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对于中国人来说,春节,就以为着团聚。不惜从千里之外赶回家中,为的,就 是那顿团圆饺子。 这不,回家过年的昔日的好朋友们又聚在一起了。三四年的不见,大家显得格 外亲热、兴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们谈起了中学时的许多趣事,每一件都好像 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令他们捧腹大笑;他们谈起了他们的文学社,谈起 了黄河之行。 “就我们的诗人梦想成真了。”刘彩娥笑道。 “我们的哲学家不也像什么博士奋进嘛!”马明明插嘴道。 “不!应该说是我们未来的经济学家。”佟天纠正道。 “得!”马明明双手一拍说:“欣伟,好好学,将来跟咱哥们大干一场。” “嗬!不愧是当老板的,说话都这么大的口气。”刘彩娥戏谑道。 “这有个时髦的说法,叫什么人才竞争嘛,将来欣伟拿到博士学位后,咱哥俩 来个珠联璧合,那财源不就滚滚而来嘛!” “得,整个一个新型资本家。你要当心我把你送上法庭。”刘彩娥笑道。 惹得大家都大笑不已。 “佟天,最近有什么新作问世吗?”赵欣伟问。 “最近刚出了一个集子,书名叫《与命运共舞》。”佟天边说边从包里掏出几 本来,每人送给一本。“望大家与命运共舞!” “嗬!真不错!现在出书这么难,你却一切很顺当。”赵欣伟说。 “那里,这还得感谢马明明呢!不是他的资助,恐怕出这本书只能是个梦想了。” “有你的,马明明。”刘彩娥捣了马明明一拳说。 “那里,好赖我还是个文学爱好者。再说,咱们活着也不能仅仅为了钱了。” “是啊!一个国家、民族贫穷落后是可悲的。但出现了文化沙漠同意也是可悲 的。”赵欣伟深沉的说道,“现在,我们的国家正在搞改革开放,国家要富强,民 族要振兴,我们这一代人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赵欣伟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大家。是啊,祖国的命运就是自己的命运,作为炎黄 子孙,谁不希望自己的祖国繁荣昌盛呢?一种庄严神圣的使命感骤然充满了这些年 青人的心。 于有杰默默地坐在那里,既不插言,也不主动挑起话题。在朋友们面前,他感 到无话可谈。谈文学吗?自己早已没有那份雅兴了;谈谈农村的事,谈谈庄稼?于 有杰突然有了自卑,感到羞愧。看着大家眉飞色舞的高谈阔论着,心中不由得隐隐 作痛。 “命运可真会开玩笑啊!”于有杰暗自苦笑道。 铃子因为受于有杰的影响,也没有了谈话的兴趣。她的心里烦乱如麻。想到她 和于有杰,不觉的有些悲伤。 大家直到半夜才散。赵欣伟有意拉住于有杰到他家睡。晚上,这两个老朋友全 无睡意,于有杰将他这三四年来的酸甜苦辣一古脑地在老朋友面前倒了出来。末了。 赵欣伟说: “有杰,你是不幸的,但你又是幸运的。因为你得到了一个姑娘最纯洁的爱。 你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可是我却得不到她呀!” “也许,爱本身并不为了得到。”赵欣伟深沉的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 :“其实,我很羡慕你!我们大家都很羡慕你!” “可我现在……” “其实,我们不管干什么,只要努力去干了,这就行了。有杰,你还记得唐老 师吗?” “怎么不记得?” “那你知道你的学费是谁给你交的?” “谁给我交的?”于有杰不解的看着赵欣伟。“不是学校免收了吗?” “不是,学校根本就没有免你的学费。” “那是怎么回事?” “是唐老师给你交的。” “什么?”于有杰被赵欣伟的话惊得目瞪口呆。“是唐老师?” “是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于有杰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他又不得不相信。他不敢相 信,唐老师是怎么把他的学费抠出来的。要知道,唐老师一家子五口人,全靠唐老 师和干零活的师母养家糊口,生活已经很艰难了,却还默默无闻地给自己交了两年 多学费…… “欣伟,你知道唐老师调到哪儿了吗?”过了好半天,于有杰突然问道。 “不知道,只知道他回天津老家了。” “哎——”于有杰长叹一声,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惊蛰一过,春播就要开始了,田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于有杰每天都从早 忙到晚。