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呯呯呯”, “呯呯呯”, 是谁大清早的在外面放鞭炮? 佳倩揉了揉眼睛,从 沙发上坐了起来。仔细一听,却没了声音。或许是做梦了。她睡意朦胧,懒洋洋地 靠在沙发上,浅憩着。昨天发生的一切,还有这陌生的环境,让佳倩发怔了一夜, 直到天蒙蒙亮,才微微有了一丝睡意。 “呯呯呯”, “呯呯呯”,又狂乱地响了起来了。把正要进入梦乡的佳倩吓得 差点魂飞魄散,她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是谁在外面这样撒野? 佳倩用手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急急地开了门。 “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敲了这么久的门,现在才开。”门口正站着那个自 大狂妄的家伙,恶人先告状地把她抢白了一通。 佳倩还未从迷糊中清醒,被他这一顿乱吼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着那儿 皱眉眨眼。 书辉见她没吭声,有些意外。 “喂,现在几点了,还不快点?发什么呆呢?”书辉大声嚷嚷着。 “干嘛呀,快什么?”佳倩不知所以然。 “你,”书辉骂道。“怎么这么笨?你妈难道没教你今天是要去拜见公婆的吗?” 佳倩听到“你妈”,心猛地一抽,生疼得很。她恍然大悟。 “哦,我就来。你……”原本想说“到楼下等一下。”可是,那家伙却瞧都不 瞧她一眼,旁若无人的走进房,“扑”一下躺到床上。佳倩咬了咬唇,嘴边的话一 口咽下。 书辉斜眼看着佳倩走进浴室。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竟让老头子如此固执地要她 为媳妇。论相貌,不及沈梦的十分之一,论身材,身上几乎没几两肉,论秉性,粗 野得象个泼妇。唯一比较对口的,不过是那一头飘柔乌黑的长发,确实有些诱惑他 的眼。 他不断地嗟叹着,难道他这今后的日子就要和这么一个女人同渡余生?心中不 免一连发凉。蓦地,他又想起了沈梦。聪明伶俐的沈梦,温柔美丽的沈梦,善解人 意的沈梦,老头子真是瞎了眼了。 这时,佳倩梳洗完,走了出来。不禁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书辉眼睛一亮。娇 小的她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薄纱长裙,齐腰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不施脂粉,只是淡 淡抹了些口红,竟让那张小脸明艳动人起来。一句古语真是说得不错,“三分貌, 七分妆”,难怪这女人千方百计的要嫁入我杨家。书辉心里暗自嘀咕着,更不屑理 她。 “走啦,走啦。磨磨蹭蹭的,一只丑小鸭,架子却摆得比谁都大。”书辉冰冷 冷地抛下这句话,径直下楼去。 佳倩愣在那里,心中无限委屈。她明白他的恨意。只是她也有恨,她也有怨气 的,可,能向谁倾诉去? 奶奶,这一切都为了那个爱的她的老奶奶。自从父母离去后,奶奶独自一人抚 养她长大。在她的记忆里,奶奶总是忙碌着的。这许多年来,奶奶白天帮妈妈照顾 年幼的她,而晚上则拖着瘦弱的身体,编着各种竹篮,预备着,有机会拿到集市上 去卖,以贴补家用。直至妈妈离去后,她依然如此。她一直拒绝妈妈寄来的钱,总 说那钱不干净,她花得呕心。佳倩为此暗自生气难过了好久,但是她又不愿再伤奶 奶的心,唯有遮遮掩掩的,借帮奶奶卖竹篮的机会,拿一些钱回去。后来,佳倩毕 业有了工作,这才脱离了困境。这么多年了,奶奶同妈妈一样,几乎是宠溺着她。 奶奶常搂着她,常为你梳理长发,常咧着掉了牙的嘴,温柔地取笑她,“我的佳倩 长成个大美人了,该是找个好婆家的时候了。”每每说这些话时,佳倩总是娇羞地 躲进她的怀里,嚷着:“我不要,我不要。”佳倩以为奶奶一定会不舍得嫁她的, 而她也会一直陪伴在奶奶身边的,奶奶说的只是个笑话,所以她从没认真地在意过。 谁知,就在这一个月之前的一天晚上,佳倩刚从学生家家访回来,平日里早睡下的 奶奶竟一反常态的在她的小屋里等着她。 “佳倩,奶奶给你找了个婆家。你嫁了吧!”奶奶神色有些恍惚。 佳倩放下手中的书,坐在了她的身旁。又是那段笑话,佳倩抱紧了她,撒娇道 :“我才不要。