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父子情深 “今儿个给你换换口儿。”我们家老爷子笑着打开了保温瓶,里面的汤还冒着 热气。 “你姐夫上午刚钓的活鲫鱼,我做了一个汤,放了一些桂圆和枸杞。这东西是 补元气的,趁热吃吧。这还有刚出锅的馒头。” 他把勺子递给我。我的肚子有些饿了,拿起馒头,就着汤吃起来。 “汤做得真够味儿。你真该开个饭馆。”我嘴里嚼着馒头说。 “伺候你一人就够我受的了,还让我开饭馆? 是不是想让我早点儿去‘八宝山 ’呀? ”老爷子挤咕着眼睛说。 “是呀,这阵子让您为我受累了。”我端详着他,感慨道。 自打我受了伤,我们家老爷子见天儿骑着自行车来送饭,确实苦了他。我发觉 他的眼圈有点发暗,脸上的气色不大好,人好像也瘦了一些。不知怎么看到他一脸 疲惫的样儿,我心里挺不是滋味。 “唉,你姐和姐夫忙着孩子的功课,孩子要考大学,正在褙节儿上,我不能让 他们分心。好在我的身子骨还结实,反正我退休在家没事,跑跑还能活动活动腿脚 儿呢。”老爷子对我说。 “您岁数大了,可千万别累坏喽。我已然受了伤,你再累趴下,那可就……” 我沉吟道。 “你爸不是面捏的人,哪儿就那么容易累趴下。别考虑那么多了,踏踏实实吃 吧。” 我告诉老爷子我腿上的石膏已然拆掉了,大夫说明儿开始做理疗,再过几天就 能拄拐下地活动了。 他掀开被子看了看我的大腿,微微一笑说:“麻利儿好了吧,省得让我惦记着。” 吃完饭后,老爷子又陪我聊了一会儿天,直到天已大黑才离开病房。 望着他躬腰塌背、花白头发的背影,我的心骤然一紧。我猛然意识到我们家老 爷子开始苍老了,他的步态显得蹒跚,迈出的步子有些发软。 我想起小时候他嘿喽儿着我逛厂甸庙会的情景,那会儿他的体格是多么健壮。 厂甸在和平门外火神庙,当时每年正月都有庙会,四九城的老百姓都奔这儿来。老 爷子怕把我挤丢了,嘿喽儿着我,走出五六里地都大气儿不喘。我骑在他的脖子上, 手里拿着空竹,吃着大串儿的糖葫芦。 老爷子驼着我,腰板倍儿直,显得那么精神抖擞,两脚着地咚咚直响。一晃快 四十年了,当时他的那股子喜鸽儿似的劲儿,现在闭上眼睛还能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出来。 四十年,人生的大半辈子,老爷子走过来也怪不易的,自打我母亲去世,老爷 子脸上的那股子欢喜劲儿像被一阵小风给吹跑了。他的鬓角开始有了白发,额头也 渐渐地出现了皱纹,尽管他当了派出所的头儿,整天东跑西颠儿,忙这忙那,一点 不失闲儿,好像活得挺充实,但是他失去爱妻后的内心痛苦,只有我和我姐才能体 会到。 现在他老了,本该在家享享清福,但我却不让他省心。我都什么岁数了,还让 老爷子整天牵肠挂肚的。唉,想到这一层,我好一阵心酸,不由得怨恨起自己来。 那天夜里,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隔年的陈芝麻烂谷子都倒 腾出来,想着眼面前经历的这些事儿,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