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六年前的温柔之旅 梅忆君和孟飞的相遇不是奇缘,但至少也是一份缘。那是定格在大脑的记忆, 不随时间流逝而淡化,不因岁月的洗涤而褪色。梅忆君相信自己与孟飞是有缘的, 对此她肯定他和她一样深信不疑。他们是一份纯粹的感情。没有虚荣色彩,没有附 加条件。那份纯粹令人疼痛。 那是一场黑色相逢。孟飞说的。是黑色相逢。在后来,因为那场相逢,常常让 人陷入黑色的情感泥沼,找不到自己。现在,梅忆君终于相信了。是黑色的。现在 的她,的确已陷入了黑色泥沼,找不到自己。 忘不了那个南方的城市。那不是她生活的城市,也不是他生活的城市,那应该 是第三个城市。城市的喧嚣和吵闹已经退得很远了。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五彩的青 春走到哪里都会迸射出瑰丽光芒。春天里的大学校园,上帝让梅忆君她与孟飞迎面 相遇。躲也躲不开的相遇。不是随随便便哪个男人都可以与女主人公发生故事的。 冰雪聪明,美丽高雅,梅忆君的青春时代充满了色彩。正是男人们的视线与追逐托 起了她的高傲心性,培养了她选择男人的挑剔眼光。独上楼高,望断天涯路,后来 许多苦闷的日子里,当偶尔想放纵一下,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男人来成就她的激情。 所以说,遇到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是一件很不平常的事,一定不平常。她对 男人并没有苛刻呆板的标准,但对方至少要具备能够迎合她审美的形象气质,他不 一定非要在人群中出类拔萃,鹤立鸡群,但一定得有一般人不具备闪光特点。这是 梅忆君六年前的“男人观”。这时候她还很年轻,才二十三岁多一点。 孟飞就这样走进了梅忆君的视线。 与他相识及以后的几个短暂场景,形成她人生旅途的珍贵片断。那是闪着晶莹 亮片留下了无数美好回忆的可爱时光。那些可爱的日子天空晴朗,阳光是玫瑰色的, 空气里漂浮着丝丝芳香。梅忆君出差到了那所大学校园,遇到了在那里读书的孟飞。 几乎每天晚上,她都会在阅览室碰到他。那里淡青色的桌子和凳子,白色的灯光, 简单的天花板,报纸,杂志,等等所有,都成了传情达意的道具。他还经常出现在 她出没的地方,但就是不主动跟她说一句话。她想他是羞怯。羞怯的男人比熊猫还 珍贵。她是幸运的。她觉得他有点怕她,毕竟他比她小两岁半。局面是梅忆君打破 的。从阅览室里出来,她出其不意转过身问他,为什么老跟着她。 跟着你?我也奇怪,我怎么会跟着你。孟飞说,难道在我前面就你一个人吗? 梅忆君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孟飞摇摇头,茫然地说了声不知道。 你在说谎,梅忆君说,你太不诚实了。 孟飞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但他并没有立即找个地逢钻进去。他站着,目不转睛, 盯着她看了好一阵。从那时候起,她记住了他的眼睛。它们像珍珠留在她的脑子里, 从来没有遗落过。也就从这个时候,他们无意之中完成了最初的眉目传情。那是一 双直接、单纯、干净得跟水洗一般的眼睛,里面没有邪念和杂质,但有热情和生机。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它在瞬间加速了她的心跳。这双眼睛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伴 随着她,直到今天,即使孟飞踪迹全无,她的生活还有类似的一双眼睛。爱犬帆船, 它的黑白分明、纯洁无暇的眼睛,常常与她记忆中的那双眼睛相互重叠。 梅忆君说,别这么看我,这让我心慌意乱,心跳加速。 孟飞道,我正好相反,我的心脏压根就不跳了。 梅忆君将长发甩到肩后,将背影留给了他。她及时收住了乱跳的心,并在第一 时间内让它们平稳下来。那时她和鲁宴南正处在热恋中,那一场前途未卜的恋爱, 使初遇孟飞的梅忆君,找不到任何放任情感缰绳的理由。那是六年前。那时候的梅 忆君总是高扬着脑袋,从许多地方走过时,高挑着视线,目不斜视,周围往往因她 的出现会显得贫血而黯淡。 这就是这场爱情的开篇文字,权作序言罢。在序言里梅忆君认为这将是一篇中 途夭折的文字,多美丽的序言都将会是笔墨浪费。她对自己说,它不会有下文,不 应该有下文。然而当他约她的时候,她又发现,她没有办法按自己计划的那样,果 断地中止刚刚开始的篇章。第二天早晨,在学院招待所梅忆君所住的房间门上,她 意外地看见上面贴着一张粉红色的便笺。上面写着时间和地点,落款是“说谎的人”。 梅忆君心里扑通了两下。从这里开始了与孟飞的约会。她想她没有放纵自己。她只 是有点管不住自己。就像不善饮的人多喝了两杯,心里清醒的,行为却有点不由自 主。 