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这天,方正则接到朱主任夫人的电话,邀请他晚上到家里去。方正则拿不准是 什么事,下了班,就先回了家,跟红叶商量:去,还是不去? 红叶说:“去,他邀 请你,你就去,怕什么? ” 方正则其实是担心朱主任夫人,会不会把年前送去的那个家用摄像机退回来, 如果真的退回来,那就意味着户口进京的事彻底吹了,所以就有些犹犹豫豫。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方正则忧心忡忡:朱聪在华视宾馆的那个晚上的谈 话,决不是空穴来风,除了提醒自己注意与M 市人的关系外,是不是还含有给自己 吹吹风,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的意思呢? 禄爷为什么突然辞职,这与自己户口进京 的事,有没有直接的关系呢? 那天在宴会上,朱聪为什么那么特意地把袁润生介绍 给徐志呢? 袁润生那天与徐志的攀谈,肯定是早有准备的。朱聪为什么那么急于把 徐志这条线,从自己手里拿出去,交给袁润生呢? 种种的迹象联系在一起,让方正 则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红叶说:“你不就是怕他把咱送的那个摄像机退回来吗? 这有什么怕的? 他要 真的下了决心要退,不管你去不去,他都会想办法退给你。难道他会因为你不去, 就改变主意吗? ” 现在这预感竞让红叶一语说破,方正则才知道,有这预感的不仅仅是自己。 “要是当时你听我的,再送他一笔让他心惊肉跳的大钱,就好了;你要是平时 会做人,别那么咄咄逼人,也不至于这样。”红叶气恼地责问道。 方正则想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但他此刻连吵架的劲头都没有,只 低了头,沉默不语。 “唉,”看着丈夫突然变得暗淡倦懒的神色,红叶叹了一口气,自问自答似的 说,“不过,咱当时也确实拿不出这笔钱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方正则抬起头来,说:“红叶,咱俩一起去吧。”。 红叶看了看他,心想,别看他平时那么强硬,其实人都很脆弱,就说:“好, 我陪你去,别那么灰心丧气的,也许人家找你,不是为这事呢。” “嗯,也有可能。”妻子的这句话,使方正则恢复了一点气力。 两人从朱聪家里出来,方正则脚步匆匆地走在前面,好像怕后面什么人追上来。 红叶抱着那台家用摄像机,碎步小跑似的跟在后面,跟了一会儿,两人的距离 越拉越远。 红叶喊道:“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方正则闻声站住,等红叶跟上来,又疾步向前走。 红叶走得气喘吁吁,说:“你提着这个东西吧。” 方正则低声吼道:“扔了,不要了! ” 红叶说:“为什么要扔,八千多块钱的东西呢,这可是咱们的血汗钱,挣这点 钱容易吗? 你不要,我要。” “血汗钱,血汗钱,都是你整天这么念叨的! ” 回到家里,两人都不说话,红叶去冲澡,这是她放松自己的心情的方式。冲完 澡,对方正则说了一声:“我去店里看看。”就出门走了。 方正则一个人在家,看了一会儿电视,把频道调过来调过去,也没找到一个想 看的节目,干脆关了,拿了自行车钥匙,下楼骑了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逛了半天,发现自己来到红叶的酒楼附近,就锁上自行车,走了进去。 红叶不在,领班小宋迎过来,热情地招呼道:“大哥来了! ” 方正则懒懒地应了一声,让小宋给自己弄两个小凉菜,拎几瓶啤酒过来,随口 问道:“你大姐呢? ” 小宋一边给方正则摆碗布碟拿筷子倒茶水,一边回答:“大姐来了一趟,又走 了。”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方正则自斟自喝起来。 五瓶啤酒喝完,已是半夜,店里的客人只剩了一桌还在闹腾着喝酒,红叶也一 直没见回来。 方正则给小宋打了个招呼,起身出来,推了自行车,顺着人行道往家的方向走。 凉凉的小夜风一吹,方正则的酒意慢慢下去,只剩了一点微醺的感觉。抬头看 看,街道两旁矗立的塔楼,高大的楼身已经融入夜空,从各家窗户里漏出来的点点 灯光,也变成了满天的繁星。 方正则想起刚来北京的时候,一次和红叶晚上出来散步,红叶看着天空上从一 座座塔楼的窗户里漏出来的灯光,密密麻麻,忽生感叹,说:“北京这么多楼房, 就没有一扇窗户是属于我们的。”方正则套用《列宁在1918》那部电影里的人物瓦 西里的口吻说:“亲爱的,窗子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红叶抱着方正则的胳膊,发誓般地说:“老公,我们好好干,为了我们自己, 为了女儿! 我相信,有一天,我们不仅会拥有这其中的一扇窗子,我们还会拥有这 其中的一幢大楼! ”可是,五六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没能拥有其中一扇窗子。 方正则忽然偏腿骑上车,猛烈地蹬起来。 深夜的街道空寂无人,只有路灯和十字路口间断的黄灯还亮着。方正则蹬着自 行车,飞快地穿过一条街道,又穿过一条街道,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方正则急 转弯时,摔倒了。他爬起来,抓起自行车,举起来,用力扔出去,自行车摔落在不 远处,“哐啷啷”发出一声巨响。 方正则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仰天大骂:“我操你妈! 我——操——你——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