你是看老爸 身体不好,就趁机扩展势力,把老厂占有,等老爸闭眼,顺理成章就是你的了。哼, 我再笨,也能看出你的心思……” 唐立业有些火了,拍下桌子:“自业,你这是胡说!” 四周的宾客惊讶地注视着他们。 唐自业看他一眼,站起身走了。 唐立业呆呆地坐在那里,生着闷气。 清晨的海风送来阵阵清凉而腥成的味道。 唐母将老伴搀扶到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唐福昌扫视着澳门城的建筑,感慨不已:“变了,变得太快了,我刚搞福昌制 衣厂那阵,哪有现在这个样子……” 唐母用手抹抹老伴的鬓脚:“头发都白了,还能不变?” 唐福昌环顾着城市:“立业说得对,现在是经济飞速发展,竞争激烈的时代呀……” “你总是一口一个立业立业的,从不把自业放在心上,从不把我们娘俩当唐家 人看……” 唐福昌惊异地看看她:“你这是怎么讲?立业生下的当天,他妈妈难产死了, 第二年你就进了唐家的门,一直到现在,快三十年了,我怎么不把你们当唐家人看 了?” 唐母却偏偏不顺着他,像是故意挑起争论:“不管怎么说,你对立业比对自业 好多了,什么事都偏向立业……” 唐福昌想了想道:“我是很公正的么。立业读书用功,头脑聪明,凭自己的成 绩考到美国攻读博士,难道不该用他所长?自业这孩子从小被娇惯了,不务正业, 跳舞赌博,要不是我看得紧,还不知成什么样子。就这样,我还是把工厂交给他, 为的是让他学点本事,否则我一断气,他都养活不了自己!” “自业的弱点我知道,但是他听父母的话,你跟他说什么,他会按照你说的办。 老大呢,做事不爱跟我们商量,自作主张。尤其是娶了媳妇以后,更……” 唐福昌打断了她的叨叨:“事实证明,老大的路子是对的,现在他干的那个分 厂效益不是很好么?在澳门已经小有名气了。” 唐母突然落下泪来:“看来我们母子俩完了,将来只有到街上讨饭了……” 唐福昌觉得老伴今天有些不大对头:“你这是怎么了?又是完了又是讨饭的, 我还没死呢!” 唐母抽噎着:“真等你闭眼那天,老大会把我们母子两个赶出家去。” “你说的是什么话!立业有能力,有雄心,但没有野心,他是个仁义的孩子, 会把你们怎么样?” 唐母抹着眼泪道:“怎么做不出?你现在还活着,他就要强占自业的工厂!” 唐福昌诧异道:“抢自业的工厂?怎么回事?” 唐立业和乔玉珊在办公室里穿着工作服匆匆忙忙扒盒饭。 门开了,拄着拐棍的唐福昌颤巍巍地走进来。 唐立业和乔玉珊吃了一惊,赶快迎上去。 唐立业看看后面:“老爸,你自己来的?妈妈呢?” “你妈正在睡午觉,我就偷偷跑出来了……你们吃的是盒饭?好好,是个干事 业的样子……” “爸爸,你来是……” “啊,有点事。”唐福昌看看乔玉珊,吞吞吐吐地。 乔玉珊领悟到什么,马上说:“爸爸还没有吃饭吧?我到饭店看看有什么好吃 的。”说完就走了出去。 唐福昌见乔玉珊出去,便说:“立业,听说你想要把老厂改造,加工福牌西装?” “爸爸,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和二弟商量过,他不愿意,我也就不强求了。” “你的想法我也想过,如果把老厂改造后,经济效益是可观的,但是不能这么 干呀,工厂的事复杂,家庭的事更复杂。自业和你不是一个妈,人家会有想法的。” 唐立业笑道:“爸爸,这个我真没想到,其实我一直把自业的妈看成自己的妈, 对自业一直是当亲弟弟看待的……” 唐福昌叹了一口气:“这个我心里有数,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老了,想清 清静静地过日子。这个话不多说了,你干你的,老二干老二的,井水不犯河水,相 安无事吧。” 唐立业点头不语。 唐福昌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拿出支票。 “我看来活不了多久了,现在我还是福昌公司的老板,这是我转给你的一笔资 金。钱在你手里用,鸡会生蛋,蛋生鸡,越滚越多。我知道你们手头缺钱,早就该 帮你们了。现在,我心里就好过了,对老大老二,我是公平的。” 唐立业接过支票看看:“爸爸,这些钱和老厂的资金一起使用,就能把老厂改 造成现代化的制衣厂了,会有更大的效益。我想,我把这笔钱交给二弟,说服他……” 唐父赶紧摆手:“使不得!