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婚后第四天。 佳倩靠在窗台边,一动不动,发了许久的呆。她望着远处的那一座山,泪眼朦 胧。这许多许多年来,她的快乐一直都飘荡在山的那个角落。那个有奶奶住的角落, 有着妈妈记忆的角落,还有孩子们欢笑声的角落。如今的她,象丢了魂似的,心里 空荡荡地,只有孤寂一片。佳倩掩着嘴,无声地哭着。这些天,不知怎的,格外想 念奶奶。离家这么久了,今天,她真想回家看看。 她进浴室擦干净了脸,匆匆下楼。 在楼下的书房里,她找到了书辉。因为这次婚礼,他的父亲特地给他放了一个 星期的假,想让他在家多陪陪新婚的妻子。但他并不以为意。而她也并不乎。每晚, 他睡他的客房,她睡她的新房,纵使有时他会出去找那个沈梦幽会,她也无动于衷。 两个不相爱且陌生的人在一起,唯一有的共识,大概就是互不干涉,互不打扰。但 今天,佳倩必须找着他,希望他能同她一起回家看看奶奶,至少表面上要给奶奶一 个问候,让她好放心! “呃,那个,我说……”佳倩小心翼翼地站在书辉旁边,嗫嚅着。他正舒服地 半靠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份报纸遮住了他的脸。 “有什么话快说,别烦着我。”报纸后传出冷漠的声音。 佳倩喉咙一紧,她知道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她咬了咬嘴唇,转身上了楼。 书辉放下手中的报纸,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女人,搞什么?站了半 天,连句话都不会说。” 佳倩回到房里,拿了一些钱放在了手提袋里。这些钱是她工作后攒的,原先是 由奶奶保管着的,但出嫁时,奶奶就把它当做陪嫁,带了过来。虽说柜子里还有那 些结婚时,杨家长辈们送的红包,但佳倩一分都不想要,她之所以进杨家并不是为 了这个。佳倩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想着要出去买些什么东西带回去给奶奶,还有周 围的邻居和那一帮孩子们。这些年来,他们就象她的亲人。 佳倩飞快地收拾好一切,拎着手袋就下了楼。 那书辉仍靠在那儿。佳倩在他的背后停住了,她想同他打个招呼,但想了想, 还是算了吧!对于他来说,自己或许并不存在。她咬了咬牙,低着头径直朝门外走 去。 “喂,你上哪儿?”书辉已放下手中的报纸,冷冷地看着她,问道。 佳倩转过身。“我要回家。”心中的不满全都化成生硬的语气,面无表情地应 着。书辉听了,微扯了一下嘴角,却什么都没说,又竖起了手中的报纸,再也不搭 理她。佳倩见状,转身就出了大门。 走下了台阶,佳倩看见外面正停着一辆崭新的车,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蹲在车旁, 正拿着一块抹布擦拭着。佳倩绕过那辆车,恰好这时这个男人站了起来。 “您好,少奶奶。您要出去?”这个男人恭敬地看着她笑。 “哎,是,”佳倩笑着回应道。心里却疑惑着,但她不愿多问。 “我送您去吧!”那个男人殷勤打开了车门。“请上车吧!” 佳倩愣在那儿。“你是谁?我好象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您呀!”那个男人笑道。“这车是杨先生特意给您买的,今早刚到。 我是您的司机,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杨先生?”佳倩睁大了眼睛,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是的。就是杨董事长。” 佳倩明白了。她朝屋里看了看。她还奇怪呢,那个家伙怎么会突然对她好起来。 想到这,她不禁自嘲了起来。 佳倩走过去,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他们杨家的人出手果真这么阔绰,一辆 车竟然当一个玩具随手送出。 “少奶奶,您上哪儿?”那个男人对着发愣的佳倩又说道。 佳倩回过神来,微笑地说:“哦,我要回家。” “回家”,显然这个词让这个男人有些莫明其妙,这儿难道不是她的家吗?然 而,他只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上车吧!您告诉我方向就行了。”佳倩回头注视着这个长相一般的男人,不 经意间,竟发现他的笑容怎么如此灿烂,象阳光。