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未亮,满及第就醒了。 大红喜字还贴在镜台前,昨晚的酒食也还没撤走,她下了床,径自把鸳鸯被叠 整齐,顺道也把昨夜换下来的喜裳折叠妥当。 她身上这件衣裳是陈旧了点,但是应该可以见人才是。 捉襟见肘的她实在没能力为自己裁制几件嫁衣,不知道会不会太寒酸? 怀着忐忑的心,她告诉自己,也许是多想了。 从昨日到清晨,除了送她进门的媒婆跟喜妹,她还没见过别人。 习惯了妹妹们很难止息的斗嘴还有隔邻什么都有的噪音,这屋子安静得有些骇 人。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满及第开始打量这间朴实的房屋。 白石砌成,光线充足,八角窗下有崭新的梳妆台,另外核桃木衣柜、朴拙的屏 风都还留着新漆的味道,上头的手工绝不是急就章赶出来的成品,就连触脚的石片 地板也铺着细螺的花样,纵使有些斑驳却清洗得非常干净。 实用、不花俏,都是她中意的东西。 她的夫君十分有心。 她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比她娘家局促的空间要宽阔多了,对习惯住鸽 子笼的满及第来说,已经是满意得说不出话来。 瞧着瞧着,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顾着打量屋子,冷落了昨晚起就站在几上的“夫 君”。 拢了拢头发,点了香,她细心的把神主牌请出来。 “你昨夜没出现,我不怪你,清晨三灶清香,谢谢你娶了我。”说完,香枝稳 稳的插入香炉。 新妇一早起床该向公婆敬茶请安,她款款的迈着步伐来到大厅。 倒了茶后,敬过牌位上的公婆,一转身她却茫然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毕竟头一遭出嫁,她根本没有经验,什么都是陌生的。 “不可以,”她拍拍自己的脸颊。“不可以被打败,来大扫除吧!”当精神无 所寄托时,让肉体劳累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 一转身,她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你这么早起,昨夜睡得可好?”堂余幽挺然而立,询问的态度和蔼。 满及第毫无心理准备他会出现,脸蛋登时一红,心里头的不自在因为他的出现 如春雪融了。“我在家习惯五更起床,今天还是睡晚了。” “这里现在也是你的家,你爱睡多久都没关系,因为没什么需要早起做的事。” “呃,我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捧别人家的饭碗不该洒扫应对进退都要得 宜吗?否则落人话柄事小,丢了夫家的面子事大。 堂余幽展颜微笑。 “家中人口简单,就你跟我,而杂务有人会做,不用你操劳,他们都是先父留 下来的仆人,一直帮我守着这宅子,不给事做,他们会抱怨的。”他亦假亦真的说, 眼光温柔如初晨的水露。 满及第发现自己胸口发涨,喉咙紧窒。他笑起来多好看啊! “谢谢夫君,贱妾知晓。”为了表现自己不是那么的无知,她文绉绉的福了福 身子。 “别说贱妾啊什么的,我不喜欢这一类贬低自己的形容词,你是我的妻,在这 个家每个人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她的谦虚温良并不能给他带来满足感,他的自尊 不需要妻子来成就。 堂余幽悖世骇俗的论调叫满及第惊讶至极,她以为婚后的日子应过得绑手绑脚。 嫁人不该是一条痛苦不堪的路,非到老死才能解脱吗? 堂余幽见她反应不过来,甚至紧张的想把手指送进嘴巴,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不禁拉起她的手在一旁坐下。 他面带微笑,指着香烟袅袅的祖先牌位。