她的长发很干净,散着紫罗兰的香味在和煦春风里飞舞跳跃。那是第一次约会。 同时跳跃着的还有她的白色中跟鞋。那天她告诉他,她的鞋只有两种颜色,除了黑 色便是白色。同时她也知道了,他的袜子只有两种颜色,除了白色便是黑色。真是 巧。他妈的,巧合总是出现在尚未成形的恋爱中。白色和黑色,色彩学说,喜欢这 两种颜色的人,万事追求完美境界。是的,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和她的性格里,存 在着致命的相似特点。 梅忆君走向吐着千丝万缕春意的柳树,像阿娜多姿的柳条在春光里摇摆着,走 向她的第二个春天。她确信那是她的另一场爱情。她确信那场爱情诞生于那个春光 明媚的下午,她的目光与他的目光蓦然相碰的一瞬间。这场爱情由后来几年的牵念 组合起来,凝聚而成,被长长的空间和岁月埋葬几年之后,最终灼灼发光。没错, 她喜欢他。第一眼就确定了的喜欢。没有疑问。由浅入深,由初步吸引到心心相印, 她和他的爱情里没有出现过“爱”这个字眼,她和他从来没有说出过这个字眼。为 什么一定说出来。没有说出来的爱不是因为不存在,而是它更刻骨地存在,它已经 不需要直白地说出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以诠释它的存在。像一口井,存 在于彼此的内心,井壁并不十分光滑,井心分别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这是她第一次在午后的太阳光下看他。阳光从柳丝间洒下来,给他微褐色的皮 肤镀了一层个性化的光芒。面容清秀,线条开朗,眉目之间发射出丝丝英气,浑身 流露出特别的男人味道。梅忆君走近孟飞,走近她未来的情人。他用他的微笑迎她,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近。这是一个短暂而传神的过程。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里,她和 他都看到几年以后的事情。 你说让我来这里观看魔术表演,魔术在哪里?哪个魔术团的?梅忆君问。 这不是吗?孟飞将一只手伸向空中,做了一个抛物线动作,回落时手里多出一 条小蛇。她注意到他的胳膊很长,手很大,筋脉突出,线条粗犷。孟飞说,看到了 吧?孟氏魔术队。梅忆君笑了。笑意染透了那一年的春光。他又解释什么似地说, 这不是最高水平,我今天有点紧张。她问,干嘛紧张?孟飞说,一看到魅力女孩我 就这样。她又问,常常这样赞美女孩吗? 不经常,平常我惜言如金,孟飞说,但如果能够激起我的谈话欲望,就立刻挥 金如土了。 梅忆君与孟飞第一次近距离地坐在湖边绿色的垂柳下。褪色的木质长椅,一人 在东头,一人在西头,中间隔着近一米的空间。这个空间里,有一点是陌生,还有 一点是鲁宴南。两人从各自的角度望着湖面,没头没脑地胡侃,没心没肺地瞎聊, 谁也没注意漂浮在湖面的是垃圾袋还是易拉罐。这个下午他们完成了最初的原始了 解。时间过得飞快,当湖面上的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孟飞将手中的小蛇装进火柴 盒里,像要抓住什么似地问,明天有空吗?梅忆君摇摇头。她说,周六吧。 一段如歌的行板。溜冰场的情节清新明朗又自然流畅。孟飞大显身手神采飞扬, 动作优美而抒情,赢得旁观席上一群小姑娘们缺乏见识的喝彩。梅忆君在人影飞来 飞去的光滑地面上有点磕磕绊绊,跌跌撞撞,但每每快要摔倒,他总能及时的飞过 来救她于危急之中。梅忆君热爱运动,却有叶公好龙之嫌。生平最辉煌的战绩是小 学三年级的跳绳比赛得了全班女生第一名。孟飞正好相反。体育一直是强项,他毫 不谦虚地说,哪项运动我都能当你的教练。 梅忆君问,你干嘛没去当运动员? 想去踢球,父母不让,他们觉得拿不了奥运奖牌那就甭去浪费生命。 你溜旱冰挺棒,参加过比赛吗? 自己玩得开心就行了,干嘛要参加比赛。 增强竞争意识,引人注意呗。 引人注意,太累了。孟飞话锋一转道,为什么每次见你都是牛仔裤? 为了增肥,牛仔裤可以让我看起来胖一些,除了牛仔裤我没有别的裤子。 知道那些好莱坞女星吗?为了享“瘦”整天让自己处于吃不饱也不至于饿死的 状态,你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增肥,反国际流行趋势,标新立异? 我这样很好? 你的身材很棒,比例特别好,黄金分割,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美妙的0.618. 梅忆君感到脸有点发热。她说了一声谢谢。过了一会又道,不瞒你说,这是我 听到过的最肉麻的恭维。 你不相信我的诚意? 梅忆君从笑着道,我相信,百分百相信,肉麻但并没有扭曲事实。 赤裸裸的。谁在勾引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