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接的诗意 人的思维总是会沿着贯性的轨迹运转,诚如我们认为太阳每天都从东方升起又 从西方落下,给记忆拷贝了无数瑰丽的朝霞及壮美的黄昏,但如果你忽然迈进天文 研究领域,或者你开始有了这种爱好,如果正是这样你改变了你的视角,你就会对 原有的认识哑然失笑,因为太阳每天都没有升起也没有落下——啊,苍天,那个太 阳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无限热力的恒星。恒星,就是指它是一颗固定的星。确实是 的呀,太阳没有升起也没有落下,原来是地球围绕着太阳自转又公转,那显影在我 们生命中的早晨和黄昏,便是地球在夜与昼的旋转交替过程中,给了我们些许诗意 的衔接。 但是,待我们停止对天文学的研究之后,我们的思维又会复归原样,我们看到 早晨冉冉升起的旭日,它用柔温的、红玫瑰的光芒抚摸着我们的面庞的时候,我们 仍是要感叹到:哦,太阳又升起来了。这一切的诗意的感叹,摆在较真儿的天文学 家的学理面前,就有其荒诞绝顶的一面。当然,学理与世俗不能装在一个杯子里, 它就像我们不要把水与煤炭放在炉子里让它们同时燃烧与沸腾。 也许这个世界上不独有天文学会破坏诗意,如果我们站在大海的岸边,看见海 与天一色,海与天的交接处——那令我们产生无限遐思的地方,其实那儿恰是什么 也没有,海与天永远也交接不到一处,那不过是水的特性与天混淆着而已,茫茫的 大海与茫茫的天际无限地向远方延伸,于是就产生了诗意。如果是在早晨,我们照 样看到太阳从水中钻出来,并且还是水淋淋的,红颜色的太阳不仅被水洗得通明透 亮,而且把水也染得红彤彤的,或者是水把太阳溶解了许多。而在黄昏的时候,太 阳也是那样阳把整个的大海都染红了。这种眼见为实的错觉,一直以诗意的形式呈 现在我们的诗歌、绘画、照像及吟唱艺术中,我们习以为常。 衔接之处会产生美,这种情况我们并没有刻意去考研,假设我们一定要像科学 家在实验室中进行研究那样,对诗意进行蒸溜、提纯和焙干,那我们一定会发现, 美好的事物都居于某个衔接的空间,而且百分之百来自于我们的错觉。也许世人最 终不能同意我这样的论点,因为错觉产生诗意对于热爱诗与美好的人来说,那实在 是太残酷,而且也一定会被认作是对诗意的亵渎,然而的确是这样,人一旦没有了 错觉,或者你从不产生错觉,你就真的看不见美丽。 事实上,即便是从实验科学的角度来考察诗意的存在,便也一样会得出相同的 结论,从流体物理学的意义来讲,那永远动荡的无数瞬间衔接起来的形态或图像, 也是能说明那样一个道理,变幻莫测与线状的交替、螺旋的层次和涌动的波痕,在 次第转换中完成无数个衔接过程,因此也就摊出一种大美,如果我们的空中的云是 一个版块,我们真的无法想象云朵是美的,只有它拉开距离,或者层层叠叠,造就 出无数的衔接的空间与错落,才是合符我们的心情。我们甚至没有理由怀疑枪械设 计师给一支枪创造出那么多衔接的轮廓和线条,一支最漂亮的枪,绝对不是浑然一 体的,枪械设计师总是会有意夸大枪支的衔接处,并使它构成一种阳刚之美。那么, 对于汽车设计师来说,他会找到这种行走的雕塑最易于产生诗意的地方,便也就是 那些必须衔接到一块的地方,如果我们仔细打量,设计师绝对不会对大的平面进行 雕琢,那地方他无处下手,在一个整体的流行条上,寻找一个突兀之处恰到好地注 入他的美学思想,这方法往往相得益彰,设若一定要在平面形的版块上做文章,那 绝对是一个没有美学认识的家伙。 艺术家的创造简直就是在寻找他心中的衔接构想,其实说起来,中国人对书法 艺术的痴迷,并且对书法的这类抽象的文字符号造型感到有无以言喻的向往,实在 是书法艺术提供了无以计数的衔接处,甚至古代的建筑师们,也是痴迷于衔接艺术 的,古代的建筑师是绝对不放过梁与梁,或梁与柱的衔接过程的,最为突出的是表 现在塔的建筑上,假设那时候的人们将塔建成现在的烟窗一样,那简直是心中没有 一点美感。当然,古代也有过南京的无梁殿的那样的建筑,但它实在是突出无梁殿 极致的衔接之美,像拱桥也是一样,用天依无缝的衔接来反叛衔接之美,其实我们 一样可以看出,这个时候的精细衔接才造就了另一种美的诗意。 可惜,在平凡的日子里,我们会放弃诸多追求,诚如我们粗暴地对待一些意会 不到的许多可能有意义的时间一样,想起来即便是睡觉这种粗俗的活动,它的美意 也完全存在于将睡未睡或将醒未醒的时刻,如同我们感觉中的开始和结束一样,美 意当然就徘徊在这两个时间段,我们也可以把它看成是重逢或者离别。记得我读书 的时光,似乎没有忘记是踏入校门的那一刹间,心中生出了感动。是的,我们认真 思考起来,就发现没有衔接的过渡阶段的事物其实是僵死的,是严重缺乏诗意的, 比如我们欣赏足球运动的射门,可是如果仅仅是双方像互射点球那样,机器一般不 停地射门,足球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去痴迷,如是那样射入一万个球,也不如经历 如此的拼抢、盘带、冲破重重阻拦而将球射入对方的网窝。足球的许多魅力就发生 绕蝶穿花的传递配合之间。我们还能够感觉得到,一支小号在一组乐器的间歇中突 兀地把心情吹得那么明亮与畅快,或者水珠儿在滴与未滴之间的刹那间,使心灵产 生悠然的感觉。 所以,诗人最终选择了分行排式,它的跳跃的意象之间,都有好多可供品味的 空间,诗当然不能像论文那般砌成一个大版块,诗的选择是它存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