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咋啦?你老师刚来过,小子,你做的好事,吃过饭我得问问你,学习一塌糊 涂,坏事咋就没少过你呢?”爸爸的话冷得像刀。我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那不 是我干的。” “还嘴硬?快点洗洗你的脸。”妈妈端来水把我按在地上给我洗脸。我低着头, 霎时间觉得心里荡起了迷乱的烟尘,让人窒息。 放下碗,我刚要出去,妈妈从厨房里探出身子:“阳,又去哪儿疯呀?” “我去看小荻。”我低着头只顾往外走,还没出门就看见一群人吵闹着向我家 涌来,我心立刻突突地跳起来,有些懊恼,他们是来问罪找茬的。果然,一进院子 那几个泼妇样的人冷冷地剜了我一眼,尖厉地喊起来:“老白,老白,你们家白阳 在不在?” 我呆在那儿,愤怒地靠着院中那棵粗糙的老槐树。妈妈早出来了,爸爸也从堂 屋里出来,我知道,我的麻烦来了。 “哟,这不都在嘛!老白你看看你们这孩子,小小的一点儿,咋就这么黑心呢,” 她们几个边说边向爸爸抖着血乎乎的书包,“把一条死蛇弄得血乎乎的,塞在我们 家孩子的书包里,你看看,把个孩子吓得……” 她们的孩子并没怎么样,我看着他们正低着头,一双双白眼珠子幸灾乐祸地翻 我。 “我没有,是他们把蛇塞在我的书包里。” “你给我闭嘴!”爸爸断喝一声。我瞪着眼,看着院子里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 心里灰灰的。 父母一个劲儿地向他们说好话,然而她们并没有罢休的意思。爸爸终于发怒了 :“白阳,你给我滚过来!”没等我“滚”过去,爸爸一把把我按在地上,噼里啪 啦地打起来,我趴在地上,弄了一脸的土,照样我还是静静地挨打。 她们满意了,夹着自己的孩子走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我不知道接着我该做 什么。爸爸生气地回屋抽烟去了,妈妈流着泪去洗碗。 …… 下午,我没去上课。 拉着小荻的手,逃到了镇子东边那片芦苇荡里。 每当挨打后我都会拉着小荻来这里,小荻也很可怜,她父母都是工人,在小荻 两岁那一年,因为工地塌方两人都死了,就剩她和奶奶两个人,虽有一个姑姑,可 几乎从来没回过家,两年来一老一少相依为命。而她的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我不愿说——她是个瞎子,是在她妈妈死的那天,她哭了一整天,眼睛就突然看不 见了。 在镇子里,除了我没人跟小荻玩,小荻也不和他们玩。那些坏孩子老是恶毒地 叫小荻“小瞎子”,我为此跟他们骁勇地干了几场,结果还是寡不敌众,被打翻在 地后,他们叫着“小瞎子,小瞎子……”一哄而散,我从地上爬起来,小荻溜溜的 眼里满是泪水,她只是咬着嘴唇不吭声。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小荻,别哭了,别哭了,我给你讲故事吧。”讲着讲着, 她就笑了,我也跟着笑,泪水在她脸上已被风干,只剩了两道淡淡的泪痕。 小荻比我小三岁半,却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从来都不会惹我生气,而且似乎很 懂我的样子。每一次挨打后我都会去找她,但从来都不说自己挨打的事,奇怪的是 她竟然总能感觉出来,也许是因为我那时只会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不声也不响。小 荻就会乖乖地陪着我,一直到我开口说话,给她讲故事。 我喜欢这片芦苇荡,这里没有人,只有各种奇妙的小东西,就连一汪水、一只 蚂蚱、一朵飞絮都有无尽的乐趣,更不要说那一望无际的芦花了。 芦花开得正繁盛,只可惜小荻看不见。我看着小荻的眼,只是乌溜溜的,那么 好看,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片芦苇荡有多大,我不知道,只是我从来都没走到头过。那神秘呀,不要说 黄昏,就是中午一个人钻到里边,也会有一种入梦的感觉。径直往深处走,里面就 有水了,有各种各样的虫子和小鸟…… “阳哥哥,伯伯又打你了吗?”小荻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