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找你找得我心痛 一直以来,总是忘记及时交话费,因此常常要向电信局顺带奉献几块钱滞纳金。 这次梅忆君异常清醒。时间一到,立即去了电信营业部。先交了自己的,又报了孟 飞住处的。柜台小姐敲了电脑说,这个号码已经交过了。梅忆君心里一抖,忙问, 是不是一个轻年男子交的?小姐眼皮都没抬说,不记得,你到别的柜台问问。梅忆 君去了宴山庭小区。站在门前,望着已现凌乱的黑指印,呆了一会。除了他自己, 谁会替他交话费?梅忆君转身下了楼。 小区物业管理处在一个位置很不好的房子里,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翻着本 子查了查,盯着她瞅了半天说:“501 ,户主孟飞,怎么了,你想干什么?”干什 么!我想干什么!光天化日我一个女流之辈能强奸你吗!梅忆君勉强一笑说:“麻 烦您查一下,这套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还早得很!今年二月份交了一年,明年二月底到期。”妇女翻着本子。 “他平常在这里住?” “这可就难为人了,人家交完了房租,住不住我们都无权过问了。” “最近有没有见他露过面?” “这关系到住户的隐私,我们没有权力去盯住户的梢!” “不是盯梢,有没有见过他?” “现在这些年轻人都跟幽灵一般,形踪无定神出鬼没,我们也没有关注住户露 不露面这项服务。再说见了我也不认识!” 梅忆君耐着性子问:“最近有没有在他门前收到过垃圾?” “这我更不知道了,收垃圾不是我干的活,再说在住户门前收不到垃圾并不能 说明问题,很多人早出晚归根本就不制造垃圾,我们的服务只管收垃圾,并没有权 力向住户索取垃圾。你最好去找私家侦探,一手交钱一手交信息,用不了两天你的 问题全都水落石出,我顶多只能在明年他来续交房租的时候通知你一下,你又不是 公安局的,你没有权力来打探我们住户的隐私,我帮你也得背着领导,否则我这工 作估计就得喀嚓了。” 中年妇女菜色的脸上,写着“下岗女工”的隐形字样。但她并不具备与“下岗 女工”相和谐的和善与朴实。她很尖刻,她落到梅忆君脸上的目光让人忍无可忍。 梅忆君不胜厌烦。她从来没有像厌烦这个素昧平生的妇女这样厌烦过一个人。就这 个罗嗦样,工作喀嚓了那就太应该了!她就不会用“有”与“没有”来回答并不复 杂的问题,非得把很简单的对话搞成一团糟,如此这般绕舌,就可以给人留下有知 识懂法律的印象?顶个屁用!是不是还得要梅忆君为她未来的“喀嚓”,提前承担 一点歉疚? 梅忆君也真是的,干嘛要罗嗦那些废话,垃圾能说明什么,孟飞既然不想让她 找到他,他就会消灭一切他回来过的迹象。她得上班,不能天天守在这里,就是死 皮赖脸住到这里也没用,就是在门上安置一台摄像监控也没用,也许这个房子他暂 时根本就用不着了。 等到夜里十二点,她在孟飞桌上留了条,门上按了新的指印。她说,孟飞,我 们好合好散,你站出来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见你最后一面。 几天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梅忆君再一次等到半夜,留了条:孟飞,不要担 心什么,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让我们最后说声再见吧。又几天过去,还是没有任 何音讯。于是,每隔几天她就这么往宴山庭跑一回,每次都要等到半夜。没有什么 能够让她终止对他的寻找,除非他死了,或者她死了。她觉得她早晚能碰上他。只 要他还活在世上。 她的行为就像一粒粒投入大海的石子,激不起一丝回应。物业管理处的中年妇 女也开始关注她。一开始对梅忆君印象很不好,明确表示很讨厌这种对男人“死缠 烂打”的行径,并认定梅忆君有点“神经抽筋”。 星期三下午下了班,梅忆君没有别的事,便又来了宴山庭,天阴得很沉,正往 里面走,中年妇女从背后叫住了她。妇女的态度莫明其妙地变了些,她同情地问梅 忆君:“他拿了你什么东西了?”梅忆君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能对她说,他拿 走了我的心,能说吗?她懂吗?妇女又道,我的意思是说:“物质上你也受了损失 吗?” “没有!”梅忆君直盯着她,语气斩钉截铁。 中年妇女换了一种语气告诉她,三个小时前,看到501 住户突然出现,上楼搬 了几只纸箱又走了。好像那纸箱挺沉的。梅忆君惊问:“你不是不认识他吗?”妇 女说:“我在这里干了多少年,手里头就管着这几个楼,哪个住户长几根头发我都 一清二楚。”梅忆君道:“你肯定你没看错?”妇女说:“我视力1.5 ,一根针都 从我眼里逃不了,一个大活人能看错吗?”梅忆君问:“他上哪儿了?”妇女说: “在门口打了车走了,去哪我不知道。”梅忆君说:“他退房了?”老太太说: “没有,退房要交赔偿金的,不划算。看样子他大概还要住。” 谢过妇女,梅忆君一口气跑上五楼。屋子里果然留着孟飞的痕迹。衣柜里少了 几件衣服,书房里电脑少了两台。而她留在桌上的便条丝毫无损,旁边且多了一张 条。是孟飞的字迹。只有三个字。 “别找了”。 冷冰冰的,像匕首插进她的心里,又像一颗炸弹,轰地炸个人仰马翻,血肉模 糊。到此,距他出走整整三个月了。三个月来就这么三个字,以回报她的苦寻苦等。 梅忆君发出一声嘶吼,一屁股陷到沙发里,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脑门上却出了一 层汗,心中干涸,仿佛被黄沙覆盖,无边无际,找不到心情。 看来孟飞确实已经离开了她。他对她所做的一切视而不见。他从她的生活走掉 了,他把她从他的生活里剥离了,没给她留下一丝可以猜测和追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