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刘恋下班了,看见她匆匆地跑进地铁站,飞快地下台阶,康平在后面追喊: “刘恋,刘恋!” 站台上,康平问刘恋:“我让你在你的朋友面前难堪了,是吗?” 刘恋很气,不搭话。 “请你理解我。” “理解什么?理解你去做阿兰的跟包?康平,我不明白,你是你们公司销售部 的经理,你们老板怎么能让你去陪他的未婚妻当采购?我更不明白的是,你居然也 能接受。” “你以为我愿意吗?”康平郁闷地说。 “你可以跳槽呀,不见得在上海找不到第二个需要你的公司吧。” “可我要的不只是饭碗,而是一个施展身手的空间。我不想只是完成别人给我 的定额以求在公司拿一份薪水,我期待的未来是,公司成为我的舞台。跟着阿兰我 是不情愿,可她在李总身边,她有别人没有的信息,昨天,无意中她说,董事会周 四要来,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这是我必须抓住的机遇。还记得我喝醉酒之后 的那个早晨吗,我问你,我们选择来上海是不是一个错误,付出和得到是不是不成 比例。可是你说,选择过更好的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利,至于付出也是愿打愿挨的事 情。刘恋,我在这里一没有背景二没有靠山,甚至谈不上有什么值得信任的朋友, 如果我想比别人出色,靠的不仅是我的能力,还有我的忍耐。我现在一走了之,一 时痛快,将前功尽弃。” 刘恋深深地看了康平一眼。 “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但我希望你是理解我的,因为,我之所以这样做, 在我规划的未来中,也有你。” “我担不起。” 康平忙解释:“你误会了,我说这番话不是有意表白什么,也不想增加你的压 力。” 刘恋很认真:“康平,我理解你。赤手空拳想要出人头地,很难,也许每天你 都做着并不见得想做的事情,看着并不想看的脸色,等机会等熬出头的日子。” “也不完全是被动的,我有我的规划,我相信自己不会永远是这样。” “我也相信,你有超出常人的地方。可是,康平,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我有你说的小心眼儿,还有女孩子都有的虚荣心,我梦想中,爱我和我爱的人是我 仰慕和崇拜的,而不是和我在一条起跑线上的人。” “女孩子总是对爱情充满幻想,可是,一条起跑线上一起去冲刺,又有什么不 好呢?” “一起担惊受怕吃苦受累?康平,女孩子的青春很短暂,经不起折腾。你刚才 所说的一切很坦率,我也有话要说,女孩子喜欢‘灰姑娘’的童话,‘灰姑娘’遭 受了不幸有一个完满的结局,她嫁给了王子,如果她嫁的是一个农夫,水晶鞋就不 值得期待了。男人通过事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女人能倚仗的是婚姻。我还在家乡 小城的时候就时常想,有一天会有一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带我走,离开小城, 离开日复一日没有变化的生活,所有的人都会用怀疑而又羡慕的眼光看着我,看着 我远走高飞。” 刘恋看康平的反应,康平不做声。莫名其妙,康平的眼睛看着地铁站里的内衣 灯箱广告,怪了,内衣广告都在地铁站里,是见不得天日还是在地下分外暧昧?据 说,有民工在内衣广告前拍照,说明这个城市离真正的现代化还有相当的距离。上 海的自我感觉多良好啊,可一个小细节就显出距离,对上海、对自己,康平第一次 有点悲凉,他以为他已经不错了,有追求爱情和幸福的权利,而事实上,他的资本 和实力还远远不够。 刘恋又说:“等你成功的那一天,会有女孩子崇拜和仰慕你,她不了解你今天 的为难和忍耐,只是崇拜和仰慕你的成功,不好吗?” 地铁列车驶来,突如其来的亮光从两人身边一闪而过。 尽管话不投机,也总算第一次坦诚相见。特别是刘恋,过后有一种豁出去了的 感觉,现实就现实,世故就世故,对自己的形象有损又怕什么,反正不会和康平怎 么样,说出来,轻松了。 任飞儿跟同学们融洽多了,给桃子和同学们上课也自如了。她看出同学们在街 舞比赛中的问题,一方面是紧张,另一方面彼此的信任和默契不够,她特意要同学 们做一些练习,还特意让桃子和她一起做示范。 