“是谁教你这些的?” “给公公婆婆捻香请安吗?”她像烫着了似的跳起来,低垂着头。 “是的。”他为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眉头稍稍打结。 “我爹娘早逝,家中这些事都是我在做,何况我刚嫁过来,跟公婆请安是应该 的。” “你那些妹妹们呢?有谁跟你分担家事?”她的手并不柔软,是长久操劳下的 小手。 “她们还小。”满及第有问必答,像一块任人摩挲的润玉。 “是吗?”堂余幽不置可否。据他所知完全不是这回事,看起来她真是个爱护 妹妹的好姐姐。 若非一味的骄宠那些妹妹,她也不会想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嫁给谁都无所谓, 这种无私,该称赞还是说愚昧? “我相信她们只要见得了良人,一定会勤俭持家,做个美德良慧的好妻子,开 枝散叶,然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堂余幽没有嘲笑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也许对她来说,妹妹们的“幸福”是一枚 能让她心灵解放的锁钥。 “她们是你的布袋,放下布袋何其自在。”他应道。 “她们是我的责任,我没办法不管。”他好厉害,讲出来的话很深奥,她要花 上一些时间才能大概了解一点点。 希望她应对得不会不得体才好。 这一想,她紧张得全身冒汗,感觉衣服都快湿透了。 她羞涩的眼光不知要置于何处,只好锁着从外头洒进来,照射在地上的阳光, 蓦然发现光线照耀着堂余幽的鞋脚。 “啊,不行!”满及第轻呼,拉着裙摆立刻站到向阳的地方为他挡住光线。 鬼怕阳气,要是他蒸发了,她怎么办?她不要真的守寡,连夫君的鬼魂都不见。 “你这是做什么?”她把自己当块布一样的摊开,哪儿有阳光她就遮哪,莫非 …… 堂余幽是聪明绝顶的人,稍加思索就了解满及第这么做是为什么,他满腔的热 血都因为她这孩子气的动作温暖起来。 “我刚才有没有握了你的手?” “有……你的手是温的。”满及第恍然大悟。 “所以喽,我不怕这点阳光,倒是你别晒伤了才好。”到如今她还以为他不是 人。 想想她坚持带着牌位嫁过来差点吓昏很多人。 堂余幽不禁莞尔的笑了笑,人活生生的看着牌位刻着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真 是新鲜。 “你是活的?”她想起来,自己求婚的那一夜,他似乎也表白过。 “货真价实!”要这样对着别人保证自己还有呼吸其实有点好笑,但说也奇怪, 他并不想让她误解他。 他不介意的再次伸出自己的手。 满及第很快的伸出手,两手交握。 她脸上露出很难形容的表情,接着“咚!”一声便往后倒—— 昏了过去。 ☆ ☆ ☆ 堂余幽爱书,有满架子的书册,满及第用鸡毛掸子轻轻拂过。 多好,人能识字是天大的恩惠。 像她,大字不懂一个,能数数已是勉强。 要是她也能知道这些白纸黑字里的意思有多好,阅读,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吧, 摇头晃脑,吟风咏月,那蚯蚓一样的一撇一捺能引人进入何等模样的时空洪流,她 想得出神,忘记自己进来书房是为了哪桩。 “你在这里。”堂余幽一踏进书房就看见她爱不释手的摸着墙架上的经典书籍, 一册册,非常珍惜的,平板的五官因为心绪转动,散发出一种宛如珍珠般的光泽, 令他炫目。 满及第冷不防回头,有些张皇失措。 “对不起,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私自翻书,别生气。” 堂余幽嘴角漾笑,意态悠闲,“书本来就是要让人翻阅欣赏,我怎么会责怪你, 你喜欢的书都可以拿去看,不用客气。” 她拿在手里的是本波罗蜜心经,这让他不经意想起她曾经发愿要遁入空门的话 语。 “对不起,”满及第弯腰,如瀑黑发披泻而下,“我是很喜欢这本红册子的香 味,可是,我只是翻翻……我不识字。”