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部机关刚刚调给报社几套房子作为集体宿舍,在一栋旧式宿舍楼里。方正则到 的时候,袁润生正在吃饭。 这是一套老式的三室一厅,厅、厨房和厕所都很小,三间卧室只有一问比较大, 住了报社四个小伙子,袁润生住的是最小的一间,另外一小间,是留给方正则的。 报社男男女女几十号人,只给了六套房子,僧多粥少,分配集体宿舍时,本来 没考虑方正则,可方正则觉得自己经常加夜班,自己租的房子又离得远,而且女儿 要上学了,他在报社附近给女儿联系了一个学校借读,借读费要的不算高,还可以 承受得起,就坚持要一问房子。 老桂开始说什么也不同意,拿出分配集体宿舍的方案来给方正则看,指着上面 “家属在京的,一律不予考虑”这一条说:“你有困难,大家都可以帮你想办法, 可是这是明文规定着的,不能因为你破了这个原则。” 听他这么说,方正则没跟老桂再哕嗦,转身就去找朱聪,然后拿着朱聪批示了 的报告给于岚看,只见上面朱聪写道:“考虑到正则同志工作的特殊性,破例安排, 单独鸯}}一间。” 于岚说:“只要有朱主任的批示,方老师就请放心,我给你安排好。”结果还 是给了最小的一间,方正则没有马上搬来。 方正则进门把手提包放下,道:“怎么才吃饭? ” 袁润生道:“在办公室赶了一个文件,怕你来找不到我,就赶紧回来了,自己 煮了个方便面。” 方正则说:“终于扳倒了康副部长,朱主任摆庆功宴,老桂他们都去了,你怎 么没去? ” 袁润生笑道:“你不是也没去吗? ” 方正则道:“不去也好,凑这种热闹,没意思,不如咱们兄弟就着点小菜,喝 点小酒舒服。”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瓶北京二锅头,举在手里晃了晃。 “好,好啊。”袁润生一看,连声叫好,说:“你等着,我去弄点小菜来,咱 兄弟俩边喝边聊。” 方正则说:“不用,我这里也有。”又从包里掏出两个纸包,打开,是一包花 生米,一包四川怪昧豆。 袁润生说:“小区门口有个酱肉铺,我去弄点酱牛肉来。” 说着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就提了一兜东西回来,有酱牛肉、酱猪蹄、耳丝、 口条之类。两人一齐动手,把桌子调过来,横在床前。屋子太小了,这么一弄,就 满满当当的了。袁润生又到厨房里找了几个碟子,洗刷了一遍,把小菜一一盛上, 然后一个坐床上,一个坐椅子,用两个饭碗倒上酒,隔着桌子往中问“当”地一碰, 道声:“来,干! ”“干! ”各自喝了一大口。 方正则拾起筷子去拈菜,边说:“好久没有这样喝酒了,记得还是在学校里这 样喝过。” 袁润生道:“是,学校生活虽然艰苦,但是单纯,有时候,真怀念那种生活。 哎,你等等,我放一首歌给你听。” 袁润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光碟,放进床头上的迷你音响,按下放音键,一支有 些忧伤怀旧情绪的校园歌曲飘了出来,弥漫在两人中间: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无声无息的你 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 如今再没人问起 分给我烟抽的兄弟 分给我快乐的往昔…… 听着歌,喝着酒,回忆着同在新闻学院读研究生的往事,方正则突然想起朱聪 说的那件事来,问袁润生:“朱主任说,有人给他推荐黄养浩来当总编辑,就是咱 们学院里的那个‘黄色’,让我从侧面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你知道这事吗? ” 袁润生说:“知道,朱主任也问我了,我没说坏话,也没说好话。咱这个报纸 现在虽然没办好,但还有办好的希望,要是他来了,我看连希望也没有了。那是个 政客,整人还有一套,哪里懂得办报! ” 方正则说:“我也是这么想,咱们不能看着这张报纸就这么完了! 不行,咱们 得想办法让朱主任打消这个计划。我给朱主任推荐了《都市生活报》的一个副总编 辑,是我一个哥们,我想用他取代黄色。” “恐怕有一定难度,听说黄色也是M 市人,朱主任用人最看重这一点,首先是 M市人,其次是D省人。” “哦,是这样。” “正则,我劝你别管这事,咱们拦不住的。哪天黄色真的来了,万一哪句话传 到他耳朵里,你的日子就难过了。” “嗯,你说的也是。” 方正则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想:“让他根本就来不了,还会有什么事? 朱主任 既然这么交代,就说明朱主任对这个人并不感兴趣。再说,这是朱主任交待的任务, 又不是我主动的,不过是客观地了解一下呗。” 方正则还是决定,哪天抽空专门回新闻学院一趟,挖掘一些更有力的证据,说 服朱聪。 半瓶酒下去,酒意渐显,话题也随之深了。 “润生,康明荃下台,到底有什么内幕? ” 袁润生起身开开门,又关上。 方正则说:“没事,没人偷听,我进来时,看见他们几个都在打扑克呢。” 袁润生这才小声说:“我也是听说的,据说是康明荃要他的司机针对韩部长策 划一起车祸。” “啊! 