她有些被感染了,心情竟好了许 多。 “少奶奶”那个男人又叫着。 “啊,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佳倩对这个热情的男人有 了一些好感,话语间也轻松了许多。 这个男人被佳倩这一席话,又弄糊涂了。什么叫“你忙你的”,他的工作不就 是为她开车吗?这个少主人真是奇怪。他心里正暗自嘀咕着,那佳倩已转身要离开。 “少奶奶,这可不行,董事长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他心一急,伸手一 拦,站在了佳倩面前。 “你……”佳倩正要制止,书辉那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坐车去。既然嫁到我家,就要守我们家的规矩。我不想听到外面人说闲话。” 他正站在大门边,英俊的脸上蒙着一层霜。 这是什么话?佳倩停在原地,象是被人用石头砸中了脑袋,片刻的眩晕。“什 么闲话?我怎么不守你们家的规矩了?”佳倩蓦然颤声地回应道。她对着这突然丢 来的一句话,有些措手不及。 “你能不能安静点,本份点,别用那个口气与我说话。我们杨家是有身份的人, 不比你们那儿。车,是代表着你的身份。你别把你那儿的坏习惯带到我们家来用。 杨家媳妇回娘家,怎么可以如此草率。让外人知道了,还不要取笑我们。”书辉不 理会佳倩难堪的表情,毫不留情地讥讽着。 “我只不过是回趟家。同你们杨家的脸面有什么关系?”气极之下,佳倩眼泪 不知不觉的滑了下来。 “嫁到杨家,就是杨家的人,怎么会说没有关系?既然不想有关系,你又为什 么,要嫁到我们杨家?还要搅得我们鸡犬不宁。”书辉这些日子强忍着的不满和委 屈,这时竟然象火山爆发般地喷泄了出来,对着面前这位笨手笨脚的女人,他无法 不怒火冲天,就是因为她,他才会断送了自由,辜负了沈梦。这个女人,根本就是 个祸害。 书辉的这番话,象柄利剑,狠狠地划烂了佳倩的自尊。她睁大着双眼,任那泪 珠肆意滚落。是啊,她的确是无话可说,无理可诉的。为什么,奶奶,为什么要让 她嫁到杨家? 身边的那个男人,早已尴尬地站到了远处。看着两位主人吵架,他手足无措, 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主人的家事,他,一个下人,是不可以插嘴的。他很明白这 个道理,只是,少奶奶泪流满面的样子,他竟有些心痛。甚至于,他很想给她递一 张纸巾过去。他为自己的大胆而心惊。 佳倩艰难地咽了咽,哑声道:“对不起。这一切就算是我的错吧!那么,我可 以走了吗?”说完,她飞奔了出去。 书辉在愤怒中渐渐平息下来,不禁有些懊悔。他是最见不得女人眼泪的,即便 那个女人让自己厌恶得一无是处。他不由自主地朝外看了看,对着那个男人命令: “杨双,去,跟住少奶奶。” 那个叫杨双的男人,点头应着,他心里一直等着这句话。 杨双开着车,一路找寻着。他相信,正难过的她一定不会走远。果真,车没开 出十分钟,就在前面的小木桥上,看见了她。 佳倩一路回想着刚才书辉说的那些话,虽尖锐却是实话。她有些茫然,这一切 到底是怎么啦?所有发生的一切,那个不错的人家,那场婚礼,还有奶奶那时说的 那些话,这时全都飘浮在佳倩的脑中。这一切,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佳倩似乎抓住 了一些东西,但它太微小了,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又隐匿了起来。佳倩急了,是什 么,是什么?她伏在小木桥栏杆上,平静着自己的心。 杨双的车缓缓地在桥边停了下来。他下了车。前面的这个年青的女子正看着桥 下的溪水发着呆。杨双不知该怎样开口。她所承受的委屈和难堪,使得她有些憔悴。 “少奶奶,少奶奶。”他轻声地唤着。莫名地竟有些心慌。 “呃”佳倩闻声,很快地看了过去。“是你”。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走了 回来。 “少奶奶,你没事吧?少爷很担心。”杨双轻轻地说道。 “是么?我没事。”佳倩很快的用手指擦了擦脸庞,然后有些羞怯地对他笑了 笑。这些看在杨双的眼里,却象是一朵花蓦然盛开。杨双猛地低下了头。 “你……,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佳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杨双。”