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任飞儿的兴奋状态直到第二天还延续着。一大早,她就忙里忙外,裔天看见, 忍不住说:“今天你要带学生到电视台比赛,游戏明天再拍吧。” “没关系。你不是挺着急的吗?电视台这边儿一结束,我就过去。” “辛苦你了。”裔天挺感动。 任飞儿不以为然:“假模假式的,你怎么越来越没劲了。我得准备走了,等着 看我们得大奖吧。” “能杀到电视台挑战擂主这一关已经不错了,不管能不能拿到大奖,都是赢家。” 裔天说道。 “乌鸦嘴。还没比赛呢,就咒我们啊!” 裔天觉得自己是在表示关切:“在我看来,你们已经赢了。” 任飞儿停住要出门的脚步,回头看他,道了声:“谢谢。” 电视台演播厅内,大屏幕上已醒目地显现出“街舞擂主挑战赛”的字样,杨光 在调试灯光。表演区的光束不断变化。 评委们还没有到,评委席虚位以待。 任飞儿和同学们早到了,她交代同学们:“今天就看你们的了,拿出你们最好 的状态来!” 同学们很兴奋。 “我跟我爸我妈说,我要上电视了,他们都不相信。说怎么会轮到我们这种不 上路的学校。” “我爸我妈还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打了电话,要大家一定看看我们的表演, 说不定现在他们都在电视机前守候着呢。” “我妈为看我们的比赛专门调休的。” “演播厅原来是这样的!没有在电视机里看着神奇。” “任老师,比赛完了我们请你去唱歌,怎么样?” 一个男生拿着相机,招呼大家:“往这儿看!” 校长也被任飞儿拉来了,他很不自信,低声问任飞儿:“我们的学生,行吗?” “有什么不行,校长,你放心,没问题。” “如果真的能获奖,我一定重奖你。” “重奖我不要,街舞只是热身,我要他们毕业的时候能有一场现代舞的演出, 校长多支持。” 一个女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临上场,服装出了问题,桃子责怪她自己不当心, 任飞儿二话不说,忙着给她找别针去了。 任飞儿来到化妆间,化妆师和主持人在议论什么。任飞儿停在门口,只听一个 说:“那个艺校真胆大,一分钱赞助不拿,也敢来比赛。” 另一个说:“我们也需要这样的,真真假假,观众看着才有意思嘛。不过,说 实话,艺术学校他们有实力,音乐的编选、造型的设计。整体的编排都不错,但是 不管他们表现得好坏,大奖肯定都不是他们的。” “所以,学校还是应该拿点赞助……” “一个学校,能拿多少?少了,没有效果;多了,拿不出,这种比赛,学校是 肯定得不到好名次的。” 任飞儿忍不住冲了进去:“你们的擂台赛就是这么办的,不公平,一点也不公 平!” 化妆师和主持人一愣,主持人问:“你是——” “我是明星艺校的带队老师。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主持人装糊涂:“我们说什么了,我们什么也没说啊。” 堂堂电视台,搞这种小动作,任飞儿最见不得幕后作弊。当着同学的面,她尽 量表现得若无其事,跑前跑后解决着演出前的一切问题,但心里憋着一口气。 同学们上场了,音乐响起来,桃子和同学们格外卖劲,几台摄像机不同角度地 对准他们,切换导演面前,不同角度的几组画面变化着,漂亮极了,桃子和同学们 发挥得淋漓尽致。观众席中的观众被桃子他们的新鲜面孔和舞步吸引,校长也没有 想到同学们表现得如此出色。 在现场观众的热烈掌声中,任飞儿溜出去了,她已经知道了比赛的结果,一定 要讨个说法。 电视台办公楼里,任飞儿一间间办公室看过去,在挂有“文艺部”牌子的办公 室前,她停住,敲了敲门。 正在值班的主任问:“你找谁?” “我来反映情况,曝光弄虚作假的不公平竞争。” “反映情况应该去新闻部嘛,2 层,208 ,有人值班。” “我要反映的,就是你们电视台内部不讲道理。你们的街舞擂台赛作弊。” 办公室里的电视机开着,屏幕上桃子和同学们赢得阵阵掌声喝彩满堂。