她羞死了。 母亲年年怀孕,一年年产下妹妹,几乎从她懂事开始就在尿布跟妹妹们的哭泣 声中长大,常常肩上背一个,手里拎一个,眼睛还要四面八方的盯着满地爬的其他 妹妹,每天忙到虚脱才能上床睡觉,明日醒来又是一模一样的日子,根本不可能进 私塾读书。 最后母亲受不了精神的压力上吊自尽,爹亲过没多久也因病去世,她更扛下持 家的重担,从此为拉拔妹妹们长大奔波忙碌。 “把头抬起来,不识字不是你的错。” 堂余幽的声音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柔,满及第全身的不自在都因此消失。 “我来打扫,没想到被这些丰富的书给吸引,我会把弄乱的书归位的。” “是谁要你做这些杂务的?” “没有人要我这么做,是因为以前在家常忙得团团转,现在我闲不下来。” “想识字吗?”他凭栏坐下,全身洋溢着温润如水的温柔。 满及第惊喜交加,“我?” “我闲着也是闲着,与其让你把时间浪费在家事上,不如教你学些能丰富心灵 的东西,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他的笑意发自真心,没有掺杂一丝虚伪。 “我很笨呢,而且年纪太大怕学不来。”她都过了启智的年纪还来认字读书, 会不会贻笑大方啊? “活到老学到老,这才是人生—你看我,我老是闲着,品茗、钓鱼、看书、散 步,不见得汲汲营营才是人生。”这种日子才是他想要的。 在他眼前流过的血腥足以成滔滔大江,身处在权力倾轧的复杂环境,生里来, 死里去,已经恍如比普通人多活了三生三世,名利于他如浮云,余生他只想过得静 谧,随遇而安。 一思及战争所造成的血肉模糊的景象,尸首遍地哀嚎不断…… 一股尖锐的疼痛笔直刺进堂余幽的脑子,好似有人拿着利刃拼命挥刺,至死方 休。 “啊!”他捂住疼痛的头。 “相公!”满及第发现他不对劲,忙不迭的抢上前,却不太敢碰他。 他紧闭着眼,脸色发白,冷汗布满额际,几乎快昏厥过去。 可恶之至!怎么挑这节骨眼发作,明明已经几个月不曾这样了。 他的脑海中——鼙鼓撼动地、惊破天,旌旗折,盔甲破,战马倒,满山遍野的 伤残兵卒,凄厉的哀嚎……杀杀杀,杀红了眼…… “够了、够了!我的头好痛!”堂余幽捂着头的撞向书墙,只希望能将脑子里 骇人的影像抹去。 满及第向前阻止,他正巧一头撞进她柔软的胸脯。 虽然痛,她也不叫。 他脸色苍白,连一丝血色也不见,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她把他扶到一旁的贵妃椅躺下,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双手忙碌的帮他舒气轻拍, 希望他能舒服点。 “我没事,一下就好。”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她面前发病。 她不语,只是用纤细的指头按摩着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节奏轻缓,堂余幽 徐徐阖上眼,一段时间过后,他的脸色终于好些,不再苍白如鬼。 她那股专注让他心动,他静静的享受她温婉的捏拿,此刻言语已是多余。 ☆ ☆ ☆ “喂,我听说你昨天发病,怎么了?”秋梦梁从窗口跳进来,走到正在练笔的 堂余幽面前,也不管宣纸上的墨汁未干就靠上去。 “小心,别坏了我的字。”堂余幽腾出手抵住他莽撞的动作。 “你除了看书、写字之外就不能做点别的吗?譬如说陪好朋友聊聊天之类的。” 五色云彩带绾着发髻,白衣纳鞋,活脱脱书生相,他还是不大能习惯这样的堂余幽。 “不行。”他毫不犹豫的拒绝。 “说啦,你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我想知道!”他拒绝他的,不代表有人肯放 弃,吃闭门羹也要看心情,今天他胃口不好,拒绝喂食。 