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与摊牌 第二天早上苏离走出房门时,宋思睿已经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呢,苏离靠着门 框想,忽然就笑了,是赶着去见谁吧。苏离一改往日的随意,开始仔细装扮,长发 披肩,略施粉黛。一张魅惑的脸就出现在了镜子里。是27岁了吧,对于女人,还剩 多少时间够挥霍啊…… 一进办公室,众同志立刻被苏离的新造型吓得全定在了原地,陈羽还一脸煞有 其事地跑过来摸苏离的额头,“丫头,怎么……烧坏了吧……” “陈姐,这样不好么?”苏离优雅地坐下,含笑地看着陈羽。 “靠!太正点了吧!苏离你要去干嘛?” “没干嘛”,打了个哈欠。 下午宋思睿来接苏离时也楞了一下,古怪地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 “别看了,晚上,我约了余棉吃饭,不用送我回家了”,貌似漫不经心,出于 商人的惯性思维大概脑子里已经开始算计了吧,苏离冷冷地想,脸上却笑得一脸无 害。 “好”宋思睿发动汽车,“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很久没见她了,我和她是从初中就认识了,算一 算有多少年了”。 “呵呵,真羡慕啊”,不以为然地轻笑,“对了,在哪家店?” “就上次我们吃饭的那家,那里的茶香鸡很不错啊!” “呵呵,就知道你嘴馋了。” 苏离与宋思睿到的时候,余棉还没有到,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面对面坐着。 “要不要先点?她什么时候到?”宋思睿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不好吧,也不知道人家要吃什么”,苏离笑着按下宋思睿手里的菜单,“是 不是你饿了?” “开了一天会当然饿了……”这时候余棉推门走了进来,苏离抬手示意,余棉 笑容得体地快步走了过来,当看到背对着她的宋思睿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 “愣着干嘛,等着你点菜呢,我们都快饿死了”,苏离起身过去把余棉拉过来, “你们又不是不熟,干嘛那么惊讶啊”。 “这,苏离你没说……”余棉的视线流动在苏离和宋思睿之间。 “本来也没想带他来,是我忘了他下班会来接我,后来又不忍心赶他走……” 苏离笑得天真烂漫,“宋思睿快点菜”。 宋思睿也不多说,悠闲地抬起手招呼服务员。 “茶香鸡,宋嫂鱼羹,椒盐土豆饼,玉米烙,蛋黄南瓜……” “停停停,今天是三个人吃饭”,苏离瞪了他一眼。 宋思睿挑挑眉,“哦?有什么问题。” “哎,懒得理你”,苏离一把夺过菜单,“余棉,我们重新点”。 服务员有点茫然,“小姐……” “不用了,就这些吧”,余棉盖上菜单对服务员说。 “真替他省钱啊……”苏离继续不怕死地盯着宋思睿。 “嘿嘿,不用不用,不用那么狠,虚不受补”,余棉笑得有点勉强。 苏离打开包,不知道在刨什么,“我去个洗手间,菜来了给我留点儿”。 “快去快去……”宋思睿头也不抬地地冲他挥挥手。 在转过身的瞬间,苏离的脸也冷了下来,伪装也不是那么难的。 走进厕所,苏离从口袋摸出一个手机,按下接听键,这是多少年前用的小把戏 了。因为声音是通过苏离放在包里的手机传来的,所以不太清楚,好在餐厅的环境 比较赞,努力听还是听得明白。 “苏离她应该没有……”一段空白后余棉打破了沉默。 “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宋思睿不留余地地打断。 “我知道,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能说,是不是?想当初……”声音有些激 动。 “控制你的情绪”,声音有些冷。 “控制?是啊,怕苏离看出来?我都豁出去了,你还怕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宋思睿一字一顿地说。 “不一样?宋思睿,你不要太贪心了,就这么打发我,不知道是谁当初在床上 ……”听到这里苏离大脑被雷扫过一样一片空白。 “够了,你给我闭嘴,在苏离面前你要敢表现出来一点点你是知道后果的……” 是苏离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粗暴语气,苏离按下挂机键,一刹那的恍惚,她有些虚脱 地扶着墙,擦身而过的服务员有些古怪地看着她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高级餐馆真 是服务周到……苏离闭着眼无奈地摇摇头。 回到位子上,苏离看着满桌的菜,都是以前自己喜欢的,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怎么那么久?”宋思睿笑着将菜夹到苏离碗里,“不都是你喜欢的么?” 苏离含了一筷子菜,怎么都咽不下去,蹶眉慢慢趴在桌上,左手压着胃,浑身 颤抖起来。 “苏离?你怎么了?”宋思睿快步走到苏离身边。“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地?” “是啊,苏离你……”余棉也扶住苏离的肩膀。 “我……我胃疼……”有些哽咽,浑身颤得更厉害。 “来,我送你去医院”,宋思睿一把横抱起苏离,余棉没有跟上来,但是,苏 离依然感觉到身后怨念的眼神。