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十多年前, 我们村里有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一个姓柳,一个姓赵, 他们俩年龄相当,只间隔一岁。姓柳那个,家里有一个母亲,还有一个刚过门的媳 妇,而姓赵的那个则是孤身一人。两家的生活虽然都非常的清贫,但他们彼此之间 却从未对好友吝啬过,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花,就连一件新衣裳都轮流着穿。但 是确实太穷了,家里的生活越来越艰难。姓柳的那个在无奈之下,决定要到外面闯 闯,希望能赚些钱回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那年的桃树苗非常紧俏,他高兴 极了。回到家之后,他当即卖掉了家中所有的可以卖的东西,然后又向镇里的人借 了一些钱,准备出去贩些桃树苗,好好地赚一笔。临行前,他约上了他的那位好朋 友。他认为,这种好事,无论无何也不能丢下好朋友的。他们两人到了很远的一个 小村庄,那里满山遍野的桃树。那位姓柳的男人给家人打了电话,说合同已签好, 再三两天之后,就会回家。可是,柳家的老母亲和他的妻子左等右等却等回了垂死 的他。那位姓赵的男人告诉他们说,在那晚住旅店的时候,一个窃贼爬了进来。姓 柳的男人为了护住钱,被窃贼捅了一刀。”听到这里,佳倩泪如泉涌。奶奶哽咽着, 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临死前,他把一直藏在怀里的钱交给了姓赵的那个男人, 让他帮着老母亲好好地照顾家人。可谁知,还没姓柳的男人下葬,那个杀千刀的姓 赵的男人竟卷着那笔钱逃了。可怜的新媳妇还没哭出来就昏了过去。后来才知道, 她竟已怀了身孕。唉,可知道为了那些树苗,家里除了那间破房子,和一口煮饭用 的锅,其他什么也没有了。最要紧的还是借的那些钱,原先说好了,等这批树苗一 卖了就还的,可是如今用什么来还?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苦,最后连吃饱饭都成了 问题。最糟的是那些债主天天上门来要钱,原先还是好言好语,可是后来看他们实 在还不上钱,也就不再客气,有时气极了甚至还用石头去砸他们家的玻璃。” “那时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新媳妇原本是要跟着她丈夫去的,可是当知道已 怀有他的孩子时,她就决定一定要把孩子扶养长大。她真是个好媳妇!”说到这, 奶奶又停了下来,看了看佳倩,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新媳妇很好强。她起早贪黑,什么事情都抢着做,为的是尽早还清所欠的债 务。可是,她反应得很厉害,不停的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能继续的干活, 她狠着心将吐出来的东西又捡起来吃。就这样吃了吐,吐了吃,整个人折磨得不成 人形了。一生完孩子,她就上工地去干活,希望能多赚点钱还债。她的身体渐渐地 垮了下去!每次,总是背着婆婆,偷偷的洗掉吐在袖子上的血!” “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害的,没有他,那个媳妇就不会那么惨。如没有他,那 么她的好媳妇也不用跟着别人走。那个孩子也不会失去母亲。都是那个人!”奶奶 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母亲发誓要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把那个家伙找出来,一定 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不得好死。她一个镇一个村的转着,一家一户地打听。可怜 她无依无靠,又没什么本事,人海茫茫中要找他谈何容易。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年。 真是恶有恶报,天见她可怜,终于让她找到了他。”奶奶边说边站了起来,走 进她卧室,过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报纸。奶奶颤抖着把报纸打开, 指着上面的一个人厉声喊着:“是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这个畜生,害得我们 这么惨。”佳倩探身细看,那上面有几张大的特写照片,里面的那些人都是佳倩认 识的。有一张是一个慈祥的老者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剪着彩,而他正是她的公公 杨联明,旁边那位笑容满面的年青男子则是她的“丈夫”——杨书辉。父子俩西装 革履,喜气洋洋,好一幅温馨的画面。照片上方写着一行大大的标题“房地产巨头 杨联明又一创世纪杰作今隆重开盘”。佳倩心酸得掉下了泪,不忍再看。听了那个 故事,她心里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有个问题。 “那个人不是姓赵的吗?怎么……” 奶奶冷笑了一声。“这就是这个人的卑鄙之处,他居然躲进了城里,还改了名, 要不是这张报纸,我还真的找不着他。” “可是奶奶明知书辉是仇人的儿子,为什么还要我嫁给他?”佳倩痛苦地抚住 了胸口,里面绞得难受。 “佳倩,对不起。我真的是毫无办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没希望了, 我也准备着要带着这个遗憾入土。谁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那天你买糖炒栗子回 来给我吃,我无意中从包栗子的报纸上看见了他,我就想这是上天给我们机会,让 我们讨回公道。