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眼里流出的是冰雹(1)
我像是漂浮在照片里没有什么能证明当时笑的是我
你总能找出时间的空间的破绽
抑或时间空间的破绽
矛头清晰地指向我
请把用过的东西还给我
请把偷走的时间还给我
—— 春树 · 《寂寞喉咙》
我遇到了全城大堵车,那几天雪下得很大。那天晚上巴拨还在办公室工作。巴
拨那时很想辞职,他说他单位里很多人都是傻逼。巴拨平时也不说什么话,别人都
认为他什么都不懂。有一次,一个同事给朋友打电话聊到何勇的歌词:“我想踏着
单车带你看那夕阳……”后一句说不出来了。巴拨边上网边语气淡然地吐出:“我
的舌头就是那美味佳肴/ 任你品尝。”
巴拨说自从那一回后同事们再也不敢小瞧他了。
更多的70年代的“艺术青年”喜欢张楚。张楚于他们是个情结。那种小知识分
子、小感伤、小发泄。哼哼,虽然张楚也影响过我们,对于80年代的少年,张楚已
于我们无关。既不够High,也不够酷。看到还对张楚一代耿耿与怀的人,我们不屑。
还在喜欢张楚代表着故步自封和不合时宜。80年代的少年,长着塑料的眼睛。
我比平时多花了一个小时才到了巴拨的公司。见到他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放下
书包去上厕所。我们站在车站等车时,巴拨给我背了一句诗,他说这句诗才是真正
的豪迈:“从我的眼中流出的不是泪水/ 而是冰雹/ 击打着这个世界。”听完这句
诗,我高兴得抱着车站旁的铁柱子转了个圈,巴拨像惊呆了一样,半天才兴奋地说
:“我操,真是好傻逼哦,我以前也抱着柱子转圈来着。”这个下大雪的晚上,所
有的公共汽车都晚点,我们等的夜班车足足晚了一个半小时。
一个夜晚,我在网吧和一个陌生的女孩聊天,她说她是首师大的学生,而我当
时正好就在首师大附近的网吧。很快我们就见到了。很普通的一个女生,有一点点
的不自然和内向。想来我也如此,有一点点的不自然和外向。我们推着车走到一家
学生的咖啡室。她不吸烟,但我让她也点上一支。后来我们聊到了青春,原来她也
认识青春。她说起曾经在杂志上看过青春的两句诗:“至少我们还有回忆/ 至少我
们还有母亲织的毛衣。”我说我没有回忆,但我有母亲织的围脖,我每天都戴着它。
我不知道她是否也知道我也认识青春,但是无所谓了,在多年前的每一个寂寞的夜
晚,我愿意和任何人聊天。
我把青春约了出来。我们还坐在他的大学里。那个大学正对着国贸大厦,校园
小得可怜。我还穿着那件长牛仔大衣,蓝色的帽子,脱了衣服就是白衬衫。帽子里
漏出粉红色的短发。青春背着大包,里面是最新一期的《芙蓉》杂志。他看见我,
向我招招手。我飞快地向他跑去。我和巴拨的事在网上已经传开,相信青春也听说
了。我们一句也没谈起巴拨,好像他不是我现在的男朋友。青春像以前一样给我买
来咖啡和糖,我们坐在学校的小卖部边上,周围有一些和我们一样喝咖啡聊天的同
学。
青春说他想退学上班。我说我和你正好相反,我想上学。晚上我们到学生食堂
吃饭,我说我晚上想去你那里,青春不置可否。我们还是手拉着手,走出校门,青
春对我说了一句高地上某人的话:“我们越孤独,越没有朋友,越要尊重自己。”
他的意思是,我现在和巴拨在一起,就不要指望再乱搞了,尤其是和他。我承认我
想和他回去,也许是想逃避和一个人的固定关系,这让我窒息。可我也没想要非发
生点什么,我只想今晚不回家,去干点别的,也许是喝酒,也许是聊天。他却跟我
来这一套。我感到万般羞愧。感到对不起巴拨也对不起青春。我真想当场晕过去,
我晕过去还好,我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张信誓旦旦的脸。呼啦啦刮着的风。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今天比昨天更空了。
我坐在这里,等巴拨的电话。我好无聊啊,小说我一个字也写不下去,诗也是,
我的例假还没来,也许我已经到了才思枯竭的那一天。我想和巴拨说说话,我呼了
他无数次,一直无法和他联系上。后来巴拨说,他身上没钱打电话了。我想我应该
再找一份新的工作,支付我每天出去上网的网费。我觉得自己有点写不出东西来了。
我想试试考中戏,也许以后能多挣点儿钱。
周五三点和抑果约去对外经贸大学谈诗和八十后的事情,那天下午天气阴霾,
有阵阵冷风。晚上我们又去了网吧。
我总有一种孤独的感觉,这让我无论和谁在一起都能清晰地体现出来。我不知
道巴拨对我好不好,如果好他能一天都不给我打电话,从来都不来我家吗?和巴拨
认识几个月了,他从来没来过我的家。我多希望能让他看到我的家,我的屋子。也
许他不太适应来别人家。算了,这种想法我还不想和他讨论。我感冒了,也许是得
了流感,不太清楚。给网上的一个人打了电话,没想到那个人周围还有好几个朋友。
光头磊打来电话,他问我是不是在网上给五五五写过一首诗,我说是。不过应该没
什么人看到。
小左来到北京,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那天晚上我和李小枪一起去见了他。我们
约在军事博物馆地铁站。那天风很凉,很大。我们站在已经就要关门的地铁站口,
瑟瑟发抖。我们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和眼镜的个子高高的家伙,这就是小左。小左请
我们在永和豆浆吃晚饭聊天,吃完饭我们不知道该去哪儿,我给另一个写诗的朋友
儿歌打电话,他说到我这里来吧,我这里有电脑,可以上网。我们就到儿歌的公司
去上网。小左给我看“壶说”里的一些诗人的诗集,他说他喜欢的好诗,给我留下
印象的是一首叫《鸟人》的诗,最后一句是:“可是,鸟人说,别看我,我是鸟人!”
我跟小左说这首诗真好。我让李小枪也来看这首诗。我们还一起念了儿歌的一组诗,
一边念一边笑,儿歌让我们搞得很尴尬。很快就到了天亮。我们到楼下吃饭。一夜
没睡,我们都晕乎乎的。吃完饭小左带我去他住的宾馆。李小枪独自坐车回去了。
看着他有些孤独的身影,我想起他曾经认真地看过我的小说,并在上面划线提意见,
我有些心酸,想着和他的友情即将不存在,我们一点点地看着它陷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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