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让我再爱你一次 涟漪微微与城市牧羊人每周一次的会面,是一种没有约定的约定。如果没有特 殊情况,到了时间,两个人都会雷打不动地见到对方。若不能及时赴约,必然会提 前EMAIL 通知。城市牧羊人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年龄,在哪里,没有索要过她的电话。 彼此的了解完全来自于自然的倾诉。从一开始,他就和她一样,为一份纯粹的精神 交流和疏通,不会进入电脑前操纵者的现实生活,不将网聊当成拓宽现实人际的工 具,这仿佛成了两人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梅忆君企图破坏过规矩,终未成功。也便 放弃了。 现在,她不想再继续那个游戏了。因为她已经不再有这样的兴趣。因为孟飞, 才有了她与牧羊人相识。孟飞的事有了结局,牧羊人在她的生活里,也便失去了存 在的意义。都说网络这东西太虚,你无法肯定与你对话的是不是一头猪。不过,现 在梅忆君可以肯定,城市牧羊人一定不是一头猪,一定是个人,男人。并且,不论 如何,他都是一个混蛋男人。 因为从感情的角度讲,他是那种标准的坏人。薄情寡义,拈花惹草,见色心变, 喜新厌旧。正是他,毫不留情地破坏了孟飞在她心里的美好形象。她与孟飞整个爱 情,被城市牧羊人一招一式地拆解了,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碎片,一堆不值得留 恋的垃圾。她终于能够在想到孟飞的时候,不再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觉了。如 果还有一点感觉,那也是平淡无奇的,可以以陌路的心态待之的。 现在孟飞走了,牧羊人也该出局了。梅忆君不准备再赴网约了。 然而到了那个时间,条件反射一般,打开电脑。完全是神不由己。习惯是可怕 的东西。她打算像戒烟一样,来戒网聊这一恶习。但在彻底戒掉之前,还是免不了 与牧羊人再见几面的,就像戒烟过程中,总是忍不住抽几根一样。尽管每次抽,都 说这是最后一次。 奇怪的是,涟漪微微还没有说出结束游戏的想法,城市牧羊人已经抢了先。一 上来他就说,我不想再扮演什么角色了,我要做回我自己。涟漪微微说:“我没意 见。”牧羊人道:“我弄了个房子,你愿去看看吗?地理位置有点偏。”涟漪微微 说:“当然,只要值得一去。”城市牧羊人道:“我保证你会喜欢,那儿没有功利,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是非、烦恼与纷争。”涟漪微微不假思索道:“还等什么?走 吧!” 那地方果然路途遥远,行程艰难。涟漪微微一路上掉了几次线。待颠簸到目的 地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城市牧羊人早到了,他等在那里。那是他的个人主页。 第一眼,涟漪微微就被一种透穿骨髓的静寂击透了。 深蓝色的海洋刻画着它的主页面。那一种沉郁、冷静的蓝,带来的是无边无际、 苍苍茫茫的静寂,足以覆盖尘世万种喧哗的寂静。近乎残忍的寂静中,涟漪微微感 到自己不安的心,渐渐地也寂静下来。像一次探险,一叶从远处飘来的孤船将她带 入深海的另一面。小船靠岸,涟漪微微身不由已进入一片秋日的荒林。同样无边无 际,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不是金色的秋,不是天高云淡的秋,那是荒凉的另一种解释,是忧伤的另一 种含义。满目凄恻的枯黄景色里,一副动感画面不停地游移。涟漪微微定睛细看, 只见上面用艺术字体刻划着戴望舒的诗句:说是辽阔的海的怀念,说是寂寞的秋的 忧郁,有人问我愁郁的原因,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铺满厚厚黄叶无限空旷的林子中央,涟漪微微看到了那座房子。房子的檐头挂 着一张精致的匾,上书“沧海深处涟漪微微”。一时间,涟漪微微说不出心里是什 么滋味。有一点心惊,有一点恐惧,有一点好奇,还有一点刺激。涟漪微微点开房 门,走进楼上的茶室。牧羊人的确已经等在那里。寂寞的等待。 城市牧羊人问:“感觉怎么样?”涟漪微微道:“这儿并不美丽。”牧羊人说 :“美丽有待发现。”涟漪微微道:“不美丽但是我喜欢,秋和海,我所喜欢的。” 牧羊人说:“我们最终还是心有灵犀。”涟漪微微道:“你心里有创伤。”牧羊人 说:“我们这个年龄,创伤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有,只是有的人在身上,有的人在心 里。”涟漪微微道:“你的那种,太沉重了。”牧羊人说:“我不这么认为,凄凉 也是一种美。”涟漪微微道:“你为什么将我名字写在门上?”牧羊人道:“我在 上网之前,就像瓶子里的魔鬼一样发过誓,如果在网上遇到能够打动我的女子,我 一定给她建一座房子。现在,我的愿望终于实现。”涟漪微微道:“我知道了,牧 羊人!谢谢你,还有你的房子,我非常喜欢。” 梅忆君感到喉咙干涩。梅忆君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她无意识地叫了一声帆船, 徒劳。帆船没有像往常那样,颠颠地跑过来。不再有那双眼睛与她透亮地对视。梅 忆君沮丧地闭了嘴,心里升腾起新的空洞感。手搁在健盘上。十指发僵。 城市牧羊人走过来,贴近了她:“现在我就在你身边,我听到了你的呼吸。” “请别告诉我你心跳加速。” “这屋里只有你我两个人。” “所以我担心意外发生。” “你所说的意外是什么?” “你比我更明白。” 牧羊人低声说:“那就不是意外而是意料之中。你不会拒绝吧?” “别说了,抱抱我吧。” “你的身体有点凉。” 涟漪微微淡淡说:“没有人牵挂的人,大约都这样,这样凉。” “你的嘴唇也有点凉。” 梅忆君呆了一会。敲出一行字:“我希望它能够烫起来。” “可以做吗?” “你不会不知道,要征服一个女人的肉体,首先要征服她的精神和灵魂。” “我还知道,征服一个男人的精神和灵魂,首先要征服他的肉体。” “我无意征服你的精神和灵魂,至少现在。” “你不需要吗?” 梅忆君感觉身体抖了一下:“我需要的不是意淫。” “还在想着他?” “没有人能够从我心里将他夺走。” “还爱着他?” “不,我不知道我还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