任飞儿告诉桃子:“你来做引导,凭你对音乐的直觉和感受,你的手放在我身 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我跟着你的手动。” 任飞儿闭上眼睛,桃子的手随着音乐引导任飞儿做动作,桃子很刁难,任飞儿 做出来的都是些怪动作,同学们笑出声来,但任飞儿始终闭着眼睛认真地完成,任 凭桃子如何指引她。桃子见任飞儿当真,改变战术开始让任飞儿做高难度的动作, 任飞儿的身体翻转跳跃,始终跟着桃子的节奏。渐渐地,桃子被音乐感染,她和任 飞儿的配合像是在跳一段双人舞。音乐停了,桃子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同学们便 鼓起掌来。 “桃子,你跳得真棒。” “顶呱呱,顶呱呱,简直是美极了!” “老师,我们也能跳得这么好吗?” “每个人都能。” 音乐重新响起,在任飞儿的指导下,同学们分组练习。青春的身影闪动翻飞, 任飞儿陶醉在其中。她感到欣慰,桃子这个鬼精灵对音乐的感觉好极了,能被音乐 感召,闹点小叛逆使点小性子都算不得什么。 任飞儿下了班,就惦着搬家,经理上次不是说好了吗,她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 人选了,等搬好了家,裔天回来,请他来做客,也是给他的一个惊喜。她正和栀子 在大包小包地收拾着东西,经理来了。 任飞儿赶忙说:“这就收拾好了,搬家公司我也预约了,经理,谢谢你帮我找 房子。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经理面有难色:“我舅舅舅妈本来说好去澳洲给我弟弟带孩子的,起码要住半 年。可是,他们和我的洋弟媳妇合不来,说在外国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一定要回来, 我弟弟怎么也劝不住。” 老两口儿不打算出租房子了,任飞儿着实吃了回空心汤圆。柜子倒是高兴,本 来她就舍不得让任飞儿走。 猫咪叫了一声,卧到它的窝里,仿佛它也不想搬家。任飞儿将收拾好的东西又 一件件拿出来,搬不成家了,心底竟有一丝喜悦。这喜悦像春天的小草,刚冒出头, 娇弱得一场风能刮跑,可也顽强得一场雨能绿了大地。是因为他吗?因为那个裔天? 因为临走时他说的话?像每一个意识到爱情临近的女孩子,任飞儿跟自己说,这不 可能!我才不会喜欢上他。 裔天和钱浩瀚取得了联络。钱浩瀚跟韩逸说:“裔天这个混小子总算办了回人 事儿,要提前回来。不告而别,看等他回来怎么收拾他。” 没有见到裔天,心情沮丧到了极点,韩逸却还是说裔天没变,他想好了要做什 么,谁也拉不住,语气里都是欣赏。 送走钱浩瀚,韩逸兴奋得不知做什么好,就要见面了,等待了如此之久的见面 几乎不真实。胡乱地翻着衣箱,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时间都不对了韩逸的脾气,红 的太俗蓝的太素紫的太妖白的太素净,就穿黑的吧,穿黑的总不会错,看着镜子里 的自己,韩逸又生出怀疑,黑的,是不是成熟得过了头,不再是那个校园里的韩逸 了?几番折腾,冷气开得很足的宾馆里,韩逸手心全是汗。今夜,是无眠的吧,往 事历历在目,而即将的重逢又会演绎怎样的新故事?此刻的期待对韩逸是一种折磨, 索性离开宾馆,出租车里的韩逸游荡在夜上海,心情璀璨。 鬼使神差地,她让司机最后把车停在了白领公寓。 青大不在,韩逸来找谁?只是急切吧,看看裔天住的地方,仿佛和裔天近了, 仿佛,这里有今后她和裔天的生活;裔天不在,是国画的留白,空白比存在更重要 ;裔天不在,才是处处在了。韩逸能从虚空中勾画出裔天的音容笑貌来。 栀子盘问韩逸的当口,任飞儿从外面回来了,栀子亲热地招呼她,介绍韩逸说 :“她是来找裔天大哥的。”还向韩逸引见了任飞儿,“飞儿姐,和裔天大哥住在 一起的。” “栀子,别瞎说。”任飞儿的制止更是让韩逸一头雾水。 高天有女朋友了,还住在一起?韩逸一下子从云端跌到谷底。她认真端详任飞 儿,眼前的女孩儿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类型。韩逸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从骨架到五 官处处透着灵秀,是一粒晶莹的稻米,而任飞儿显然是株健壮的小麦。