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禄爷晚上回家放了一缸水,正在泡澡。这是他一个习惯,也是他解酒的一个绝 招,每逢喝了酒回家,都要泡澡,水要热,泡的时间要长,直泡出淋漓大汗。汗出 透了,酒劲也消退了,皮舒展,肉松快,浑身通泰。在禄爷这里,喝酒和泡澡是一 件事情的上段和下段,为的都是最后这点享受,这种浑身通泰的感觉。 忽然电话声大作,老婆在外边说:“这时候的电话,肯定是找你的,你接吧。” 禄爷正泡到好处,汗正在出又未出透,他不愿离开,说声“知道了”,人却没 动。 电话却固执地响着。老婆见邵丰禄没出来,只好去接电话,听了一句又喊: “老邵,你的电话,朱主任找你。” 正飘飘欲仙的邵丰禄“咯噔”一下清醒过来,一把抓过浴巾围在身上就往外跑, 浴巾没围好,刚出卫生间的门就掉了下来,邵丰禄顾不得拾了重围,光着身子去接 电话。老婆看了他这副样子,皱了皱眉,把电话搁在桌上就进卧室去了。 邵丰禄拿起话筒就听朱聪说:“邵老师没睡吧,有点事,咱几个得碰碰头,车 已经去接你了。”邵丰禄连忙道:“没睡没睡,好,好,我马上下去等着。” 邵丰禄换了衣服,出门一看,车子已经在门外了。 上了车,邵丰禄想,这么急,什么事呢? 车子先到了部机关办公大楼,接上朱 聪,一起去报社。朱聪拎着包上了车,与坐在司机副座上的邵丰禄打了招呼,说: “不好意思,老邵,这么晚把你叫出来,嫂子没意见吧? ” “她感谢你呢,我不回去她才高兴呢,说她一个人在家轻松简单,我一回家她 就头疼。” 打完了哈哈,朱聪正色道:“中编办的批复下来了,报社正式编制八十六人, 性质是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韩部长指示,报社拿一个具体方案,尽快报部党组。 这个方案主要是要确定是彻底的自收自支,还是争取差额补贴。” “哦,区别很大吗? ” “你知道的,咱们报社经济情况不太好,我一直为这个事发愁。前一段,国务 院办公厅发文,要彻底清理各个部门的小金库,部里准备把一些计划外资金放下来 管理,存在几个直属事业单位的户头上,本金不动,利息对半分成,我一直在做工 作,争取这笔资金能落到报社一些,哪怕一两千万呢,每年也能分个几十万的利息。” “嗯,这是件好事。” “这事关系重大,一旦漏出去,部里这几个亿的计划外资金损失掉不说,还会 追究主要领导的责任,所以这事我谁都没给说。” 邵丰禄立即有了参闻机密要事的庄严感:“我明白,主任放心。” “这事运作到现在也没落实。我已经约了计财司的严司长,还有庄部长、我、 老桂,你也算一个,孟春约了几个歌星影星,就这两天到郊区玩玩,到时候,你也 把你那拆字的本事露一手,把严司长哄高兴喽。” “好,没问题。” “今天晚上,要把那个具体方案定下来。我考虑,如果实行自收自支,报社自 身的自由空间大些,比如用人、工资、奖金等等,基本上就是我们自己说了算。如 果是差额补贴呢,一般做法是由主办单位也就是部里把人头费这一块包起来,好处 是能够保证队伍的稳定,人心不散,特别是我们这种处于初创时期的报社,这一点 很重要。但是,部里既然管你的人头费,就会要你的人事权、工资和奖金的核定权, 对财务的审核也就会按照规章制度执行。这会对报纸将来的发展、对市场化条件下 的报社的竞争力产生不利影响,所以我一直没拿定主意。” 邵丰禄道:“前天老桂就通知我了,说是讨论这事,让大家事先都考虑考虑。” “我这几天事特别多,一直没抽出时间过来,昨天下午韩部长又问我,我看不 能再拖了,这个社长办公会今天一定得开。 今天下午部党组开会,不知道开到什么时候,就没提前通知你,谁知一直开到 这会儿。” 邵丰禄侧转着头,支楞着耳朵认真听着。 朱聪接着说:“今天还得决定一个事,就是马家辉那件事怎么处理。我这里正 忙得不可开交,报社局面也才刚刚打开,他凭空又给我惹出这么一档子事! 