奶奶,千万别嫁我啊!”通常奶奶这时会哈哈笑的,但那天她没有。 她也没理会佳倩的话。“这家不错的。”她继续说道。 佳倩发现了异常,她的表情让佳倩有些担心。毕竟奶奶已七十多岁了,她不愿 意奶奶有事。 “奶奶,你的手为什么在发抖?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佳倩跪在她身边, 抬头望着她。 奶奶低头看着佳倩,眼泪顿时爬满了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佳倩,我没事。只 是,奶奶给你找了个不错的人家,奶奶想看着你结婚。”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我结婚?出了什么事了?奶奶。” “没有什么事。奶奶不是很早就想给你找个婆家吗。现在可好了,终于让奶奶 找到了合适的人家了。”奶奶幽幽地说着。这让佳倩有些莫名地害怕。 “我不要。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不要。我要一直陪着你。” “我的佳倩真乖。只是每个女人总归都是要嫁人的。”奶奶擦干了眼泪,微笑 地看着满脸焦急的佳倩。 “可是,我不要。离开了奶奶,我……会难过死的。”佳倩说完,顿时泪如泉 涌。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奶奶双手合十,对着天念叨了一会, 然后转头责备着佳倩。“你别乱说话。” 佳倩咬着嘴唇,低头饮泣着。 奶奶伸手抚摸着她的头。“佳倩,你听奶奶说。这是件好事,这户人家家境不 错,你嫁进去之后,就不用再受苦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啊,一点都不觉得苦。”佳倩忍不住,愤愤地插嘴道。 “你这孩子,你听奶奶把话说完。奶奶今年七十八岁了,没几年好活了。奶奶 不想看见你今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难道你想让奶奶带着遗憾去吗?” “奶奶,你别乱说。你会活到一千岁。”佳倩越发难过。确实,生老病死这个 自然规律,谁都逃不脱的。 “哈,真要活到一千岁,我也不乐意。活了这大一把,也够了。现在,我唯一 的心愿,就是能看见我的小公主出嫁。这个愿望,难道你不想帮我实现吗?” “奶奶。”佳倩低呼着,扑进了她的怀里。 奶奶忽然伤心地哭了起来。“佳倩,你是个好孩子。奶奶希望你过得比任何人 都好。唉,奶奶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佳倩见了,也跟着哭了起来。“既然舍不得,那就别嫁我,好吗?”奶奶摇了 摇头。“别傻了。奶奶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如果,你心疼奶奶,就别让我操心了。 “奶奶,你千万别这么说。要你为我操心,我真是不孝。奶奶,你放心,我会 嫁的,会嫁的得好好的,我也会过得好好的。我要带着你一起去,我永远也不会离 开你。” “好,好,我的佳倩,我的小佳倩”奶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搂住 她,仿佛从此再也看不见她。佳倩这时有了一种生死离别的感觉,她感到惶恐。 “奶奶……” “好了,时候不早了,奶奶要回房休息了。”奶奶打断她的话,站了起来。佳 倩只好把心中的不安藏匿了起来。 奶奶走到了门口,又突然回头。“佳倩,” “呃?” 奶奶欲言又止。“没什么。早点睡吧!”说完,她看了看佳倩,转身慢慢地走 了出去。在这一眼里,佳倩看到了悲伤和无奈,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佳倩猜不透。不知为什么,佳倩觉得奶奶今日有些不同寻常。只是,这时,她又何 尝不是呢? 之后的那些日子,她一切听从安排,只要奶奶高兴,她就不会反对。她不过问 任何事,包括她的丈夫杨书辉是谁?长什么样?既然奶奶说不错,就应该是不错的 吧!她不愿多想。但在最后,还是有件事让她始料不及,大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奶 奶嘴里说的那个“不错的人家”竟然是如此的“不错”。她这只乡间的名不见经传 的小麻雀,就因为嫁了个这样“不错”的人家,一夜之间,竟成了引人注目的杨家 少奶奶。