裔天会喜欢 她这样的女孩子? 任飞儿的邀请打断了韩逸的思绪,她请韩逸到房间坐坐,难得见有裔天的朋友 来。电梯向上升,韩逸的心却向下沉。 进了公寓,韩逸仔细打量着,一间客厅两个卧室,这么说……任飞儿解释: “我们合住一套房子。” 合住?韩逸的心定了,合住没什么大不了。谁想任飞儿的话还没说完,说什么 也算不上合住,是她没有找到住的地方裔天收留了她。收留和合住性质就不同了, 韩逸心里这么想着,话就脱出了口:“收留?难得。裔天最怕的就是被别人打扰, 他自己有一套安排,雷打不动。” 任飞儿乐了:“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你这么了解他。” “我们是大学同学。”韩逸说得很含蓄,“和裔天相处,他没有难为你吧?” “我脸皮厚,他不讲道理,我就和他争。裔天看上去有点不可一世,IT精英的 架势摆得可足了,好像全世界就数他最……上海话怎么说来着……灵光,就数他是 人才别人都是蠢材,他不会从读大学的时候就这样吧?” “他是这样的,读大学的时候也这样。” “怪不得没有女孩子喜欢他,和他在一起,生怕做错了什么,露出自己配不上 天才的马脚,累也累死了。” 韩逸笑了,一般的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当然,她自己不。 “不过真处久了,他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他像小孩子,小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 装作不理别人的样子,是怕别人不理他,他不是不想和别人玩,而是不会和别人玩, 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玩。我读小学三年级转学,转到新学校什么都不了解,她们跳 皮筋儿的方法和唱的儿歌都和我以前的学校不一样。我怕她们笑话我,只好装出不 屑和她们玩的样子,直到我看会了她们跳皮筋儿的花样儿。所以说,裔天把自己封 闭起来,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听了任飞儿这番话,韩逸笑不出来了,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懂得裔天冷漠外表 下的孤单和软弱。“你很有洞察力。”韩逸说。 “裔天要是听到有人这么夸我,非笑破肚皮不可。” 韩逸斟酌着:“裔天和你在一起,也许对他的个性有好处。” “他对我也有帮助,他做事特别认真特别执著。” 韩逸思忖着,缓缓地问:“你会……爱上他吗?” “怎么可能?”任飞儿大笑,“就算我有点喜欢他,他也不会看上我的。” “未必。”韩逸不阴不阳地说,“好了,我走了。” 任飞儿提醒韩逸:“你留个电话吧,裔天回来了,我告诉他。” “没有这个必要了,谢谢你接待我。” 韩逸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根本就不该回来,要求裔天一如既往地等着自己多么不现 实啊,毕竟,生活在继续。见到的是任飞儿还是别的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和 事都在变,不会定格在从前。别说裔天了,她自己不也是别人的未婚妻吗?这一次 回国,她的未婚夫并不赞成,还不是爱她、拗不过她的任性。任性地和自己打一个 赌,结果是该回美国结婚。韩逸突然很想结婚了,想套上那个人的婚成,结了婚, 再也不胡思乱想了,定下心过日子。 出租司机问韩逸去哪儿,她说先去酒店,后去机场。临走前,她给钱浩瀚打了 个电话,地址和电子信箱不必留了,要说的,请钱浩瀚转告吧。 一个签了机票提前回来,一个签了机票提前要走,裔天下飞机的时候,韩逸上 了飞机,或许,裔天又望见了韩逸的背影。 几天前,刘恋接到过裔天的电话,虽说裔天是找康平的,可康平不在,电话又 是自己接的,刘恋还是再度燃起了希望。裔天说他还在美国,他是想告诉康平,注 册公司很顺利,他改签了机票,提前回上海,再和CBA 公司谈判。电话挂了,熟悉 的兴奋与不安又一次笼罩刘恋,她立即拨通机场问询处的电话:“我想问一下,从 洛杉矾飞上海的航班什么时候到达?” 到了裔天返沪的这一天,刘恋吹了头发,换了衣服,钻进厨房里忙活了整整一 个下午,准备了不少精致的小菜。