怎么处 理这事,我也是拿不定主意,我真的是非常为难,严肃处理吧,他跟我办这张报这 么多年了,本来是要任命他副社长的。现在好不容易打出这么一个局面,特别是刚 刚在中编办列了编,这个时候处理他,我不忍心,也怕寒了下面弟兄们的心。可是 不处理吧,现在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弄得满城风雨……” 邵丰禄道:“我非常理解朱主任现在的心情。”停顿了一会儿,邵丰禄气愤道 :“都是这个老桂,大惊小怪,把这事给捅出去,弄得你不好做人! 我看他就是居 心不良! ” 朱聪忙道:“这也怪不得老桂,他当时也是慌了,没了主意,事后他给我检讨 了几次,说他无意中给我添了麻烦,要求和马家辉一起回家。” 。 听朱聪说这话,邵丰禄不好再多说什么,干脆闭紧了嘴。 朱聪道:“现在我脑子里就像一团麻,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我叫他们都在 报社等着,咱俩先见个面,邵老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邵丰禄这才明白朱聪派车接他的用意。朱聪是要在社长办公会之前先听听他的 意见,这让邵丰禄很感动,觉得朱聪的确是把自己当成了可以同谋的心腹,也就马 上生出了恨不得以身家性命相报的念头。他想起了朱聪当初聘他为报社顾问时,他 对朱聪说的一句话:“我首先是你的私人顾问,然后才是报社的顾问。”他知道现 在是自己充当朱聪私人顾问的时候了。 邵丰禄思路很敏捷,对面临的事略一梳理,边想边说:“这两件事表面上看, 毫不相干,深一层看,其实是一件事,至于如何处理,看是两难,其实也很简单, 只要抓住‘报社稳定压倒一切’这个大局,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报社稳定压倒一切,”朱聪轻轻念叨着,咂摸着,忽有所悟的样子,道: “邵老师,听了你这句话,就像闷热的天气突然吹来一阵小凉风,心里别提多透亮 了,你这个‘报社稳定压倒一切’的提法太好了,太准确了,这就是我心里想说没 说出来的一句话,大有文章可做,你继续往下说。” 邵丰禄受了鼓舞,愈加认真和诚恳,他说:“报社将来的发展,那还很远,那 是报社将来的领导考虑的事情,没准到那时候,朱主任您早就是部里的领导了呢, 那时候报社实行什么体制,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我们处于今天的地位,要考虑的 只能是眼前的事。报社目前稳定是大局,其他一切都应该向它让路,为它服务,服 从这个大局。保障报社稳定的条件和因素有很多,但其中首要的也是最关键的一个 先决条件,就是朱主任你在部机关地位的进一步加强和稳固,有利于这个加强和稳 固的,就坚决去做,不利于这个加强和稳固的,就要坚决排除掉,不可姑息! 这是 目前衡量报社所有决策正确与否的试金石! ” 朱聪嘴里“嗯嗯”着,边听边点头,一下比一下点得深,见邵丰禄停下不说了, 催促道:“说下去,说下去。” “报社实行哪种体制,有人说各有利弊,分歧很大,这主要是大家对这报社稳 定这个大局认识不足,所以我建议,朱主任,今天的社长办公会,首先要解决的是 认识问题,只要大家认识统一了,实行哪种体制,对马家辉如何处理,等等,就都 有答案了。” 朱聪此刻笑逐颜开:“好,好! ”他猛击一掌,道:“邵老师,今天开会,就 请你给大家谈谈这个问题,帮大家提高一下认识。” 邵丰禄当然一口答应。答应之后,又觉得哪地方有点不对头,朱聪多聪明的一 个人,真的一点主意都没有? 管他呢,即便是个圈套,邵丰禄觉得为朱聪对他的这 一番信任,也值得去钻一钻。也许,朱聪的确是当局者迷呢。 同时,他决定要为朱聪做一番策划,他知道朱聪目前在部机关日子不太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