任飞儿 看着电视屏幕说:“我们还没有上台表演,就听说比赛结果已经内定了,是这样吗?” ‘这怎么可能呢?说话要有根据。“ “证据会有的,您自己看看吧。” 电视屏幕上主持人宣布:“本期擂主得分比挑战者明星艺校的同学们高出零点 五分,恭喜擂主连续第五周保持不败。” 任飞儿气呼呼地说:“这就是证据。” “你们没有能获胜,就诬陷电视台作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主任正振振有词,赞助商进来了,主任有点尴尬。 赞助商高兴地说:“不错不错,今天赢的还有点意思,王主任,今天来挑战的 年轻人相当整齐,哪里找来的?” 任飞儿接话:“他们是我的学生。” 赞助商连忙给任飞儿名片。任飞儿念道:“亚美娱乐公司?你们就是这次比赛 的赞助商?” “是的。谢谢你和你的学生们来捧场。” “捧场?主任,听见没有,我们是捧场的,不是打擂的。” 主任为难了:“这位小姐是来找我告状的,告你们的状。” “是吗?”赞助商看任飞儿的神色委琐。 “你负责跟这位小姐解释吧,做节目这碗饭是越来越难吃了,不拿赞助,巧妇 难为无米之炊,拿了赞助,叫拿别人的手短。”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任小姐,就交给我了。”赞助商道,“任小姐,这里说 话不大方便,能否请任小姐吃顿便饭?” 有什么不方便的?有理走遍天下。便饭就便饭,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把擂主赛 的内幕揭它个稀里哗啦。任飞儿心里还是愤愤不平。 参加比赛的同学下了场,感觉比任何一次排练都要好,他们想擂主会有什么高 招?他们的街舞这次是有高人指点的,必胜无疑。可怎么不见任老师了呢?平心而 论,他们知道能有今天,任老师有一半的功劳,任老师肯定是看他们表现得太好, 激动得到卫生间哭了吧。 宣布完比赛结果,同学们一个个像放了气的气球,他们弄不明白,他们比擂主 跳得好多了,凭什么擂主的分比他们高?这时候,他们多想见见任老师,任老师到 什么地方去了呢?任老师肯定为他们鸣不平,到卫生间伤心得哭了。 同学们到处找不到任老师,演播厅没有,电视台门口也没有,她躲在哪里藏在 哪里了呢? 等在电视台大门口的同学盼着任老师,眼都望穿了,桃子更是焦急。杨光交代 同学:“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桃子在这里等。” 一个男生临走时说:“见了任老师,跟她说没关系的,要她别替我们难过。” 女生们也应和:“我们很感谢她。大家一起排练,很开心的。” 任飞儿正和赞助商较劲,丰盛的菜肴,她无心品尝。 赞助商满脸讨好:“任小姐,别客气。任小姐肯赏脸吃这顿饭,很荣幸啊,我 就知道任小姐是明白人。任小姐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在这样的艺校任职?要不要 来我们公司,做舞蹈总监啊?” 任飞儿不为所动:“我的专业是现代舞,来这所艺校本来打算是个过渡。不过, 现在我很喜欢这些学生。王先生,按你的说法,整个擂台赛都是假的,都是陪衬, 陪衬你们要推出来的‘青春组合’,对于来挑战的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任小姐生起气来,面若桃花,别有风情……不过,任小姐,你不要生气嘛, 听我给你说,公司要推新人,现在的竞争非常激烈,要巧妙地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我们就和电视台合作,用擂台赛这种形式让这些孩子出镜,先和观众混个脸熟嘛。 商业炒作,就是这么回事,任小姐何必认真。任小姐的可爱之处,也在于认真。像 你这么认真的女孩子,不多了。”赞助商边说边往任飞儿身上靠,不顾她的躲闪, “物以稀为贵,多少女歌手女演员往我身上靠我都不想理,任小姐不同。刚才在电 视台,我一眼就看出来任小姐非同一般。” 任飞儿站起来:“你于什么!” 