康平看在眼里,不说什么,埋头他的改组报告。 这一来,刘恋不自在了,忍不住说:“康平,你心里什么都明白。” “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我说过,你有选择的权利,我尊重你的选择。需要 我回避吗?” “康平我…” “给我留点面子,什么都别说。你曾经说过,说得多了,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裔天在出租车内就拨电话给钱浩瀚,不想钱浩瀚说:“裔天,真有你的,玩得 很花嘛。原来你已经有新的人选了。韩逸太可怜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韩逸去白领公寓了,说你和那个合租的女孩子很合适。” 裔天不以为然:“她误会了。” 钱浩瀚电话里又说:“她说她是凭女人的直觉判断的,不会有错。” 裔天这才感到事态严重了,他想,任飞儿又胡说八道了什么! 顾不上回白领公寓,裔天去找钱浩瀚。钱浩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儿的 倒个干净:“韩逸风采依旧,甚至比以前更加卓尔不群,优雅大方。你小子配不上 她。” 此刻,育天只有对任飞儿的怨恨。 白领公寓这一夜不会平静了。 任飞儿召来了一大群同学,音响吵得闹翻了天,CD、零食、画册满地都是,猫 咪跑来跑去瞎凑热闹。同学们挤成一团看任飞儿的舞蹈资料,只有桃子一个人躲在 角落里,仍在观察任飞儿——她的“情敌”。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要看任飞儿跳舞, 育天的房门被推开了,电视机柜、茶几、沙发什么的都给推了进去,客厅里一派狂 欢景象。 正跳得起劲,裔天回来了。 本来就正在厌烦和任飞儿合住着公寓,再加上眼前的混乱局场面,尤其看到自 己房间房门大开堆满了家具,裔天生气地关了音响。音乐没了,任飞儿这才留意裔 天的归来:“你回来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裔天的脸阴得能挤出水来,任飞儿的学生和他打招呼,他连手也不肯跟人握, 还说她的学生看上去跟美国黑人区游手好闲的黑人没有区别。 桃子指挥同学们撤,任飞儿留也留不住,只能道别。裔天这是怎么了,走之前 好好的,回来就这么大火气,谁招他惹他了?是不是公司注册的事遇上了麻烦心情 不好?再怎么也不能把气撒到学生头上,任飞儿正想开口,只听裔天说:“你不是 答应,等我回来你就搬走吗?” 任飞儿一下子愣住了。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回自己房间飞快地收拾东西。 刘恋来了,看房间的情形像是遭了劫,裔天招呼也没有打就进了自己房间,他 哪有心情顾及刘恋。刘恋想像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任飞儿,任飞儿什么也不 肯说,只拿着一个大包就往外冲。尽管刘恋忌妒任飞儿和裔天住一套公寓,可眼下 的情形还是挺让她担心的,夜深人静,她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个女孩子,能去哪儿 啊? 任飞儿走了。 背着大包,抱着猫咪走在街上,任飞儿的眼泪给夜风吹于了,又不争气地涌出 来。她乘坐明珠线,从起点到终点,毫无目的。璀璨的夜色掠过,她毫无知觉。到 了终点,任飞儿再去买票,在明珠线上往返。 裔天以为,任飞儿不会真的离开,明摆着无处可去。直到午夜她还没有回来, 裔天有点急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是有责任的。白领公寓附近找遍了,没有任 飞儿的影子,帮助裔天一起寻找的栀子非常着急,担心任飞儿出事。裔天又找到艺 校,顺带把艺校附近的旅馆招待所都问遍了,没有得到任何她的消息。裔天把最后 的希望寄托在火车站,候车厅里,他发现了任飞儿,冲上去刚要开口,才看清楚原 来是认错人了。 任飞儿,你在哪儿? 任飞儿在明珠线的车厢内,独自唱歌,车行驶的声音淹没了她的歌声。车到站 停了,她的歌声凸现,滑稽又可怜。 疲惫的裔天只好乘明珠线回去,两辆轻轨车交错时,他眼前一亮,看见了另一 辆车上的任飞儿,等轻轨到站,他连忙下车,换了方向乘坐。 