这钱是我背着你妈和二弟拿出来的。我算了了一件 心事,这样不亏你也不亏自业。我给洁美也留了一份。如果有一天早上我突然醒不 来,你们就各自好好过吧。” 唐自业有些哽咽地说:“爸……”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我不是要遗产,我是 想利用现在的资金,全力投入,全力发展,使我们唐家的事业兴旺发达。老厂赚的 钱,我一分不要。” “心意我知道了。不过还是你发展你的,他安稳他的,各得其所吧。” 有人轻轻敲门。 唐立业擦了下眼睛,过去开门。 乔玉珊提着饭盒进来。 唐立业故意开着玩笑:“你要是再不回来,爸爸就要饿倒了。” 乔玉珊笑道:“是吗?我还说晚点回来,让爸爸好有食欲,可以多吃点。” 唐福昌笑眯眯地赞道:“好聪明的媳妇。立业,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四十七 唐自业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独斟独饮,微有醉意。 许佳鹏静悄悄地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自业,别喝了。” 唐自业低着头,没有理会对方是谁,说:“喝,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是 与非!”说完又斟酒,手腕却被许佳鹏攥住。 唐自业定睛一看,是许佳鹏,嘿嘿一笑:“许佳鹏许总经理,难得相会!来, 喝一杯!小姐,再来一瓶酒!” 许佳鹏探过头来:“唐总经理,酒要少喝。俗话说,借酒浇愁愁更愁。” “我有什么愁?我是在庆贺胜利。” “你那个胜利只是暂时的,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好。比起你哥来,你不是他 的对手。” 唐自业愣了下:“你清楚我家的事?” 许佳鹏叩击着台面:“不能算清楚,只能说是关心。听说你大哥要吞并你的厂?” “你听谁说的?” “我自有我的渠道。我就估计到唐立业要打你的主意,这是他以最小投资、最 快速度的一着棋。他的心真不小哩!” 唐自业端起杯:“哼,他休想!”又喝一口酒。 许佳鹏皱皱眉头:“自业,你应该振作起来,你毕竟是一厂经理,像你这样昏 头昏脑的样子,会误事的。” 唐自业反感地瞪着他:“你也来教训我?你算什么?” 许佳鹏被他呛得一愣:“我……我算什么?我不是在关心你嘛。” 唐自业笑起来:“关心我?很多人都在关心我。”他拍拍对方的肩膀,“佳鹏 啊,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自己吧。你说我不是我大哥的对手,你呢?你这么精明的 人又怎么样?啊?周郎妙计安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白送了人家一个工厂,还把 我妹妹也搭出去了。你呀,哈哈,你才是昏头昏脑呢!” 许佳鹏无言以对,又气又恼地抓过酒杯,一饮而尽,沉思着又突然一笑,接着 又喝了一杯。 许佳鹏将空杯一蹾:“自业,我们之间就不要说这些了。我找你,是想打听一 件事。” 唐自业晃晃手指头:“让我猜猜你要打听什么,别看我昏头昏脑的,你现在想 知道什么我一清二楚!” 许佳鹏愣怔地看着他。 唐自业得意地说:“第一,你想知道粤光集团公司为什么敢于为我大哥担保贷 款;第二,你想知道洁美为什么离开你;第三,你想知道我今后的打算。是不是?” 许佳鹏没想到这家伙真有两下子:“就算是吧。” 唐自业打了个嗝道:“你看,我没猜错。”他慢悠悠饮了口酒,瞥一眼许佳鹏: “郑国泉敢于担保,一是洁美的面子,二呢,他是我嫂子的崇拜者……” 许佳鹏吃了一惊:“他崇拜乔玉珊?” 唐自业愈加得意:“不知道了吧?当初在大陆高校文艺汇演时,乔玉珊给郑国 泉留下深刻美好的印象,所以现在这印象发挥作用了。” 许佳鹏摇摇头:“仅凭这点,郑国泉下不了决心,他还是看上了你大哥的才干 和他工厂的前途。” “你别开口闭口才干前途的,我就烦听这些!立业没有你们所说的那样了不得!” 许佳鹏转着眼珠子思索:“好,你说下去。” 