赞助商拉住任飞儿:“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和一群 学生天天泡在艺校,不觉得浪费青春吗?” 赞助商强行拥抱任飞儿,任飞儿挣扎着,两人纠缠起来。任飞儿使出浑身的力 气,推开赞助商,吼叫着:“你想干什么?” “哎哟,不就是一个三流艺校的老师嘛,一抓一大把,今天赶上我有兴致和你 玩玩,来都来了,还装什么,你是真不懂还是吊我胃口。你们这些搞舞蹈的,还怕 接搂抱抱,早就和人家搂搂抱抱多少回了吧。” 任飞儿面红耳赤,夺门而出。 电视台门口,桃子和杨光还等在那里。 “她不会来了。”桃子肯定地说。 “再等等。” “她会不会和那个合租的人在一起!” “你怎么会想到……亏你想得出。” “怎么想不出,我们还跟踪过任老师,她一下课就去找那个高个子了。” “乱……讲,你们怎么可以……”杨光忽然生起气来。 这时候,任飞儿踉踉跄跄地跑来。 杨光迎上去:“你怎么了?”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杨光说:“不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你们是在等我吗?不早了,快回家吧。” 桃子见杨光的样子,不由对任飞儿冷淡地说:“那我们回去了。” 杨光紧跟任飞儿:“今天的比赛,结果挺意外的……你已经尽力了,能做的都 做了,有些事……” 任飞儿勉强地笑了,笑得惨淡。 杨光关切地说:“我送送你吧。” “谢谢,我还有事情,你陪陪桃子吧,她排练很卖力,这会儿心里不会痛快。” 杨光像大人似的嘱咐道:“路上小心。” “我会的,再见。” 任飞儿乘上了出租车,她要赶到裔天办公室做模特。此刻,她的脸上毫无表情, 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奇——耻——大——辱”。她耳边响起赞助商王老板令她十 分恶心的话语:“来都来了……你们跳舞的还怕搂搂抱抱……”她忽然意识到她还 是太幼稚了,她跟王老板较什么劲?你王老板算什么人?你以为有钱就有一切,就 可以为所欲为,你错了,你可以买通电视台买个好名次,可你——她为什么又想起 了“奇耻大辱”,刚刚发生的一幕是舞者任飞儿的奇耻大辱,是舞蹈的奇耻大辱, 是艺术的奇耻大辱,难道艺术非要堕落不可吗?难道舞者非要投怀送抱不可吗?从 小就钟情舞蹈的她不远几千里来上海苦苦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她值吗?“奇耻大辱”, 她脑子里驱赶不了她第一次亲历的奇耻大辱。 杨光看着任飞儿乘车走了,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对桃子说:“桃子, 你一个人回去,好吗?我还是不大放心飞儿。” 桃子看着杨光,不说话。 突然,桃子向马路上横冲直撞,司机向桃子鸣喇叭。 杨光忙把桃子拉回来:“桃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桃子大叫:“我不要懂事!” 杨光撇下桃子,一个人走了,桃子满腹委屈地哭了。 任飞儿到了裔天的工作室,裔天发觉她情绪反常,一再追问:“飞儿,你今天 是怎么了?比赛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话啊。” “都过去了。”任飞儿说,“我今天做得不好吗?什么地方不对,你就说。” 裔天仍觉得任飞儿不对头:“飞儿,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咱们明天再拍。” “不,接着拍。” 任飞儿手机响了,她像是没有听到。 裔天提醒:“飞儿,手机。” 任飞儿接听:“喂,爸爸,您怎么打电话了,平时总是妈妈打的。总找不到我? ……我知道,妈妈操心,爸爸也操心。……什么,家里下第一场雪了,能不能堆雪 人?……我不在家,没人堆雪人。今年的雪,下得真早啊。