所以,我去找他们。我去了他们的公司,在大门外守着。我想,不 论多久,我一定要见到他。”奶奶惨笑了一下。“佳倩,你不知道,奶奶近来的运 气总是那么的好。那天我没等多久,就看见了他。那时他正巧从公司里面出来。那 个畜生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的一幅恶心样。我就站在那儿,叫了他一声,哈哈… …佳倩,他竟吓得脸色都白了。我对他说,别害怕,过去的我都不再追究了, 只是我快要死了,你又这么年青,我想看着你过上好日子,算是他补偿我们的。他 一下子就答应了。他说这些年他也后悔,不该趁火打劫,让我们过得这么惨。他还 说会好好报答我们的。佳倩,你知道吗?在那时,奶奶真的是原谅了他。这么多年 的不甘和仇恨,竟突然地消失了!唉,奶奶真的是老了!现在,我别无所求,只要 你幸福,不要再吃苦,我就知足了。所以,当他提出想要你做他的媳妇的时候,我 一下子就答应了。我要把你前些年所受的苦通通补偿给你,我想这也是你爸爸妈妈 的心愿。现在,我终于能体会到你母亲丢下你,跟着那个人走的心情了。”奶奶说 完,脸上有一种深深的怜惜和无尽的后悔。 佳倩低着头,狠狠地咬着指甲。她对父亲已没有什么印象,但这些年母亲的凄 苦,母亲的眼泪,母亲的寂寞,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奶奶,比起你和我的爸爸妈妈来,我是幸福的。”佳倩将头埋在了奶奶的膝 上。祖孙俩就这样静静地,谁也没再说一句话。就在这时,落日的余辉悄悄地踱了 进来,把她们笼在了怀里,静静地,象,一幅悲伤的画。 秋宛别墅里,杨联明正对着佣人们发脾气。“这个兔崽子,刚结婚还没几天, 就丢下老婆,跑出去撒野。你,给我打他的电话,让他立刻在我的面前出现。”他 指着管家命令道。那个管家连忙跑到电话机前,拿起了电话。 “何双,我是怎么跟你交待的?你又是怎么做的?”杨联明转过头,对着低头 站在门口的何双质问道。今天他特意过来,想看看那小夫妻俩,谁知到了这儿,连 个人影都没见着。一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更可气的是那个臭小子不但 没有去把老婆找回来,还有心情跑出去找乐去了。这可把他气得火冒三丈。 “对不起,董事长。是我疏忽,是我没做好。请您责怪!”何双小心翼翼地说 道。 “算了,算了,别再同我讲这种客套话。你老实告诉我,少奶奶怎么样了?” “我也知道得不太清楚。刚才少奶奶跑出去后,少爷让我跟着她。我就跟去了 …………何双回忆起刚才的事。 “这么说,少奶奶很生气啰?” “我不知道。不过好象没有,我觉得她好象很难过。”何双不禁有些挂念着她。 一个女孩子,出去这么久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真后悔刚才真应该一直跟住 她。 “天都快黑了。哼,那个臭小子找到了没有?”杨联明看着管家问。 “少爷说他马上就到。” 杨联明看了看表,沉思了片刻,吩咐道:“我还有事不等了。等会儿少爷回来, 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立即到少奶奶婆家把少奶奶接回来,要他亲自去,不 得耽误。我明天还会再来。”说完,他捞起手杖走出了大厅,钻进了停在外面等候 的车子,离开了。众人们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车,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书辉的车驶了进来。管家连忙迎了上去,转告了杨联明的话。书辉 扬起了眉头,想发一些牢骚,但还是忍住了。因为说了也没用。他把车掉了个头, 又开了出去。 路上,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拨出了个电话号码。“梦,是我。对不起,晚上不 能陪你过生日了。我爸让我回公司处理一些事。下次我一定给你补过。吻你!BYE !” 他恨那个有着一头漂亮长发的女人,自从她进了门,自己连个喘气的自由都没 有。 车,心不甘情不愿地向远方驶去。 沈梦狠狠地摔掉了手中已挂断的电话。与书辉相识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 忽略了她的生日。“这个老不死的”沈梦咬牙切齿地咒着。她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就是刚才,书辉在接电话时,说了声“江管家”,这江管家是书辉秋宛别墅的管家。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今天老头子唤他一定与那个女人有关。沈梦不禁地黯自神 伤。 书辉竟对她撒谎了。这么多来,沈梦自认为是了解他,把握得住他的,而书辉 对她也一直是坦诚相待,而如今竟为了那个进门没两天的乡下妹子,欺骗她。她幻 想着书辉抱着佳倩的种种画面,心一路跌停。不行,她不可以坐以待毙,谁也抢不 走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车,终于进了村子里。这时,已近黄昏。他一路询问着,找到了佳倩的家。大 门,没关。他轻轻地敲着门,可里面没有答应。他想叫,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算 了!他轻轻地推开门,站在了院子里。环视四周,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内拥抱着 的祖孙身上。他的妻子正跪在地上,头埋在那位老人的膝间。这一幕,竟莫名其妙 地触动了书辉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他怔住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