唐自业没好气地:“说什么?” “洁美到底为什么离开我。” “这太简单了,她喜欢上别人了呗!” “你是说郑国泉?” “对了。” “可是在这次借款之前,洁美对那个姓郑的根本就没有一点意思。” 唐自业一挥手:“那有什么,洁美本来对你就有一肚子气,再加上我嫂子中间 一牵线,两个人就成了。” 许佳鹏似乎不大相信她会搬弄这些闲事:“乔玉珊帮助洁美?” “你以为她会帮助你?” 许佳鹏想了一阵,长叹一口气:“难道说我真跟你们唐家无缘?爱上了你们家 两个女人,一个也没有成……” 唐自业疑惑地睁大了眼睛:“爱上两个女人?哪两个?” 许佳鹏恨恨地说:“一个自然是洁美。另一个……” 唐自业意识到什么:“你是说我嫂子?” 许佳鹏故意地四下望了望才说:“怎么?你们不知道?我和她以前是情人,我 真留恋过去在学校的时光。” 唐自业摇摇头:“你和乔玉珊是情人关系?” 许佳鹏翻着眼睛回忆道:“那时我们都商量结婚了,后来我到澳门……我真后 悔,早知今天这个样子,我宁肯不要这万贯家财。”他看看唐自业吃惊的神情,讥 讽道:“到底是谁昏头昏脑?你们以为我当初借给立业钱是为什么?是看玉珊的面 子,她来求过我。玉珊,也算是个痴情女子,为了丈夫,宁可献身去死,这一下把 我的邪念全打掉了,我倒真佩服这种女人……” 唐自业喃喃地:“献身……” 许佳鹏苦笑一声:“现在对玉珊只有敬仰的份了……好啦,起码今天我弄清了 一件事,洁美是被动的,这就有希望。”他站起来。 唐自业看看他:“怎么,不想听听我的打算?” 许佳鹏不屑地:“你会有什么打算?” 唐自业生气了:“他妈的,你们都看不起我!以为我就是个酒囊饭袋!告诉你, 我马上自筹资金进行技术改造,新技术比老设备省工赚钱,傻瓜都知道!” 许佳鹏一愣:“你哪来的钱?你是想向我借?” “我刚才说了,自筹资金,谁的钱也不要!现在的社会,谁也不会白给你钱。 我的找钱方法既简单,又容易,想不想听?” 许佳鹏注意:“什么?” 唐自业吐出一个字:“赌。” 许桂鹏看看他:“你喝醉了。” 唐自业又喝下一杯酒,自语道:“这么简单的办法都不知道,笨蛋!快坐下, 喝酒!” 他们两个一杯一杯猛干起来,一直喝个烂醉。 许佳鹏开着车驶过澳门大桥。他阴沉的脸毫无表情。 轿车加速,拐弯的时候,刹车尖叫。 轿车几乎和对面一辆车相撞,惊险地擦过去。那辆轿车的司机探出头,惊魂未 定地对他做了个愤怒的手势。 轿车开到海边,许佳鹏下车。靠在车身想了一会,取出一支烟,抽了两口,又 扔掉,返身上车。 轿车急速地驶去。 轿车在一幢大楼前停下。 粤光集团公司的大牌子赫然醒目。 有人敲门。 正在办公的郑国泉抬了抬头,道:“请进!” 门开了,许佳鹏进来:“郑总,想不到是我吧?” “想不到。不过干贸易这行,每天都要碰上想不到的来者。请。” 许佳鹏走进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郑总,我今天是善者不来,来者不 善。” 郑国泉笑了下,端过一杯茶:“好厉害呀。先喝杯茶,清清嗓子。” 许佳鹏极力压抑着愤懑:“郑总,事情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我们之间没有必要 再装糊涂了。我问你,你身为大陆外派干部,为什么假公济私,破坏他人的爱情生 活,违犯国家纪律?” 郑国泉严肃地说:“许总经理,请你说具体一些,如果你掌握我的违纪行为, 可以向我的上级投诉,我这里有投诉电话。” 许佳鹏冷笑:“投诉?必要的时候我会这么做的。不过我首先要当面问个清楚。” “你到底要说什么?” “俗话说,色胆包天,你竟然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而置党纪国法于不顾,破坏我 和唐洁美的关系!” 郑国泉冷静地盯着他:“证据?” “你早就想得到法美,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趁唐立业建厂负债,洁美有求于你 的时候,你以担保贷款为诱饵,赢得洁美好感。这种手段,太阴险了,也太卑鄙了!” 郑国泉身体往椅子上一靠:“许总经理,你是不是爱钓鱼?” 许佳鹏愣了,不知道他问这话的目的,答道:“怎么了?我爱钓鱼和这有什么 关系?” “怪不得钓鱼的名词多,什么诱饵……”话锋一转:“要说诱饵,你的所谓预 付款不是一个真正的诱饵吗?假借支持,实为吞并,这种不道德的竞争手段不是更 阴险更卑鄙吗?” 