任飞儿到终点站再去买票的时候,售票员告诉她,末班车结束了。 这时,她突然发现裔天向她跑来,她往反方向跑,躲避裔天。气喘吁吁的任飞 儿终于停了下来。高天劝她回去,任飞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露宿……街头,我 也不会……再……回去了。到美国之前,道歉的……是你,回来就……翻脸不认人 的……也是你。裔天,住在……白领公寓看你的脸色,我受够了。” “你能听我解释吗?” “我的学生把房间搞乱了,影响了你的个人空间,是吗?个人空间,除了这个, 你还会说什么?!我在你面前消失总满意了吧?再不会有人扰了你的清静总满意了 吧?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了,总满意了吧?” “请你听我解释。” 任飞儿爆发地叫道:“我不听!” 任飞儿朝前走,裔天跟着。 任飞儿过马路,裔天跟着。 任飞儿拐弯儿,裔天跟着。 任飞儿猛地停下来,裔天也站住不走。前面就是黄浦江了,无路可走了,转过 身来,却是大名鼎鼎的外滩。 任飞儿叫道:“我要找巡警了。” “随便你。我的话是……说重了,你该生气。你搬出白领公寓我不拦你,但我 希望你听我把话说完。明天,我帮你去找房子。”裔天停了一下,“有个女孩子来 过白领公寓?” “没错。” “她是我大学时代的女朋友,我惟一真心爱过的女孩子。” 任飞儿觉得裔天说出这种话是天方夜谭:“你?你还真心爱过女孩子?!” “我承认我可能过于以自我为中心,总是用自己的标准和规划来衡量一切,所 以,最终还是失去了她。” “那个女孩子看上去不错,和你——挺般配的。” “我们开始得太晚了,虽然在新生报到的时候,第一眼我就对她有好感,可是, 我……我想和她一起坐在教学楼前面的大草坪上,一起吃学校门口的大排档,一起 去跑步……甚至,我想去帮她打一次热水买一次食堂的饭菜。大学里面,男生帮女 生打热水买饭就是恋爱的标志了。可是我羞于表白,我害怕遭到拒绝,直到毕业大 家吃散伙饭的那个晚上,我才发现她也是喜欢我的。” “那也不晚啊!” “可是我已经拿到奖学金要到美国留学了,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机票就在我 抽屉里。而她,当时也找到了理想的工作。” “要么,你放弃留学,你这人,不大可能;让她放弃工作,去做陪读夫人?” “我们来不及规划。在我心里,她很完美,她有能力独立地开始她毕业以后的 新生活,我怕去陪读委屈了她,未来会怎么样还不知道,我没有让她嫁给我的勇气。” 任飞儿长出了一口气。 “这些年,我始终很想弄明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甚至连她已经在美国生活了好几年,我都不知道。她就要结婚了!” “你没戏了。” 裔天以为得到了任飞儿的同情,不料任飞儿接着说:“咎由自取。换了我,这 次就不会赶在这个时候去美国。” 裔天沉默。 任飞儿问:“你说完了吗?” “什么? “你的解释?这就是一回来就发这么大脾气的原因?” “不止这些。”裔天看着任飞儿的眼眸,犹豫是否把韩逸的话也说出来。 任飞儿追问:“还有什么?” 裔天支支吾吾。 “不说,我走了啊!” “她说,韩逸说,对你的印象很好,她预言,预言我们俩——” “不用说了。” “所以,我以为你让她产生了误会。” 任飞儿很激动:“所以,就冲我发脾气?裔天,你的自我感觉怎么这么好,你 以为我会对你有什么想法?!放心吧你,即使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男人,我也不 会和你怎么样。” “我觉得也是。”裔天的话一出口,任飞儿瞪了他一眼。 “你很特别,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韩逸的事情会和 一个女孩子说。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裔天,和你这人做朋友都挺没劲的。不过, 刚才你讲的韩逸,还有点意思。” “和我合租房子,你愿意吗?我保证……不再乱发脾气了。” 任飞儿想了想:“可以考虑。” “你不再生气了?” ‘为了心里割舍不下的女孩儿发脾气,你还有救,知道难过、痛惜,不是块木 头,看在韩逸的份儿上,我原谅你。