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缺乏理想和追求的女人 一大早,老苏就过来下达指示,过两天上面有人来查帐,让大家都注意一点。 并且意味深长地点了钱意的名,说,昨天我让你做的那个表到现在还没做好吗?整 个上午钱意没说一句话,从来都是精神饱满的人,霜打了一般。下午梅忆君正处理 一堆表格,钱意突然爆发出一声:“猪!”梅忆君抬头看了看她。钱意说:“对不 起,不是说你。”梅忆君又低头忙碌。钱意又爆发道:“有她这样做领导的吗!她 会做领导吗!整天闲得屁股发痒也不学习点领导艺术!她跟老总干了那么多年,有 咱们老总的十分之一的修养也算是出师了!”梅忆君道:“人家没说什么吧?”钱 意说:“她什么意思,她当着你的面指责我办事不利落是吧?”梅忆君说:“我知 道你办事利落不就行了,小声点,隔墙有耳。”钱意说:“说就是给她听的!听到 最好!”梅忆君不再理会。钱意双重性格,是个比较复杂的人,也挺可怕。是不是 会有那么一天,钱意在背后也这么骂她?这种时候任何一句话都特没劲,却又不能 把拔一把猪毛将耳朵塞上。钱意又说了一大堆。说老苏四十岁的人长个五十岁的腐 败肚子,真够累的。如果让她钱意给老苏当秘书,钱意一定天天做好事,用马桶刷 给她刷杯子,叫她一天二十四小时拉肚子,省点减肥钱!要查帐吗,查吧,如果有 眼睛,先查老苏这头猪,怕查帐的正是她!什么东西!臭蛆烂虫!如果她一完蛋那 姓张的狗腿子也跟着完蛋,到时候,“梅姐,这个位置就是你的啦!”梅忆君抬起 头看了她一眼,钱意脸蛋通红,情绪激动。梅忆君说:“好了好了,既然他们都是 臭蛆烂虫,就别老是提着恶心人啦!” 钱意仿佛又挨了当头一棒道:“我说的有错吗?姓张的一滚这个位置还不是你 的吗?”梅忆君说:“什么位置谁想坐谁坐,我对这些毫无兴趣。”钱意叹了口气 道:“得了吧,别这么酸!”梅忆君说:“酸什么,我说的心里话。”钱意说: “枪毙了我也不信你说的是心里话。”梅忆君说:“那是你的事。”钱意说:“你 对这位置绝望了?”梅忆君说,“绝望什么,根本就没意思。”钱意嘿嘿笑了两声 :“我说呢,难怪你那么喜欢小狗,有人说养宠物的人都是缺乏追求的,很有道理。” 梅忆君笑了笑道,“太有道理了,有理想有志向的人有更高的生存需要,有更高的 思想境界,人家没有时间喜欢宠物。” 张力是老苏一手提拔的,老苏是公司的第一副总,二把手,财务总监。是唯一 敢于“笑傲公司”、敢把老总“不放在眼里”的人。自从梅忆君踏进这个公司的门, 就发现这个表面上其乐融融团结一致、以共同利益为奋斗目标的公司里,实则杀机 暗藏,斗争激烈。无论何时,空气里总是流动着两种气氛,看不见摸不着两种气氛 无形中将员工划分为两个鲜明阵垒。自上而下,一杆到底,每一边都是一个相当完 整的链条,每一链条都牵连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利益。不论班子怎么调整,这种形势 都不曾改善。两个派系于百忙之中,见缝插针,刀光剑影,明争暗斗,一息尚存, 恶战不休。 梅忆君一直处于“墙头草”状态,看上去没有立场,有可能倒向任何一边,实 际上立场坚定,绝不加入任何派系。跟任何一边都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干净做人, 认真工作。不论哪一派的人,比她大的都是哥和姐,比她小的都是弟和妹,若是找 她办事,只要是正当的事,只要不违原则,不管你乌鸡凤凰,还是狗猫猪牛,不管 你职务高低,混球还是好人,不管你对她个人有没有长远的利用价值,只要能办她 都办。再说,公司人际就像一株陈年老树,从根到须,每一个触觉都可能牵动着一 串人的利益。低眉顺眼求到你门上的人不定就是哪个副总的侄,哪个主任的外甥, 要么某银行行长儿媳,某副市长儿子的朋友,或者某局长的“那一位”,她梅忆君 算个什么,没有必要给自己树敌。 就像在离婚之前,没有人敢轻易得罪她一样,那时候她的身份常常是“XX局长 太太”而不是“某公司会计”。在“局长夫人”的平台上,她得到过很多意想不到 的“好处”,比如说,当突然需要一张紧急机票,在市内任何售票点都买不到的情 况下,甚至距飞机起飞只还有一两小时,只要找鲁宴南,一个电话就能搞定。