堂余幽收了笔势,一幅淋漓尽致的小篆刚健遒劲,松墨香气犹在,叫人不由得 多看好几眼。 秋梦梁生平很难佩服于谁,除了堂余幽,谈笑间,他能只手翻云覆雨,看破天 地无常,早早了悟一切,即使过着淡如水的生活,依然没有失去往日光辉,反而更 见圣洁。 “没事的话,你快点走,等一下满及第要过来学字,你在这里她会不自在。” 堂余幽用镇纸压住宣纸,等它干透,见屋子里亮得刺眼,他便拉下细竹帘,隔绝了 高照的日头。 “我说……你对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还真乐在其中呢,外头闹成什么样子你真 的不管了?”先是落地生根,娶妻入门,然后开枝散叶,没没无名终老,一想到这 里,秋梦梁一阵反感,男子不成就一番大事业,叱咤风云,算什么大丈夫,偏偏他 对名利权势已经心如止水,一点也不恋栈。 “梦梁,为功名折腰结眉已是前尘旧事,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愿多想。” 人渐少,声渐悄,亦是不悔。 秋梦梁不笑了。 “我以为你歇个几天会有不同的想法。” “高处不胜寒,倒不如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道 理浅显易懂,为什么梦梁没有想清楚? “你知道谁来找过我?”秋梦梁试探的问。 “梦梁,我们非要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吗?”堂余幽颓下肩头。他一直不想去 想这个问题,谁知却来得这般快。 他跟梦梁的道路出现分歧了吗? 梦梁是契丹王与西夏公主一夜风流生出来的庶出皇子,从的是母姓,从小不为 契丹王喜欢,一直跟在他身边为的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但是,时候未到,天命难 违啊。 “各部酋长要我回燕云,准备拥我为王,取代大皇子的地位。”燕云十六州乃 五代儿皇帝石敬塘卖国求荣割让给契丹的土地,契丹王以这块南北三百里,东西一 千里的土地当成封邑给了秋梦梁,条件便是要他带回堂余幽。 “我尊重你的决定。”每个人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堂余幽明白。 “那就是说你愿意来帮我?”秋梦梁喜出望外。 “梦梁……”堂余幽掩卷叹息。 秋梦梁脸色数变,不再言语。 这时凑巧满及第推门进来,“梦梁大哥你也在。” “对啊,我来碰钉子的,现在满头包正要敷药去。”秋梦梁起身,自我调侃的 找台阶下。 堂余幽眼眸中出现痛苦。 “我去请大夫。”满及第放下手边的毛笔和纸,单纯的她听不出弦外之音,反 身就要去请人。 “嫂子,”秋梦梁一手挡住门。“小伤罢了,我自己抓两帖药回来吃就没事了。” 说完,抛下古怪的笑容转身离去。 “你们两人吵架了吗?”回荡在空气中微妙的气氛还滞留着,满及第从堂余幽 僵硬的背影察觉出来。“才挣得几日无忧无虑,风云便要再起,唉。”他对着窗外 长空自言自语,此时刚才的艳阳已不再,天上阴霾飘来,层层覆层层,久违的风雨。 什么时候他才能真的做到手无权杖、脚无鞋,脱下任何冠冕做自己? “我不懂夫君在说什么。”满及第不喜欢他那拒人的模样,但,曾几何时他对 自己敞开心扉过?没有,答案明白得很。 她勉为其难的希望能跟上他的脚步,却只是一遍一遍发现自己的渺小。 她不过是个不识字,什么都不懂的愚妇。 “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我的人生,你只要做现在的自己就好。”但是迟了,当他 决定娶她的同时,命运已经把两人拴在一起了。 他该怎么做才能将伤害缩到最小?他不希望波及这个小女人。 一听他这么说,满及第如被人扼住喉管,无法呼吸。他把她当外人,打一开始, 她就靠近不了他的心,他们只是挂名夫妻,满及第啊满及第,你在妄想些什么呢? 一股又酸又痛的情绪倒海扑来,她自惭形秽,几乎要夺门而出。 “你要我走吗?”她鼓起相当大的勇气才让喉咙里的声音化为句子。 走?“我没这样想过,对了,你来了,我们开始吧,先从白居易的诗开始好吗?” 才一瞬间,愁眉己然舒展,堂余幽回到平静如山岳的他。 “好。”她颤然点头。心啊,半点不由人。 ☆ ☆ ☆ 满及第是个认真的好学生,如厕时贪看着书本上诱人的文字、睡前不忘瞄上一 段,就连用膳时也把本子竖在饭碗前头,配着书,津津有味的吃,有时不注意还抢 了堂余幽碗中的菜肴,别人瞧得一愣一愣,他却笑得非常宠溺,常常顺手把菜盘里 的菜夹进她的碗,让她心无旁骛的沉溺到书里头的世界。 而现在,近午时分,享受着回廊深秋的清冷,满及第舒适的用双腿顶着盆子, 小手忙着挑菜,眼睛却完全沉沦在蜀山剑侠里以意御剑的情境,入迷得差点没拿着 菜梗比划一番,以求真实。 瞧着她那副小书呆的模样,堂余幽信步走来,不禁失声笑出来。 寻着笑声,她把头移来移去,这才看见了一角白衣。 “相公,我在这!” 堂余幽早就看见,但仍随着她的呼唤过来。 “娘子练功进度如何?” “啊,你笑我!”满及第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认了字,没有乖乖遵循“正道” 钻研那陶冶性情的四书五经,却沉迷于“邪魔歪道”。 “我只是没想到娘子会爱书成痴。”他也爱书,不过看的多是官样文章或兵书 子集,硬邦邦难消化。 “我也想不到小小的一本书有那么多迷人的景致,许多人就像活跃在眼前,对 着我笑,对着我哭,我好高兴能认识字,卧游天下,这是我从来都没想过的事。” 她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竟然眼眶微红。 “读万卷书是好,行万里路亲身经历更有一番滋味。”他不自觉为满及第勾引 出一幅画来。 “你是说女子也能出门去玩?!”她惊讶得眼珠快凸出来。 “为什么不能?风景山水不会重男轻女,只要你走到他面前,他就会展现最美 的丰姿来博你一笑,大自然对人一律平等。” 她两眼生光,兴奋的道:“我要去,” “好,明天就走吧!”堂余幽毫不迟疑的允诺。 啊!满及第差点掉了下巴。这么快? 见她这副小瓜呆的模样,堂余幽忍不住生出怜惜的蠢动,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她 的头。 她虽然嫁他为妻,也不见她薰衣盛装,头上更无珠翠,要不是太过了解她朴实 无华的性子,他这个做人家丈夫的恐怕会感到惭愧,不能给她丰富的物质生活。 他呆望着满及第,很久没说话。 “相公?” “呃,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这拜帖你看看,等会儿出来,有人想见你。”堂余 幽从袖口中拿出一叠拜帖,香气扑鼻。 接着他立即转身,掩下心头的纷乱,他竟然对她心生爱怜,有股想拥她入怀疼 宠的冲动,他不该对她生出非分的想法。 嘲讽的是,他们竟是夫妻。 怀着复杂的心思,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处。 满及第掩住鼻子。这上头倒了多少香料啊? 拜帖共有五张。 左纳言,右纳史,大学士,虎将军,胜亲王。 慢慢认着上头的字,写得小小的是她妹妹们的名字,不起眼的写在男人的名字 旁边。 五张都一样。 妹妹们什么时候出的阁,她居然不知道。 这恐怕是轰动京畿的大事。 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做得太失败了,妹妹们出嫁,她什么嫁妆都没有为她们准备。 满及第慨然的仰起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既无法让妹妹们风风光光的 嫁出去,她们也当作没她这姐姐。 拍拍脸,她告诉自己不应该丧气,好歹,她们来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