他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 “杨双?你也是新来的吧?”佳倩好奇地问着他。 “不是。我在杨家呆了快五年了。之前,我是杨董事长的司机。前些天,他让 我来给您开车。” 佳倩淡淡地笑了笑,转过了身向前走着,没有再说话。 “少奶奶,您还是上车吧!现在天也不早了,有车方便些。想去哪儿都成。” 杨双跟上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杨双,你也想来为难我吗?”佳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杨双猛地停了下来。“少奶奶,千万别误会。我……我……我没有……”他急 得有些结巴。 “杨双。”佳倩转回来看着杨双,惨淡地笑了笑。“你认为我还会用这个车吗? 你,回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杨双愣在那儿,他没想到这个女主人会如此固执。他,有些进退两难。这段下 山的路不算太远,但走起来,却也十分费劲。况且,她孤身一人,总是不太安全的。 “不行,还是先跟着她。”杨双连忙上了车,悄悄地跟在佳倩的身后。直到她 到了山下,上了公交车,这才急急返回,他要赶回去告诉少爷。 佳倩在屋后的那片竹林找着了奶奶,她正拿着一根竹子,小心地削成一条条竹 丝。 “奶奶。”佳倩大声地喊着,扑了上去。奶奶猛地转过了头,丢下手中的东西, 颤悠悠地迎了上去,顿时,泪如雨下。 “佳倩,我的佳倩,可把奶奶想死了。”奶奶搂着佳倩,老泪纵横。 “奶奶,佳倩也好想你呀!”此时,佳倩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她终于可以 放声痛哭。 祖孙俩相互搂着,哭着,慢慢地走进了小屋。 “佳倩,过得还习惯吗?婆家人对你好吗?那个杨书辉待你好吗?还有……” 奶奶还没等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这问那。佳倩有些心酸地看着奶奶那焦急的眼神, 把原先想探听的那一大堆问题悄悄地咽了下去。她不能再让奶奶操心了。 “好,好,吃得好,住得好,公公婆婆还有他们家里的人都很好。你别担心了。” “那,书辉今天没空,是吗?”奶奶小声地问道。 佳倩心如刀割。“是啊,本来约好了的,可是,今早突然公司有事,把他叫走 了。他让我跟你说,过几天,一定来看你。”说完,佳倩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拿 出刚才在超市买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奶奶,这是给你买的衣服。这是一些糖 果和蜜饯,奶奶,你明天把它分给四周邻居吧!呃,这些是给那些孩子们的本子, 你明天也帮我送去吧!还有这些……” “佳倩,你不开心,是吗?”奶奶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着。 “没……没有。我很好。”佳倩转过身,笑脸盈盈地嗔怪道。“奶奶,瞧你, 我才结婚呢,你就咒我。” 奶奶怜爱地望着她。“佳倩,只要你过好,奶奶就开心了!” “奶奶,我……”佳倩猛地跪倒在奶奶身边,把头深深地埋在奶奶的怀里。好 不容易收藏起来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流着。 “奶奶,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 奶奶笑着拍了拍握在她手中的手。 “奶奶,有一件事,我想不通。你怎么会认识杨家的人呢?这一定有原因的, 是不是?你快告诉我呀!”事到如今,佳倩再也憋不住,她不想再这样迷迷糊糊下 去了。 “我早就猜到你会问这个。我也一直在等你回来。”奶奶仰着脸,惨然一笑。 “那你快告诉我!”她焦急的望着奶奶。 “佳倩,你听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奶奶平静了下来,慢慢地说道。 “我不想听什么故事,我只要你告诉我实情。”佳倩疯了似地摇着头。 “佳倩”奶奶搂紧了她。“你先听奶奶说完,好吗?” 佳倩无奈的点了点头。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