因为 鲁宴南,她还有幸认识到不少这个城市的新贵,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 好景不长,随着“局长夫人”的脱壳,那些曾经千方百计想打入她内圈的人物,一 个个悄无声息的退到外圈,圈外了。一贵一贱,交情乃见,离婚后的她比结婚以前 还要“无头无脸”,门前冷落车马稀,类似那种紧急机票,就更为奢谈了。离婚对 人的杀伤力太不可思议了。不仅仅损失了丈夫和家庭这些有形的资产,还有更多看 不见的东西,无形资产是无价可估的吧。 在别人眼里,梅忆君是财务处的中流砥柱。业务能力及职业道德在整个公司屈 指可数。因此当财务处副职空缺,她一致被看好也成了最有希望填补空缺的人。结 果公司任命出乎意料,实力略逊一筹的张力,黑马一般横空出世。张力平常沉默寡 言,有一些业务能力,但并没有当红迹象可循。他平常对她很是尊敬,入主副主办 公室后还请她吃饭,请她指点工作。这是人家谦逊上进的表现,不能因此而断言人 心叵测,世事难料。从离婚杀掉的无形资产来估算,职位落选也算是顺理成章,理 所当然。他妈的说到底还是自己能力不够,张力空手套白狼,那才叫能耐嘛。 梅忆君的公司哲学还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你别触犯她,她就是好人,但她绝 不是老好人。若你触犯了她,或者尊严,或者利益,或者其他,让她感到受了伤害, 受到不尊,受到欺负,跟她过不去,那不行,甭管你哪一派,多大来头,有何背景, 没用,她都不允许。干吗忍受这些五鳖杂鱼的窝囊气。对她来讲,谁都无法削弱她 作为主管会计对公司整个财务操作流程的监理作用。再说了,此处不留姑,自有留 姑处。 钱意走出校门没两年,也许还有点云不开雾不散,也许不太明白湍湍急流河水 深浅,总裁以“做帐特别仔细”而表扬过她,鼓励其“前途光明”。总裁习惯以 “前途如何如何”来引诱员工为公司卖命。梅忆君统计过,总裁那些“前途”的兑 现率不高于百分之二。梅忆君是深受其“前途”之害的。“前途”用掉了她无数的 宝贵业余时间和脑细胞,结果前途在哪里?还是没走出这间办公室。但钱意的锋芒 似乎与总裁的某种暗示并无多大关系,也并非热血青年的常态表现。好像另有渊源。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当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梅忆君不知道钱意跟顶头上司老苏 究竟何时何地结下什么解不开的仇。张力这个跟“老苏穿一条裤子”的“狗腿子”, 无形里也成为攻击的目标。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什么都没有,钱意她有理由“狂”。年轻,漂亮,有学历, 这样的资本有着无穷的力量,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她之所以敢在梅忆君面前公开发 表对顶头上司们的敌对情绪,除了她“敢说”以外,主要还因她掌握了梅忆君“闲 谈莫论人非”这一办公室信条,梅忆君像中央银行的保险柜一样保险,绝不会将听 到东西随便泄露出去,惹是生非。 跟钱意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开心,最大的坏处就是耳朵不能清静,两相一比, 利弊抵消。这也很正常,企图从同事那里获得实际利益吗?好象只能在梦中实现。 至于别人的“狗腿子”行为,尽管与梅忆君的人际观相佐,但她并不打击贬斥,她 不存在像钱意那样的“看着难受”“看不惯”一说。狗腿子也是处世方式的一种, 就像钱意喜欢关注别人的隐私这样。一种竞争状态,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只要人家 自己胃里不作呕,都是人家的事。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