“ “我和她,一切都结束了。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和别人结婚了, 我会怎么样,当这一天真的到了,我也只有祝她幸福,我相信她肯嫁的人一定比我 强。” “我觉得,没完。” 裔天笑了,苦笑。 “真的,我的直觉。”任飞儿天真地说。 “女孩子是不是都凭直觉?” “直觉起码比分析准确。裔天,我希望你能向我的学生们道歉。他们是有缺点, 上了这么所艺校,意味着小小年纪就不得不经历挫败。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建立起对 自己的信心,我不想被你一句话就破坏了,我要帮他们拿到街舞比赛的第一名。” “我明白。为了你的敬业精神,我答应你。” 任飞儿深深地吸了口气:“谢谢。要不是被你逼的,来上海这么久,我还没有 看过外滩呢。” 彩色的灯光把整个外滩都变成彩色的了,五彩斑斓,而且,因那五颜六色和瞬 息万变,外滩也就有了万千气象。 康平一再建议裔天的游戏小样以任飞儿为女侠模特,刚吵了架,裔天张不开这 个口。两人同居一室,照例说有不少机会,可越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说,裔天越觉 得所有的时机都不合适。才说了要合租,再说当模特的事,裔天怕任飞儿误会。 这天,任飞儿把一叠钱给裔天,说是她分摊的一半房租。裔天不肯接钱,情急 之下脱口而出说了做模特的事。任飞儿一口答应了,但还弄不明白做模特和交房租 有什么关系。“做模特很辛苦,要占用你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给 你很多报酬,所以……”裔天解释着。 “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要拿房钱,天经地义;做模特,是我帮忙,纯属朋友 之间义务帮忙。裔天,你是不是在美国时间久了,什么都用钱来衡量。我不是那种 挣朋友钱的人。” “我又没劲了?” “不是一般的没劲。有什么事不直说,还要人猜你心思。” 答应做女侠,任飞儿爽快,真的开始工作了,才体会裔天的苦心。浑身插满了 线头,还让人怎么动弹,更别说演侠女了,任飞儿显然不大习惯。裔天向她讲解: “现在要你做的是拼杀,你要向前向前再向前,要左右开打;然后是向上向上再向 上,飞向天空,腾云驾雾。你也就是只管做状就行了。” “你是说,我只要一比一画,就行!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飞儿,你就只管按我的要求做,剩下的由电脑做,三维动画合成。出来的就 是我们要求的效果。” “我还是不明白,也弄不明白了,这样吧,我按你的意图开始做,不行了你就 喊停。” 任飞儿按照裔天的意图舞蹈,武打,拼杀,升天,都做得很到位。裔天严格把 关,看了她的动作,想来想去,终于OK. “你看,最后升天,是不是这样好一些?” 任飞儿意犹未尽,又拿出一套动作。裔天发现任飞儿的确专业,他异常高兴:“谢 谢你,飞儿,非常精彩。” 裔天帮任飞儿拿掉线头,任飞儿懵里懵懂地问:“游戏就是这么做出来的?我 是个电脑盲,不瞒你说,我只进过聊天室。” 裔天在电脑上给任飞儿演示他拍下来的东西:“你来看。” 任飞儿怎么也没想到她那一招一式还真成了一景,屏幕上的侠女挺神奇的,任 飞儿开心极了。 以前住在白领公寓的日子,一双舞鞋一场聚会一次争执,碰撞中青大和任飞儿 有了初步的认识,而拍游戏的过程中,才让裔天更加了解了任飞儿。 任飞儿忙得陀螺似的,在学校,忙了一天给学生排练,一下课,她就往裔天的 工作室赶。正是下班,街上车水马龙,她坐在的士上看着车前排起的长龙很焦急。 街上的时钟已经指向裔天约定的六点。任飞儿拿出手机要打,偏偏手机显示没电, 焦急地对司机说:“师傅,我下车吧,已经来不及了。” “车还是比你走的快。小姐,我比你还急。”司机也不客气。 一旁的自行车道上,对任飞儿老师行踪好奇的桃子和同学们跟踪着。 裔天在工作室一切准备就绪,也在看表,已经六点多了,任飞儿怎么还不来? 别是有什么意外。他一直听着门外有没有脚步声,甚至趴在窗口看着窗外……他看 到了,任飞儿下了车,不顾一切,越过标志修路的护栏,狂奔而来,身上还穿着练 功服。 