这么大的落差,让她差点昏了过去。不应该的呀,奶奶怎么会与这种人家 搭上关系呢?这种人家又怎会看得上她们这种粗野乡民呢?直到行礼后,婆婆亲手 为插上那支簪子,她才好象有些清醒。这一切似乎都那么的不协调,但却是真真切 切的存在着。这种不协调,在那个晚上的晚宴上充分的体现着。几乎每个同她问候 的人,都带着一种奇怪地眼神。他们的世界,对佳倩来说,是陌生而可怕的;而佳 倩的世界,在他们看来,无非就是个耻于入目的贫民窟。这种距离,让他们有些左 右为难。他们一面对她阿谀奉承,一面又在私底下指指点点。也正是从他们的嚼舌 中,佳倩略微了解了她的丈夫。知道了他的狂妄,知道了他的女人,还知道了他是 被迫娶她。就在新房外,她还看见了他的丈夫搂着那个美貌的女子接吻。佳倩暗自 心痛着,“奶奶,你给我找了个怎样的‘不错人家’?” “喂,还不出来?”车停在了一个大别墅前,她的丈夫已下了车,站在大门前 催着她。 书辉厌恶地看着她,眼前这个女人,那又丑又笨的脑子里也不知到底装着什么 东西?一路上都神思恍惚,神游太空。怎么就成了我的太太?他“哼”了一声,径 自往门内走去。 佳倩被书辉的呵斥打断了回忆。她急忙地下了车,跟了上去。 “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回来了。”站在门外迎接的佣人大声地向里面通报着。 佳倩乍地听到这个称呼,有些别扭。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这个富丽 堂皇的地方,让人称呼她“少奶奶”。 早已等到候多时的杨联明和余宝玲都迫不及待地出来迎接他们。一行人进屋, 行了礼后,围着大沙发坐下。 “书辉,结了婚,就是个大人了。以后要懂事一点,好好地照顾你媳妇,别成 天疯玩。大人就该有大人的样了。”杨联明看着书辉,严肃地说道。书辉在一旁唯 唯诺诺地应着。 余宝玲见状,连忙笑着插话:“书辉自己会有分寸的。今天,是他的大喜的日 子,联明,别再教训他了。他媳妇看了,会心疼的。”一番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 来。佳倩也跟着浅浅地笑了笑,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在这一出戏中,自己扮演的到 底是什么角色?想到这,心中一片茫然。这到底算什么? 杨夫人余宝玲似乎看出了佳倩的心事。虽说这个媳妇来得有些莫明其妙,但自 见她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她就喜欢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余宝玲过来, 拉着佳倩的手,亲切地说道:“有些不习惯,是吗?别担心,过一些日子就会习惯 的。我刚嫁到他们家时,也是这样的。”佳倩望着那一双含着柔情的眼睛,心忽然 好象被什么触动了,竟然想——哭。 “来,我来给你介绍介绍。这是你大伯,书辉的大哥,叫书光,这是大嫂,安 可。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平时多沟通沟通,多走动走动,这样感情才会深呢!” 佳倩望着这一大家子,心竟悬浮了起来,找不到一角安放。杨书光,高大帅气, 但遗传了他爸爸的冷酷,让他的微笑看起来是那样的勉强。安可,美丽聪明,但言 谈举止却处处显露着她那独特的身份。还有那板着一张脸的公公,杨联明,似乎对 什么事都有些漠不关心;还有就是这位杨夫人,她虽是热情,但对佳倩来说,却是 陌生的,却是不适应的。从小到大,除了妈妈和奶奶,没有人这么亲切地对待过她。 更别说,那坐在一边,瞧都悄瞧她一眼的名义丈夫。凭空多了这么多的亲戚,多了 这么多的关系,她有些无所适从。 接下来的时间直到他们离开杨家大宅,佳倩过得既颤颤惊惊又痛苦。吃饭时, 怕摔着碗,不敢多吃,走路时,怕跌着出丑,不敢多动。连想上个洗手间,也怕被 人知道,羞于启齿。佳倩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只不过是个过路的局外人, 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他们划上等号的。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