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这天下午,方正则正在看报纸大样,禄爷敲门进来了。方正则抬头打量了禄爷 一眼,只见他印堂发亮,满面红光,便问道:“又跑哪里潇洒去了? ” “潇什么洒,朱主任叫我跑了一趟浙江。” “什么大事,劳动你的大驾? ” “那边帮着联系了一家企业,能出一笔钱,朱主任让我过去给他们写个报告文 学。” 方正则就要起来给禄爷倒水,禄爷拦住他,道:“你忙你的,我在你这里坐不 住,朱主任一会要找我谈事,我过来跟你说句话,晚上你没别的安排吧,咱兄弟们 好久没在一块坐坐了,我邀了几个朋友,今晚上一块坐坐。” “又发财了,是不是这回提成兑现了? ” “提什么成? 稿子还没写,就是写了,那笔钱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账呢。哎, 给你说个事,你千万别出去传。你还不知道吧,马家辉出事了,我估计朱主任找我 就为这事。” 方正则听了这话,心里猛然一惊,正要问马家辉出了什么事,忽听得楼道里传 来一阵喧哗声,禄爷拉开门探头朝一边看了看,回头道:“朱主任的客人走了,我 得过去了,晚上你等我电话吧。” 方正则看完大样,交给各版编辑去改,说:“我出去有点事,你们改好了认真 点校,放在我桌上就行,我一会儿回来再签字。” 方正则心里惦记着马家辉出事的事,就赶紧往潇湘酒家赶。赶到的时候,已经 是6 点半多了,领位小姐把他领到一个单间的门口,推开门,向前伸着手,请他进 去。方正则进了门,还没看清里面有什么人,就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各位 久等了! ” 包间里坐着四个人,除了禄爷,还有刚探家回来的孟春,经营部的负责人夏凯, 还有袁润生,都是自己报社的。 边说着边和大家一一握手。几个人在报社虽然天天见面,可在这种场合碰头, 还是第一次,在报社是同事,到了这种场合,就是另一种身份了,所以大家也都觉 得有必要重新见过。 见过面之后便推让着排座次,推让了半天,最后还是以年龄长幼依次坐了下来。 “你们刚才谈什么呢,这么热闹? ” “正在谈马家辉呢。” “马家辉到底怎么了? ” “出事了。” “出什么事? ” “嫖娼,让警察抓了。” “嫖娼? 不会吧。” “下午朱主任告诉我的,那还有假! ” 马家辉和邵丰禄是差不多时间下去的,邵丰禄去向东,马家辉向南,俩人的任 务一样——给报社弄钱。 对部里新办的这份报纸,下面还是很买账的,对报社下去的人,自然是热情接 待。接风宴会,办公室主任主持,局领导出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宴会完毕, 局领导起身说声抱歉,先行告退,照例由办公室主任陪着,换了地方娱乐,无非是 唱歌、跳舞、打保龄球、桑拿、按摩之类,当然去的是很“安全”的地方。 本来是一个宾主尽欢的圆满结局,谁知带小姐去夜宵的路上出了事。在警局, 马家辉先报的是朱聪家里的电话号码,没打通,情急之中,只好把电话打到了桂智 泗床头上。 “无怪乎人家都说,咱们报社的人素质低,我看一点没错! ” 孟春评论道。 “人出来了吧? ”方正则很替马家辉惋惜。 “早就出来了,当时广东局就把人领出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夏凯问。 “昨天晚上。” 围绕这个话题,一桌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夏凯说:“马家辉这次算是栽了。” 孟春说:“我看不见得。” “怎么不见得? ” “打个比方,要是你家的孩子在外边惹了事,你能怎么办,还不是关上门教训 一顿完事。” “老孟说得没错,这叫家丑不可外扬,可是这回不同了。”接话的是禄爷,说 了半句又停下了,卖了个小小的关子。 众人伸直了脖子问:“这回怎么了? ” 禄爷并不作答,端起酒盅朝众人划了一圈,道:“来,喝酒,喝酒。” 喝了酒,又重新斟上,禄爷这才说道:“朱主任为这事很生老桂的气,下午把 我叫去就为这事。老桂接了广东的电话,没先报告朱主任,而是直接捅到部里去了。” “啊! ” “这不是自己挖自己墙脚吗! ” “老桂这一招真够狠的!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禄爷喝得两眼放光,瞧着众人幸灾乐祸地在那里议 论,微微一笑,道:“诸位今后要小心了。” 众人听了禄爷这话,一怔,不明白禄爷为何突然把冷水泼向他们。 “我可是从没找过小姐。”孟春赶快洗白自己。 “是啊,我们这些人都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夏凯道,边说还边朝众人 做了一个鬼脸。 见夏凯这么说,众人都笑了。夏凯三十六七了,还是单身一个,这些年在北京 各个报社转着承包拉广告,赚了不少钱,下了班都是一个人单独活动。 禄爷说:“老孟说他没找过小姐,我信,你夏凯没找过,我看在座的没一个会 信。” “你还坐怀不乱? 我看你不用坐怀,你是一见就乱。”方正则打趣道。 夏凯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状:“完了完了,我的形象算是被你们彻底损坏 了。” 等众人笑过,禄爷说:“我说的不是这事,这事算什么,不就拉屎撒尿一样吗, 咱们平时谁不拉屎撒尿? 算马家辉倒霉,赶上了,韩部长指示朱主任严肃处理,挽 回影响,有人提出把马家辉开除出报社,朱主任下不了决心,毕竟是跟他干了这么 长时间,平时视为左膀右臂的人,这才找我去商量。” “会怎么处理? ”众人一时都有点兔死狐悲的味道。 “朱主任再怎么回护他,他也不可能留在北京了。我说的不是这事,我说的是 报社的权力格局,原来是老桂和马家辉明争暗斗,都使手段笼络人心,现在马家辉 被老桂打回了原形,我看咱们这伙人今后日子也不好过喽。” 方正则问:“怎么叫打回原形? ” 邵丰禄解释道:“被从报社踢回老家,这不是打回原形? ” 此语一出,桌上立马静下来。 直到这会儿,方正则才有点明白禄爷召集这场酒的用意。 报社目前四十多人,一部分是朱聪在M 市办报的老底子,一部分是迁京后招聘 的新人,今天在场的五个人是北京所聘的新人中的中坚力量,也都是报社的业务骨 干。看来禄爷今天是有为而来。方正则向来不喜欢也不愿参与拉帮结派这一套,觉 得这种做法有搞阴谋诡计的嫌疑,起码有失光明正大,他认为只有那些没有真本事 的人,才搞拉拉扯扯这一套。 方正则自诩是有真本事的人,他认为,不管哪个单位哪一级的领导,需要的其 实都是两种人,一种是阿谀奉承、吹喇叭抬轿子的小人,一种是为他干事的人,因 此他觉得自己没有加入哪一帮的必要。 方正则认为,自己虽然不想参与拉帮结派,但也没必要明确表示出来,只要今 后注意在一些事上稍微拉开些距离就行了。毕竟在朱聪那里,还得靠邵丰禄给自己 说话。 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禄爷引导到如何防范老桂的话题上去了,结合各自此前的 经历,贡献了不少办法,同时也都表态,有什么内部消息及时沟通,在重大问题上 要口径一致,团结一致,等等。从此,邵丰禄当然也就成了北京帮的领导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