见任飞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还连连为迟到道歉,裔天深受触动:“没关系, 先坐下喘喘气。你看你,敢爬护栏,不怕危险啊,还是老师呢,你的学生一定想不 到老师会爬护栏。” 任飞儿被裔天格外的关切弄得不知所措。裔天递上面包:“还没吃饭吧?洗洗 手,先吃一点面包,好不好?” “裔天,你的态度,我不大适应。” “是吗?” “我喜欢。” 两人都有些发窘,任飞儿忙说:“咱们快点开始吧。” “不急,你一定要先吃点东西,一会儿拍起来就不能休息了。” 喜欢,喜欢什么,是裔天的态度还是裔天的人?任飞儿翻护栏的一刻在想什么, 仅仅是为了守时,仅仅因为裔天是她的朋友?从那一次开始,裔天期待任飞儿的到 来,拍游戏,成了约会似的。 刘恋一直留心着裔天,下班回来,又去敲了他的门,人还是不在。康平告诉她, 裔天和任飞儿一起做游戏小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刘恋闷闷不乐地问,要天天做 吗? “总得几天吧,要趁任飞儿的空儿。” 刘恋说了句:“上海这个天啊,下不完的雨,天都要下漏了。” “是啊,天天下雨,晨练泡汤了。”康平话里有话。 刘恋用力关上自己的房门,听着雨声,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运动服,想到几天 都没能和裔天说话,心中难免有几分惆怅。 躺在床卜发呆无济于事,刘恋选购了一大包吃食要给裔天送去,或许只是一个 借口,真实的目的是她想看看他,她想让他知道,她关心他,实实在在地关心他。 可惜,她到来时,裔天在指导任飞儿动作,任飞儿站的位置不准确,裔天的一个眼 神,任飞儿马上心领神会,往左移了一点点。看着裔天任飞儿默契的配合,刘恋有 点羡慕有点忌妒。她发现原来自己是多余的,急忙离开,生怕被裔天发现,走了两 步,又回来把那一大包东西放下。 任飞儿的长发飘在裔天的脸旁,柔软飘逸的长发,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一秒 钟,裔天飞快地替她理好,长发又来捣乱,任飞儿的脸红了,好像她成心似的,要 不是她现在动不得,才不会这么尴尬。裔天也心虚了,任飞儿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吧? 看这情形,刘恋无奈地甩了甩自己的短发,不快地走了。 裔天和任飞儿一起离开工作室时,任飞儿忽然想起她小学时唱的一首歌:“高 大,你小时候唱过吗?”不等裔无回答,她已经唱起来了:“唱起来,跳起来,工 作完成多愉快,我们一起跳啊唱啊跳啊唱啊,嘿嘿,跳啊跳起来……” “行了,行了,疯够了。没想到,今天拍了这么多,累坏了吧?” “还好。” “明天再拍最后一次,你再辛苦一回。” 就要“最后一次”了,裔天很回味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任飞儿却没想到这些, 嚷嚷着:“晚一点吧,明天我们到电视台比赛街舞。” “万一拿不到第一名,你不会哭吧?” “才不会呢,第一名只能是我们。” “考舞团的时候你不也说……”裔天口无遮拦,话一出口就后悔。 任飞儿不依不饶:“找工作的时候,你还不是牛气冲天,我们还挺像的,都特 别把自己当回事。” “所以,我们总是争啊吵啊,今天不吵了,早点休息。” 任飞儿躺下了,怎么也睡不着,她兴奋,是为了上课顺利?是为了当好了模特? 还是和裔天的友好?她爬起来听音乐,怕吵了裔天,声音开得很轻。 育天也没睡着,细如游丝的声音灌人了他的耳中,他索性起床,敲开了任飞儿 的门。任飞儿紧张了:“我开得很轻,吵醒你了吗?”没想到裔天说:“这么好听 的音乐,不如我们一起听。” 任飞儿说:“换一个吧,我可不想你听得那么伤感。” 裔天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上次的音乐和你讲的故事让我做出一个决定,可 是那个决定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 “你是说。。” “过去了,不说了。” 音乐停了。 裔天先站起来,任飞儿也忙站起来,两人各自站在自己门口。该回去了,都有 点舍不得,说点什么才好,说什么好呢?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