自从跟赵欣伟的那次彻夜长谈后,于有杰的新再也平静不下来。学校中的 一目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铃子每个星期六都和有芹一起来,她并不劝说于有杰什 么,只是有说有笑的和有芹一起忙活,第二天下午两个人又一起回学校,好像两个 人有什么默契,达成什么秘密协定似的。陈金萍倒显得很平静,有时甚至还和铃子 搭一两句话,这令于有杰感到迷惑。但有好几次,于有杰发现陈金萍一个人坐在屋 里抹眼泪。更令于有杰惊奇的是,一向邋遢的陈金萍现在居然也开始细心的收拾屋 子了,并开始刻意的打扮自己了。这一切,反而让于有杰的心里感到空荡荡的。 这天中午,于有杰从地里回来,父亲告诉他,陈金萍回娘家去了。于有杰应了 一声,也没往心里去。吃罢午饭,父亲说: “有杰,我看你媳妇有啥事。” “嗨,她有啥事。”于有杰有些厌烦。 “今天我咋感觉着不对。” “有啥不对!她嘛,就那样子。” 于老汉沉默了。自从儿子不在让他下地后,于老汉的话更少了。他觉得,儿子 大了,凡事不必再要他插手了。再说,儿子想问题想得远,他根本没有发表意见的 必要。这不,儿子和铃子的事,他的心里明镜似的。他几次想阻止都犹豫了。但有 一点他很清楚,即使儿子他妈在,也难把他们分开。哎,顺其自然吧!也许,也许 当初都是自己的错。 但凭着他这把年纪,他似乎有种预感,迟早会有一件大事要发生。第三天,他 的预感果然被验证了。 第三天一大早,父子俩刚起床不久,家里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一大帮人。于有杰 一看,是岳父和几个亲戚。父子俩连忙让座到茶。岳父愤愤地说: “不用忙活了。我问你一件事,你和我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呀!”于有杰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 “你装得倒挺像的。我问你,我女儿那点对不住你,你还到处挂婊子?” “你说什么?”于有杰腾地火上来了。 “喂!你还有理了。我今天来告诉你,我女儿要跟你离婚。简直是瞎了眼睛, 伺候你这个婊子养的。” 一时间,于有杰什么都明白了。他知道,跟这些人是讲不清的。于是,心一横。 他说: “离就离。” “亲家,有话好说……”还没等于老汉把话说完,于有杰的岳父便指着于老汉 骂道: “亲家个屁。你望你养的那个王八羔子。什么东西,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把 女儿给了这个王八羔子……” “算了,你不要乱骂人。这是我的事,你和我说。”于有杰强压住心头的火气。 “好!算你明白。我也不提别的,你通通快快地拿两千块钱,不然的话,让你 吃不了兜着走。”于有杰的岳父把话说完,扭头领着人走了。 两千块钱,一个家庭将近一年的收入啊! 于老汉唉声叹气地吸着烟。于有杰愣愣地坐着。莫地,他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 感觉,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 当铃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不觉暗自高兴。但有芹却发起愁来。两千块呀, 这么多,哪儿弄去呀! “不给他给不就行了。他还能把人吃了?”已上初二的有灵说——有灵也一直 对自己的嫂子看不惯。 “说得简单。这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上次队里不就发生了发生了这回事? 家具砸了不说,还把人打得动弹不了。” “哪就没王法了?我看陈家谁敢动动我看。嗳,对了,为啥不让法院来断。” 有灵的话突然提醒了有芹:“铃子姐,你不是有个同学在法院吗?请她来帮帮 忙,那一定没问题。” 一直没言语的铃子望了望坐在一旁默默吸烟的有杰说:“你哥跟她是老同学, 她是个律师。” “那更好,律师就是打官司的……” 听着铃子和有芹、有灵的谈话,于有杰的心忽然有点飘忽不定了。他突然失去 了主意。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铃子话里的意思他很明白,可是,不知为什么,他 忽然又可怜起陈金萍来。他毕竟是自己的妻子呀!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难道就这 样,像扔什么东西似的和她分手了?这多少令于有杰的心里不能接受。 “不!还是给他吧!”最后,于有杰平静地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