猫咪一定又赖在我床上 不肯起来了,她是我们家的二女儿。上海一点也不冷,不知道冬天会不会下雪,我 想家里的雪。爸,下雪路滑,您和妈妈出门要当心……爸,您跟妈别净操我的心, 我挺好,真的挺好。爸,我盼着天冷呢,大冷了,就快放寒假了,一放假我就回去, 爸,跟妈说,寒假,我一定回家。等我啊,爸。” 放下电话,任飞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裔天倾诉: “回家,我真想回家。想和爸爸妈妈、和朋友们在一起。一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 锅,该多好啊……小时候贪玩,玩起来什么都忘了,有一次弄丢了一只手套,妈妈 刚织好的猫头手套,妈妈骂了我,可等我第二天早晨醒来,枕头边是妈妈连夜织好 的新手套,一模一样的猫头手套……我真想我妈妈。我真想回家,家里连冬天的雪 都是暖的……我一定要回家,我要回到和伙伴追逐雪花跳舞的童年,回到冰灯、冰 雕的松花江边……我可以不要观众的鲜花掌声,我可以离开都市的辉煌夜景。为了 一个梦,一个现代舞的梦,我付出的代价太大……想像不到的大……” 任飞儿哭诉得像个孩子。 裔天把她揽在怀中:“飞儿,别哭,别哭,我知道,你肯定受了很多委屈。别 忘了,上海也是你的家,有你的朋友;上海的冬天也会下雪,会为你下雪……” 任飞儿哭得更厉害了:“上海的雪也是梦……就是为了一个梦,就是为了一个 梦,一个忘不了丢不开放不下的梦。” 裔天被任飞儿的话触动:“是,人不能没有梦,我们都有梦,都有一个割舍不 了的梦。” 裔天搂着任飞儿,裔天怀中的任飞儿,一双迷茫又渴望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这天夜里,任飞儿真的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又回到了冰雪覆盖的松花江畔, 回到了她堆雪人的童年,突然,裔天来了,来和她一起堆雪人,她惊奇地看着他, 熟悉又陌生,她的猫咪拉着雪橇跑来了,裔天抱着她向雪橇跑去……她惊喜地喊: “裔天!裔天!”没有声音,她急得抓耳挠腮,醒了。 是梦?是醒?她分不清,她在回味昨天晚上……她有点后悔,后悔她因为受了 打击太懊丧而在裔天面前失态?她看了看表,已经两点多了,推开门看看裔天房间, 灯还亮着,她略微整了整头发,又到卫生间洗了洗脸,敲响了裔天的门。 裔天在编程序,见是任飞儿,温和地说:“你还没有休息!” “我已经睡了一会儿了。打扰你了吧?” 两人有些许尴尬。裔天善解人意地问:“飞儿,你是不是为比赛的事,还…” 任飞儿解释说:“昨天,我情绪不好,真不好意思。长这么大,还很少这样, 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没什么,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裔天又说:“我很高兴你对我的……信任,有什么委屈,哭出来,是释放,我、 我不大会安慰人。” 任飞儿脸红了:“我已经很感动了,谢谢你。” “很晚了,早点睡吧。” “你也早点睡,别太拼命了。” 裔天送任飞儿回房间,两个人各自站在自己的门前道晚安。 客厅空荡荡的。 两人回到各自房间,心中也空荡荡的。 裔天想,我是不是又回到了我的大学时代,好像又有了那样的感觉?真想再敲 开她的门,想告诉她,不是每个人都有梦的……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还要跟她说 什么?我这是怎么了? 任飞儿回到房间,耳边仍是裔天的话,他不会安慰人吗?他……他很会安慰我 的。他的话,我愿意听。 这是不是爱?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这就是恋爱吗? 清晨,刘恋、任飞儿、裔天和康平同乘电梯上班。 刘恋问:“游戏小样做得怎么样了?” 