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上班,下班,周而复始,时光就这样很简单地被打发掉了。门前的梧桐树倏 忽间一下子变老了,掉光了头发。光秃秃的枝节,懒洋洋地低垂着,毫无生气; 只有那些不惧严寒的麻雀,不知从哪儿飞来,落到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吵闹不休, 许是寻找食物吧!有人过来了,便扑楞楞一展翅膀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天很短,黑夜漫长。一九九五年的一个冬夜似一把烙红的铁印,永远地烙 在春子的心坎上了。这样的冬夜是适合飘上纷纷扬扬的白雪的,但雪花不肯委曲 自己,随意抛头露面;于是脾气暴戾的雨不管三七二十一肆意地吞噬着大地上的 一切,呼啸的寒风助纣为寇,扯开沙哑的喉咙,吆喝不止,毫无顾忌地拍打着屋 棱瓦,窗玻璃,并像饥饿的野兽凶猛地撞击着封闭的房门让人不寒而栗。 吃过晚饭,春子感到胃部隐隐地似有尖针扎进般地难受,乘丁锐还没有出去 活动,她喊住了他:“今晚你别去打麻将了,陪我一道去医院好吗?” “去医院干吗?这么冷的天。”丁锐不耐烦地说。 “我胃疼想去检查一下。” “明天去不行吗?” 正在看电视的婆母扭头看了一下春子。 “你怎么啦,脸色咋这般惨白?”婆母被惊吓得话都变了音。 天这么冷,而春子的额上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小毛,小毛,快!你送春子上医院看看吧!” 小毛是丁锐的乳名。丁锐这才慌了,赶忙披上外套:“走吧,我骑自行车送 你上医院。” 风急,雨大,好不容易到了县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医院里零零碎碎只有 三两个走动的人,在长长的廊道里徘徊,他们各自怀着沉重的心事,许是亲人生 病了,否则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又是一阵绞痛,春子来不及细想,弓下腰,捂着 腹部,蹒跚到门诊部的挂号窗前。怎么没人呢?春子正疑惑着,却见丁锐迎着一 个女孩子走了过去:“方芳,你怎么在这儿哇?” “我的脚被一个农用车撞伤了,来检查检查。” “疼吗?”丁锐关切地问她并蹲下了身子。 “不要紧的,只是……”后面的话由于风雨大作,春子没有听见。丁锐慢慢 站了起来,然后折转身,朝着春子大踏步走来。 “你在这儿呆一会儿,我去找值班医生去。”说着他扭回头,连雨伞也不要 了,掏出自行车钥匙,冲进了雨幕中。 既然找医生,为何还要跑出医院呢?春子百思不得其解。一会儿,方芳由她 的母亲搀扶着去了住院部,那些徘徊的人也渐渐散去。偌大的走廊上只剩下春子 一人蜷缩着身子,靠在一条长椅上,像是一个被人丢弃的可怜的小猫。恐惧、寒 冷,疼痛汇合成一条歹毒的小蛇毫不留情地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这只苗条的“小猫”, 春子打着寒颤,抱紧身子:“丁锐,你怎么还不快来呀,我坚持不住啦!”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外面的雨愈下愈大,好像要把这世间所有的 污浊全部冲洗干净了方肯罢休。不知不觉春子在长椅上昏睡了过去…… “当”的一声医院里的大钟敲醒了春子,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丁锐还是没有 来。这时风雨渐渐平息下来,春子亦感到胃部的疼痛稍减了一些。没有带钱,又 没有熟悉的医生,还是回家吧!春子支撑着身子蛮吃力地站起来。 走出医院的大门,雨依然稀稀疏疏地下着,幸好带着雨伞,春子撑开雨伞一 步一步走进了雨中。 路旁店铺全都关闭了,将白天的喧闹关进了黑暗,唯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睁着 惺忪的眼无精打采地打量着静默的街道。走过一所中学再越过一座小池塘,前面 出现了岔道口。 向左?向右?还是笔直地朝前走?回家的路在哪儿?春子迷惑了,心里像是 闯进了一个小动物,左冲右突,七上八下的;而腹部渐渐鼓涨起来,如同钻进了 一条蚯蚓,伴着它的蠕动,那种酸痛的感觉重新袭来,令春子措手不及,她只好 蹲下身,低低地呻吟…… 坚持,一定坚持住!春子暗暗鼓励自己站了起来,刚刚抬起右脚,“呜”一 阵狂风夹杂着硕大的雨点从斜刺里杀将过来,春子双腿一软,雨伞被风掀开,春 子脚底失去重心,随之整个身子后倾,终一屁股跌在了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双 手随着惯性与冰冷的地面正面交锋,手皮被划破了,火辣辣地剌痛……顾不了许 多啦!春子狼狈地爬起身,找到了被风吹跑的雨伞,再也不敢打开雨伞了,索性 光着头,让雨水吻个够吧!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