她把脸埋在宋思睿怀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泛 滥的潮湿在脸上蔓延。 或许,疼的不是胃,是心,怎么办呢…… 自己到底当了多久的傻子…… 苏离任宋思睿大庭广众地把自己抱上车,飞速敢往医院,路上,宋思睿不停地 安慰她,马上就到了,再忍忍,声音如海底的幽灵一样蛊惑人心,苏离渐渐安静下 来,不知道自己怎么的竟然没克制住。她伸手抓住宋思睿的手臂,“不用去医院了, 都闯了几个红灯了”,宋思睿惊讶地看了一眼苏离,把车停在路边,侧过身轻抚苏 离的脸,“刚刚吓死我了,要不要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怎么会疼得那么厉害?小 笨蛋,哭得妆都花了。” “对不起,本来想好好吃顿饭的,被我弄的”,声音虚弱。 “傻瓜,当然是你身体要紧,回去给你熬点粥吧”,宋思睿笑得如沐春风,在 苏离额间浅浅印下一吻。 “谢谢”,别过头,笑容在煞那间卸下,只剩苍凉…… 那天宋思睿送苏离回家后,苏离显得格外沉默甚至正眼也没有看他一眼,一副 逆来顺受的样子。他隐隐间又些不安却又立刻打消一些在他看来多余的念头,苏离 是单纯的,他坚信。晚上宋思睿替苏离揶好被子,准备转身离开时,苏离放在床头 柜上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慌忙把手机拿起来,回头看了看依旧沉睡的苏离,舒了口 气。 屏幕上印着“余棉”两个字。他走出房间,轻轻盖上房门,接起电话。 “什么事?”语气淡漠。 “你……”余棉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宋思睿。 “她睡下了”。 “你们的关系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语气嘲讽。 “不关你的事,我挂电话了。”微微有些不耐烦。 “等等,宋思睿!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绝情?怎么可以!”声音有些嘶声力竭。 “你喝酒了”。 “你关心么?你还会关心么?你现在不是满脑子都是那个思维单纯一根筋的笨 女人么?哈哈哈哈,我算什么?宋思睿,我到底算什么!”有些语无伦次,余棉笑 得甚是癫狂。 “闭嘴!谁准你说她的!”宋思睿低吼,“再多说一个字就别怪我!我不想跟 你吵,苏离好不容易睡着。” “苏离苏离苏离,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不是我!”余棉有些疯狂的大叫, “我哪点比不上她!你说啊!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你在利用我……不会的…… 思睿,不要丢下我,我比她漂亮,也比她能干,我对你好,比谁都好,还是我哪里 错了,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思睿……你过来好不好……我好难过,求你了,你 过来见见我好不好……我好想你,思睿……”那边传来撕裂的哭泣声。 “难过就早点休息,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跟你,已经结束了。”干脆利落地 挂断,宋思睿转头瞬间愣住了。 苏离低垂着眼,手指紧紧地抓着门框,指节泛白…… “苏离……”宋思睿瞪大着眼,心里顿时如涨潮般瞬间被恐慌填满。 “你……太大声了,把我吵醒了。”语气缓慢压抑。 “对……对不起,我……”宋思睿不敢靠近。 “没关系”,苏离叹了口气,“我以为还可以再拖一段时间”。 “什么意思……” “我前两天就知道了”,苏离抬起头,看向一脸诧异的宋思睿,笑笑,“好像, 我们可能不能交往下去了,怎么办呢?”轻叹一口气。 “苏离,你听我解释……”宋思睿疾步走过去一把抓住苏离的肩膀。 “好”,苏离笑得有些疲惫,“我想喝水”。 宋思睿放下手走进厨房,拿着热水出来时苏离已经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了,他在 苏离面前坐下,双手交握,胸口有些起伏。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我之前,还是”,苏离苦笑了一下,“还是在我 之后。” “之前。” “你不会再骗我了吧。”苏离平和的看着他。 “没有,我没有骗你。”宋思睿猛地抬头,眼里竟然有了水渍。 “好,那你们,到什么程度了?”苏离问地有些艰难,同时也在一遍一遍问自 己底线在哪里。 “苏离!我……”对面的男子有些颤抖。 “告诉我”,苏离轻轻抓住宋思睿颤抖的手,“我不生气……” “我们……” “上床?” “苏离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这是以前的事了,你相信我!”手上的 力度一下加大。 “你们不会连孩子都有了吧……” “……怎么可能!苏离,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苏离用力甩掉宋思睿的手,“我还真可怜,不过,余棉也 很可怜,你前几天不是还去看过她么,在她公司门口不是抱的还挺紧的么,怎么一 下子就翻脸不认人了,宋思睿,你果然……还真是……”苏离叹了口气,平复了一 下心情,摆摆手,“别打断我,有时候我真是不了解你,东奔西跑的竟然可以表现 得那么天衣无缝,也是啊,余棉那么漂亮,而我无知的得可以,真是难为你了,如 果,今天我们没有摊开讲,你还打算瞒我多久,还打算跟我最好的朋友在我面前演 戏演多久?” 