裔天说:“在赶进度。” 康平说:“这次多亏飞儿,没有飞儿的鼎力相助,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完成。” 任飞儿笑着说:“客气什么,我原来不知道,做一个游戏要这么辛苦。” 刘恋看着他们的神情,酸酸地说:“总算拍完了,拍完了就好。” 走出电梯,康平拉着裔天,说:“今天我要到董事会交企划书,裔天,只许成 功不能失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素材我已经看过了,我让你请任飞儿做模特,好主意吧。” “开始我以为演员嘛,总是很娇气的,没想到飞儿很能吃苦,她和我想像中的 不一样。刚住进白领公寓的时候,我对她不大公正。游戏忙完了,一定得好好谢谢 她。” 康平一门心思在董事会那儿,没有注意裔天说的话。他到公司的时候,李总还 在述职。看上去,李总并不轻松,他说:“公司一年以来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已经 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董事长,一个比李总年轻、与康平和裔天年龄相仿的人看着李总的报表不大满 意:“我们的投资并不少,可这份报表实在不好看。” 李总说:“投资中也有我的股份,网络不景气,YAHOO !都跌得CEO 辞职了, 我有什么办法。” 秘书找李总,耳语:“康平来了。” 李总说:“他来干什么?” “说是要交来一份改组公司的企划书。”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董事长问:“有什么事吗?” 李总说:“销售经理,要来交一份东西。” 康平已经站在门口了:“我有一份改组公司的报告,请董事会过目。” 康平微笑着,李总在董事会面前只好敷衍。 “发展游戏?好啊,你的改组报告我看看。”董事长很有兴趣地看报告。 李总的不满是挂在脸上的,康平早有考虑,走这一步,他习惯性地已经想好了 下一步。 李总不耐烦又不便发泄:“董事长,是不是我们以后再议康平的报告/‘”为 什么?我看,这个改组计划可行性的分析做得很好。现在就议。“ 康平忙说:“谢谢。” 董事长说:“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执行——” 康平立下军令状:“我会争取半年之内让公司扭转亏损的局面,一年以后赢利。” 董事长反问道:“如果你没有做到呢?” “我辞职。” “你想过其中的阻力吗!” “人事上的阻力恐怕是最大的阻力。” 会后,康平主动约李总谈话:“李总,这次董事会来公司,你不该瞒着我。改 组计划本来是打算让您过目的,可您没有给我机会。” 李总阴阳怪气道:“你的翅膀硬了,我给不给你机会,无所谓。” “今天约您出来,就是怕您产生这样的误会。李总,请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 是为公司好。” 李总冷笑了一声。 康平仍诚恳地说:“我能来到公司,能有今天,是李总的栽培,我不会忘。再 者说,李总在公司有股份,即使我想,也没有能力威胁到你的位置,这一点,大家 心里都清楚。何况,我根本就没有这样想过。” 李总看了看康平,没吱声。 “我想让公司好转,是出于责任心,我希望我工作的地方前途一片光明,而不 是别人所说的权力欲,如果公司前景黯淡,去争那点权力有什么意思呢。李总,求 职的时候说过,我很了解自己,虽然是从计算机系毕业的,但我不是那种坐在椅子 上编程序的人,缺少才华更缺少耐心,我对市场营销和管理有兴趣,有可能的话, 三年之后我想报考MBA ,我从心里感激公司能给我实践的机会。” “你到底想说什么?” 康平目光灼灼:“请在董事会上支持我的改组计划。” “你对裔天的游戏这么有把握?” “不出意外,应该没有问题。” 李总看康平的眼神怪怪的,像赌徒看赌注?还是买主看商品?是希望赢?还是 怕上当?胜负他也只有这一根稻草了。