许佳鹏没想到对方比自己更强硬:“你果然不是个善辈。” “许总经理,你是在大陆内地长大的,文革的时候你才几岁?你应该没什么印 象,怎么一开口就是那种令人厌恶的大批判词儿?今天我们把事情摊开说清楚,我 们中资公司帮助福昌制衣厂,是我们业务工作的一个项目,我们和福昌公司互惠互 利:福昌公司的面料由我们组织进货,福牌西装的大陆市场销售也由我们公司总代 理,下一步我们还要加强合作,还有多个项目要进行。我们正是看到了唐立业的才 干和福昌的发展前景,信任他们,所以敢于为他们担保。话说回来,和澳门有实力 有信誉的企业合作,是我们经常进行的项目。我们不是也曾经和贵公司合作过几次 吗?你们不是从中受益了吗?不过从本次事件中,我倒要对贵公司的道德信誉重新 评估了。” 许佳鹏挺着脖子嚷道:“不管怎么说,在福昌公司身上,你是另有目的,不然 洁美不会对我如此薄情!” 郑国泉缓了缓口气道:“许总经理,我郑重地告诉你,在婚姻问题上,我们内 地外派干部有明确严格的规定,我郑国泉决不会违反这个规定。” “但是事实是有人向你介绍了洁美。” “这个我承认,是有人给我介绍了洁美。我今年28岁,至少有20个人给我介绍 过女朋友,但不等于我和20个姑娘谈过恋爱。” 许佳鹏气急败坏地说:“狡辩!洁美亲口对我说她的男朋友就是你!她说她永 远等你,直到你调回大陆那一天……洁美本来是爱我的,现在对我恨得要死,没有 你,怎么会成今天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郑国泉不语,若有所思。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郑国泉想了一下,说:“许总经理,感谢你这一番话,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 还真不知道洁美真正的想法。在爱情方面,我不是一个自信的人。洁美是我们公司 一个热情活泼、积极向上的姑娘,被这样美好的姑娘爱,我真感到自豪。不过,我 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我没有和洁美说过一句恋爱的话,这不仅是纪律的约束,也是 工作的要求。一个公司总经理和他的下属谈情说爱,会给公司工作带来不利的因素。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今天的到来,因为我这一届任职很快就要到期了,回到内地 后,如果洁美还是像你说的那样爱我,我不会拒绝的。因为我也是一个男人。” 许佳鹏沮丧地站起来,慢慢向门口走去。 郑国泉为他拉开门:“作为男人,我送你一句话:真正的爱情是别人破坏不了 的,真正破坏爱情的是自己。” 四十八 赌场的确给人一种自成体系又超脱世间规矩的感觉。 唐自业正在赌博。人到了这里就如同卷进漩涡一样,身不由己。 这是押大押小的方式。 唐自业下注。 唐自业面前的筹码被无情地收去。 唐自业的脸汗水斑斑…… 赌船的另一间房烟雾腾腾。 肥爷正在玩麻将。 马仔进来耳语:“那个唐自业来了……” 肥爷微征:“唐福昌的二公子?”随即浮出笑意,“给他一点甜头,这可是条 大鱼……上次便宜了唐福昌那个老东西!” 马仔道:“明白了。”退出。 唐自业改玩“二十一点”,连赢几次,高兴得大笑。 唐立业开车回家。 阿福在门口迎出来:“唐先生,自业又去赌场了。你老爸让我看着他,我又看 不住,告诉你老爸又怕惹翻了病,我……” “阿福伯,别着急,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去找他。” 唐立业驾车驶去。 唐立业进得赌船,在人群中寻找。 他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像是唐自业,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却不是。对方不满地瞪 着他,他赶紧说:“对不起。”又继续找。 唐立业终于发现唐自业坐在一张“二十一点”赌台边。 唐立业赶忙过去,拉了他一下。 唐自业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牌局,根本就不理会他。 