宋思睿抬起头,苏离眼里一片清澈,怎么可以如此冷静。“你……是我自作聪 明了”,他叹了口气,颓然地摊在沙发上,“那时候在看到余棉确实让我有些惊讶, 她很能干,确实,也很漂亮,家世背景也对我有些帮助,但是时间以一久,她就跟 所有女人一样,在自认为得到我的时候要求更多……” “所以你就厌倦了”。 “或许你觉得我残忍,但事实上我从来没爱过她,从来没有,只有新鲜,她对 我也是这种感觉吧,我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我利用她找到了你,设计了我们的认识, 最后在我要离开她的时候……” “呵呵”,苏离点燃一根烟,“或许你更适合她,同一种人”。 “苏离!”宋思睿有些愤怒。 “怎么了?生气了?我跟她不同,你知道的,我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所以至 今还剩着”,苏离无奈地耸耸肩,“你走吧,或许,还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宋思睿愣愣地看着苏离,满脸伤痛寂寥,嘴唇被咬得青紫。 “我们真的,不能继续么?” 苏离垂下眼,“我又何曾希望我们成为今天这个局面,但是”,别开脸,“我 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亲眼见的,我骗我不了我自己,你抱的那个是 我最好的朋友啊,你们把我放在什么地方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苏离猛地 抬起脸,一脸克制不住的激动。 “对不起……”在苏离的满脸泪痕下,宋思睿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地自容。 “你今天晚上说了很多次了对不起了……” “那……你有没有爱过我?” 时间在袅袅烟草香味中流失而去,消失在漫无边际的海洋之中。 晌久,“爱啊?”苏离看向窗外,手指撩拨耳侧松散的长发,“我不知道,但 是我有让你走进我心里,甚至觉得,我何其幸运,像你这样优秀的人,肯为我停留, 我甚至以为,我可以得到幸福”,苏离摇摇头,“所以当我看到你们当街拥抱的时 候,我,这里”,指向心脏,“很痛”。她定定地看向宋思睿,“或许在你们看来, 我太平凡,但是,不代表我可以被你们肆意的欺骗,活得跟个傻子一样,我受不了, 真的,我宁可结束。”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苏离起身转身回房, “早点回去吧,还有,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她停下脚步,微微回头,“宋思睿, 谢谢你,毕竟,你对我好过,我相信。” 随着关门的声音,宋思睿浑身抖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向紧闭的房门。 真的,结束了? 门的另一边,苏离捂着被子咬着手指,抽搐着流不出一滴眼泪,心被利爪撕裂 了无数条血口,深红粘稠的血浆喷射着淹没了所有思绪…… 所有的回忆都失去了依靠,在灰蒙蒙的阴冷潮湿中,一点点,风化,最后连渣 都不剩……苏离看到,那些由情感凝结成的岁月,可笑地消失在生命的长河里,所 有美好的词汇都瞬间消失。 尘埃落定,或许这就是宿命,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以为可以冲破世俗的轮回, 但到头来所有的人都只是浑浑噩噩地被神的绳索控制,不管走多久,不管走多远, 都走不出自己盘踞的双腿,都逃不出埋伏已久的脆弱。 …… 谁都在劫难逃。 笑着的,生气的,温柔的,邪魅的,自大的,青涩的,那些滴水的画片在眼前 飞速闪过…… 听着房里闷闷的啜泣声,宋思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苏离家。他不记得是怎么回 到他那个冰冷的家,却在家门口看到了余棉。宋思睿越过她开门,余棉一下子拉住 他。宋思睿冷笑一下,转身也不管身后的余棉。 “思睿……” “你自己走还是要我赶你?”宋思睿从冰箱拿出整打啤酒,兀自坐到沙发上自 顾自地喝。 余棉一个晕眩,跌坐在地上,缓缓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从前这个男人也 会温柔地拥着自己,也会笑着牵着自己的手,余棉不禁双手掩面抽泣起来。 “你不会去别的地方哭么……”宋思睿又打开一听。 余棉愣了一下,发狂似地扑了过去,死死地攀着宋思睿,拼命地往他怀里拱并 伸手扯他和自己身上的衣服。 宋思睿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猛地反手把她摔在沙发上,栖身压了上去,呼出的 热气彼此摩挲,余棉羞涩地抬眼,愣住了,此刻宋思睿眼中有的,只是刺骨的寒冷, 不屑和厌恶。每个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伴着无止尽的疼。 “为什么这么看我”,余棉颤抖着问,“我哪里不好,你要那么讨厌我。” 宋思睿起身,“是我的错,才失去她,我不想再看到你,永远不要。” 那些寂然而清末的日子,一些背负着过多回忆的的陈词滥调被深深压在记忆的 平川下之。 苏离的长发和那一季蒲公英的种子一起,飘落在春寒料峭的早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