这个外地来的年轻人,究竟可不可信呢? 街舞比赛的风波在学校稍稍平息,任飞儿把心里憋着的劲都用在学生身上了, 只有桃子,上课总跑神儿。 任飞儿找到桃子:“你怎么了?桃子,同学们上课都很认真,就你一个,老跑 神儿。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我好像一直都有敌意。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你 可以告诉我。” 桃子问:“你和你白领公寓的室友,是在谈恋爱吗?” 任飞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桃子偏抓着不放:“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这很重要吗?” “当然。你那个室友,蛮酷蛮帅的,你和他在一起跟和别人在一起不一样。” 任飞儿思索着:“是吗?就算是这样,那是因为我们朝夕相处吧,同住一套房 子,彼此的隐瞒越来越少,时间久了,也许无意中会有一些信任和依赖,会从陌生 人变成朋友。” 桃子咄咄逼人,打断道:“承认自己在谈恋爱,或者,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人, 是很难堪的事情吗?” 任飞儿支支吾吾。 “你又不是个小孩子,这把年纪了,如果没有男朋友,如果没有喜欢的人,就 不正常了。” 任飞儿瞠目结舌。 “在我看来,恋爱是很简单的事情,想和一个人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 起发呆一起无聊,就是恋爱。” “可是,你能确定对方也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吗?如果只是一厢情愿,不是给自 己、给对方都找了麻烦吗?想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愿望是很简单,但愿望只是愿望呀, 实现起来就复杂了吧。” “我不管,想这么多,是浪费生命。我爱杨光,不管他怎样对我,我也要和他 在一起。以前,杨光不认识你的时候,他对我很好的,可现在,他最关心的是你。 你快和你那个室友谈恋爱吧,杨光就死心了。” “杨光?你是因为他上课心不在焉?还是因为他你一直看我不顺眼?” “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没有,杨光很可爱,你也很可爱,桃子。” “你说话干吗这么老气横秋的,好像你是个过来人,我们还是小孩子。你没那 么老,好好谈个恋爱去吧。” “好像你成了我的老师了。” “我才不要做老师,为人师表,多累啊。任老师,想像一下吧,在你喜欢的人 面前撒娇,不好吗?” 桃子的直率,让任飞儿的心更乱了。杨光,这个大男孩……桃子准是太敏感了。 育天,她和裔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不清,也不想说清。 裔天的游戏就要做完了,他想放松一下,来到健身房。他这天的运动突破了以 往的极限。 钱浩瀚问:“有什么喜事?气色不错。” “说是喜事太早了点,只能说游戏进展顺利。今天晚上再来一个通宵就基本搞 定了。” “我还以为你是和那个室友……什么飞儿,进展顺利呢。” “你记性倒是好。” “韩逸亲自给你圈点的,我能忘了吗!” “说什么呢,你。”裔天不大自在。钱浩瀚的玩笑让他很有些不安,莫非自己 对任飞儿已经投入了新的感情?像又不像,不像又像。究竟怎么了?裔天不愿深想 下去,当务之急,他要做他的游戏,康平指望着它,康平的公司等着它呢。 看裔天加班加点的工作,刘恋堡了一锅汤,明明在备料、火候上下一番了功夫, 却跟任飞儿说是闲着没事瞎做的,试试手艺。 任飞儿不明就里连声道谢,去敲裔天的门。裔天只顾修改数据,看也没看一眼 刘恋,说先放着,他这会儿没空。