唐立业使劲拉了他两下:“自业,跟我回去!” 唐自业转头,一看是唐立业,咧嘴一笑:“大哥,你也来玩了?坐这!” “自业,跟我回家。” “回家?等我赢够了再回家……”说着又下了注:“今天手气不错。” 唐立业无奈,只好看着。 唐自业赢了。 唐自业兴奋地说:“大哥你看,你带运气来了!再来一把!”说完又把刚才赢 的押了上去。 唐立业看看四周,不好强拉他,厉声说:“自业,老爸让我来喊你回去!” 唐自业满不在乎:“老爸怎么了?别老用他来压我。他年轻时比我还爱赌……” 唐立业看他的样子:“你又喝酒了?” “喝酒?一点点而已。” “你再不走,我拖你了!” “哎哎,大哥,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说这地方讲文明博彩,拖拖拉拉算什么? 我再赌一次,输了就走。” 唐立业只好看着他又下注。 结果输了。 “走吧。哼,非把你输干净才舒服。” “我还可以翻本。再来一次!” “自业,你刚才说的,输了就走。” “我说过吗?我说的是赢了才能走。” 唐立业气愤地:“你不要太过分!” “大哥,你以为我仅仅是赌着玩吗?我这是给老厂技术改造筹措资金呢!目的 绝对高尚!” “如果是这样,我给你资金,条件是必须用到正道地方。” “哈哈,我不要别人的钱,包括自己的兄弟。许佳鹏已经给我们都上了一课。” 他把最后的筹码都押了上去。 结果又输了。 唐自业在身上胡乱摸着。 唐立业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大哥,借我一万元,用不了多久,我就全捞回来。” “我没带钱。” “大哥,行行好,五千元也行。回去后连本带利还你。” “我一分钱也没有。” 唐自业急得抓耳挠腮,突然想到手表,他一把捋下来:“大哥,你信不过我, 表押给你。” 唐立业一把抓过他的表,揣进口袋,然后拽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往外走。 赌船码头一片漆黑,海风呼呼直往衣服里灌。 唐自业似乎有些清醒了。 “大哥,你松手吧,我跑不了。” 唐立业一句话不说,押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唐立业走到车前,掏钥匙。唐自业趁其不备,挣脱跑了。 唐立业立即追去。 在停车场的另一端,唐立业追上唐自业,一把揪住他。 唐自业喘着气:“我不用你管,你凭什么管我!” “不是我管你,是老爸要管你。没人管你,你死在哪都不知道。” “老爸才是快死的人,他自己都管不了自己,还来管我……” 唐立业忍无可忍,猛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唐自业捂着脸,惊恐地看着唐立业。 唐立业也有些不知所措。 唐自业反应过来:“好呀,你打我!从小到大,爸爸还没有打过我呢!就是你 欺负我,你打吧!打呀……”唐自业用头拼命往对方身上撞。 唐立业站着,气极道:“自业,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唐自业停止 撞击,摸着挨打的脸,说:“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高高在上教训我?你以为你 什么都行,你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你什么都美满了是吧?哈哈,假的!” 唐立业:“你说什么?” “你也该得到惩罚,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好好管管你老婆去吧!” 唐立业一把抓住他的胸口:“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唐自业掰开他的手:“我都有点可怜你了,大哥,被人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哈哈,好一对恩爱夫妻,真有趣!” 唐立业惊愕地呆立在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