有这事? ”方正则大吃一惊,虽然前一段下面省里也发生过好几起副职 谋害正职的案件,但是听到自己身边突然也发生了这种事,而且是部级的高级干部, 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吗? ” 袁润生点点头,道:“据小车班的人说,康明荃的司机不见好几天了,恐怕是 被收审了。” “无风不起浪,这年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是啊,人心不古,无所忌惮,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快到了极致啦。” 方正则眼前出现了康副部长的模样,风度翩翩,说话慢声细语,不像个心狠手 辣的人,就说:“真不相信这么低级的招数,竟然出自这么高级的干部。”说到这 里,一个念头在方正则大脑里电石火花似的一闪,“不会是有人栽赃吧! ” 此语一出,不仅把一旁的袁润生,就连说话的方正则都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 一跳。屋里一时间静得吓人。 “呵呵,不会,哪能呢。”袁润生首先醒了过来。 “是啊,不会不会。” “哈哈哈。”俩人自我安慰似的大笑起来。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袁润生及时地转了话题。 “下个月,女儿六岁了,该上小学了,她妈妈没空管她,我在报社附近的小学 里给她报了名。等9 月份一开学,我就带女儿住这里了。你呢,老婆什么时候过来 ?” 袁润生的老婆是个老师,是老家一所中学的体育老师,一直没跟过来。 “就这种情况,怎么过来? 等条件成熟些再说吧。” “想老婆了怎么办? ”方正则坏笑道。 “呵呵,怎么办? 看着碟,自己办呗。” “不是吧,你还用看碟? 那个朱可可不是早和你上了床了吗? ” “正则,这可不敢乱说,没点边儿的事。” “对我还有保留? ” “嗯,你说的也是,你正在关键时刻,别因小失大。”方正则端起酒碗,喝了 一大口,“来,喝酒。也不知道咱们的事什么时候会有结果。” “谁知道呢! ”两人的心思完全一样,袁润生响应地端起酒碗,也喝了一口, “正则,你不用担心,你比我来得早,现在又在那么关键的岗位上,我看,报社如 果进一个人,也肯定是你。” “这句话,朱主任也说过。” “你那还发什么愁,只要有朱主任这句话,这事就成了,你就放心吧。” “不知怎的,我就是放不下心,而且越来越觉得这事悬了。” 方正则心事重重的样子,“有时候,真想走了算了! ” “别这么想,你这样,正好趁了某些人的心愿。” 虽然袁润生没点名字,方正则也猜得出指的是谁,不是老桂,就是于岚,或者 两个人都包括在内。如果光是指老桂,他非常赞同,他不知道袁润生为什么对于岚 也有这么大的成见。 袁润生见方正则低着头,不说话,就接着劝道:“想想,你已经付出了那么多, 就要看到结果了,你这时候放弃,太不划算了。听我的,正则,咬紧牙关,再坚持 一下。” “呵呵,是啊。”方正则若有所思,“现在看,你选择去信宣处是对了。” 袁润生摇摇头:“也不一定,机关里水更深,不定在哪里就呛了水。” “不会,你不像我,说话做事不会拐弯,光知道做事,不知道保护自己。” “我也不行,比起别人,我还差着一大截呢。正则,我还得提醒你,不要轻信 人,韬晦一点,不要什么话都对别人说。”袁润生看看方正则,见他认真地听着, 就接着说,“有句话,叫做‘庙小神灵大,池浅王八多’,现在禄爷被人逼得离开 了报社,我也不在那里了,就你自己了,你一定要处处当心。咱们是兄弟,我才对 你说这句话,我来这里,也是你介绍来的,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感谢你! ” 一段话把方正则听得悚然心惊,旋而,他又释然了,他说:“前几天,朱主任 专门找我谈了一次心,他给我说了,我的事,他不会不管。” 袁润生看着方正则,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升起一声叹息,知道自己只能说到这 里,无法再劝了。他想起人的性格就是命运的这句话,忽然有些可惜自己这个多年 的朋友,于是说:“正则,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有些事情,并非本心, 而是实出无奈,情非得已。” 方正则敏锐地听出了袁润生话里有话,可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弄不清他想 告诉自己什么,就说:“润生,你知道,我向来听不懂别人的半截话,你想说什么, 最好直说。” 这话袁润生有些招架不住,沉默了一会,说:“我是想说,任何时候,我都是 你的朋友。” 对这个回答,方正则并不满意,但觉得追问下去也没有意思,就呵呵一笑道: “这还用说,来,为咱们的友谊,干杯! ” 桌上的迷你音响里,还在唱着: 你说每当你回头看夕阳红 每当你又听到晚钟 从前的点点滴滴会涌起 在你来不及难过的心里 你问我几时能一起回去 看看我们的宿舍我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