刘恋讪讪地嘱咐,待会儿吃要热一热,汤凉了不 好吃。 送走刘恋,任飞儿没心没肺地尝了一口。味道真不错,裔天劳心伤神的,自己 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刘恋回房间盛了一碗汤送给康平,顺便说了声:“滋补的。” 康平“明察秋毫”地说道:“是给隔壁的吧?最近忙着赶游戏小样,很辛苦。” 见刘恋不说话,他索性说,“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刘恋一气端起碗把汤倒了。这些天来,眼看着裔天和任飞儿越走越近,她心里 着急却也束手无策,堡了汤送去,裔天还不领情,图的什么。 “康平,你欺负人!你干吗什么话都要说出来。” “我是为你好。我不说,事情也是这样。欺负你的,是他,不是我吧。我说出 来,是作为朋友的提醒,希望你早日醒悟。” 刘恋哭着回了自己房间。 剩康平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频道不停地换,他还是不放心刘恋,又去敲了刘 恋的门。 刘恋问:“什么事?” “昨天你说房间有蟑螂,我去买了瓶除虫剂,超市里的人介绍说,很有效的。 睡觉前,要不要喷一点?”康平手里拿着一瓶除虫剂。 ‘你放在门口吧。“ “好。除虫剂对人体有害,你喷完药,先出来一会儿。” “我知道。” 停了很久,刘恋开门拿除虫剂,看康平还在客厅,便说:“不早了,还不睡啊。” “怕你还在哭。” “我没事了。” “对不起,以后我不说了,我知道这些话很刻薄,可是,忍不住就说出口了。” “没关系。说不说出来都一样,有时候,我自己都恨自己贱。” 康平试探道:“要不我去和裔天说。” 刘恋恳求道:“不要,千万不要。” “如果你们俩真好了,我也放心了,总比现在这样强。” “康平,我对你很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无论如何,你不要和他说,好吗?… …他对我怎么样,我认了。” 裔天一夜没睡,终于做完了他的小样。任飞儿受到邀请,到裔天房间看游戏小 样,猫咪也跟着进来。裔天对自己编的程序还算满意,电脑屏幕上的任飞儿已经十 分具备女侠风范。 “怎么样,你的形象不错吧?” “难以想像,这些是你做出来的!好伟大。我居然真的是和IT精英在一起。” “你还怀疑我是假冒伪劣呀!” 任飞儿按照游戏里女侠的样子冲裔天抱拳:“有眼不识泰山,在下多有得罪了。” “这才只是小样,等游戏完成了,让你玩个痛快。快去跟康平说一声,他可以 放心了。” 任飞儿刚跑出去,猫咪就蹦到桌子上了,裔天要它下来,猫咪以为裔天逗它玩, 伸着爪子和他嬉戏,突然,屏幕上的画面消失了——猫咪的爪子踩在“删除”键上, 闯大祸了! 裔天的懊恼不是任飞儿的道歉能消除的。 “裔天,你心里有气,就发出来吧。关猫咪禁闭或者,你打它几下?” “做了这么多年电脑,犯这种小儿科错误,我比白痴还不如。” 任飞儿真不知所措了,她找着藏在角落里的猫咪,劈头就打,嘴里还不停地说 :“打你这个坏东西,打你这个大坏蛋,电脑你也敢踩,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打你,打你……”猫咪没有反抗,她又不忍心了,这只猫是她初到上海捡到的流浪 猫,是她举目无亲走投无路时惟一的伙伴,猫咪跟着她颠沛流离,她和它也是患难 之交啊。可是,你不该,你不该……她又生起了猫咪的气。 应该怎么处置它呢?她一直在想,以至于一天过得恍恍惚惚,上课时还拿错了 录音带,对同学们是说欢快的,却放了一段沉重的大提琴曲。 最后,任飞儿还是下决心处置她的猫咪了,她拨了杨光的手机。杨光一听是任 飞儿,迫不及待地问:“出什么事了?别着急。什么?你是说,让我现在到白领公 寓,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到。” 桃子缠着杨光:“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杨光没有办法,和她一起去了白 领公寓。见了任飞儿,才知道是任飞儿要他收留她的猫咪。 任飞儿拿出旅行袋里的猫粮猫沙,向杨光和桃子讲解:“这个小碗,是猫咪喝 水的,这个给它放猫食,它不是很喜欢吃猫粮,还有……”任飞儿拿出一个穿了绳 子的网球,“猫咪的玩具。” 猫咪好像明白了什么,围着任飞儿转。 “猫咪平常挺乖的,从来没有打翻过东西,也没有随地大小便的坏习惯。猫咪, 你到了新主人那儿,不要给人家添麻烦啊。猫咪喜欢和人玩,你们要有时间,多陪 陪它。它会和你撒娇,把它的小爪子递给你,你要是不理它,它就打滚,还和你捉 迷藏,先是躲在门后面,等你不注意的时候,突然蹿出来吓你一跳!如果它犯错误 了,不用你说,它也会躲你躲得远远的,样子特别可怜,等它觉得你已经不生气了, 再出来。还有,猫不大喜欢洗澡,给它洗澡最好戴上手套。” 杨光和桃子面面相觑。桃子问:“你为什么不养它了?” ‘它闯了大祸,把裔天辛辛苦苦设计出来的程序给删除了。“ 任飞儿说得认真,桃子却大笑起来:“它是猫啊,它哪里知道什么是‘删除’, 一没有学过英文,二没有受过电脑培训。” 杨光担心地问:“你的室友大发雷霆了?” “裔天没有说什么,是我觉得过意不去。” 桃子说:“我说的没错,你是爱上你的室友了,心疼他了!” “桃子!”杨光止住桃子。 任飞儿把猫咪往旅行袋里放,猫咪不情愿地挣扎着。当然,它后来还是跟着杨 光走了。 裔天终于把猫删除的数据又找回来了,演示后获得了董事长和李总认可。裔天 和康平一块石头落地。裔天还在康平公司的“合作意向书‘上签了字。康平邀请裔 天找个酒吧坐坐,他请客。从今往后,大家就是合作伙伴了。裔天却推辞说他要早 点回去,康平试探着任飞儿和育天之间,是否……也试不出个所以然来。 任飞儿也有意想不到的事情,校长找她,说上次到电视台参加比赛,大奖虽然 没有拿到,观众还是有评判的。哈尔滨的一家厂商,特地跑到学校,想请同学们去 演出。 说是演出,其实就是活广告,任飞儿不肯去,这种活动也太掉价了。不想校长 说:“他们给的报酬很诱人啊,你不是想搞一台晚会吗?办晚会,是要钱的,再者, 哈尔滨是你的故乡,就不想回家看看?” 任飞儿想了想,答应校长她会考虑。 任飞儿从学校回到白领公寓,意外地看见她的猫咪又回来了,更意外的是裔天 抱着猫咪,手中拿着一袋猫粮。 裔天对任飞儿说:“猫咪自己回来的,我给它买了猫粮,你舍得再把它送走吗? 你喜欢猫,就养着吧。我都说了,不怪它,是我太白痴,居然忘了存盘。” 任飞儿感动了,可不放心地问:“裔天,把猫咪留下来,真的不勉强吗?” “猫咪是你的朋友,你自己说的,朋友不能随便送人。飞儿,这回是你没劲吧!” 任飞儿闪着泪光微笑着,这使裔天很不安:“把猫咪带回来,不是什么大不了 的事,飞儿,别这样。以前,我们为猫咪吵过架,我是不是真的很过分啊?” 猫咪“喵——”了一声。 ‘你的小样通过了吗?“ “这还用问吗?” “好事多磨,祝贺你。你怎么不问我呢?” “问你什么?” “我也有值得祝贺的事啊!” “什么事,快说说看。” “算了,估计你是猜不出的。” “我也知道你是憋不住的。” “我只好说了,校长说哈尔滨有一家工厂邀请我们去演出,总算有人赏识我们 了,这算不算好事?” “这还用问吗?祝贺你。为了这双喜临门,今天咱们要庆贺一下。要不要请大 家聚一聚?”裔天想起了他和任飞儿不愉快的往事,决心弥补。 任飞儿把裔天拉到阳台上。裔天看到地上的睡袋,很意外地问她:“你这是什 么节目!” 任飞儿反问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裔天摇头。 “我看,你的脑子木掉了,大概只有数据了,告诉你吧,今天是七夕,看星星 的日子。” “睡在阳台上?” “不可以吗?谁规定过阳台上就不能放睡袋了?” 猫卧在花盆上,“喵——”地一声支持任飞儿。 “还是我那句话,高兴的时候,就要笑出来。你看,星星都笑了。” 湛蓝的天空,亮晶晶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