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两天以后脉脉来找我,她踌躇满志的表情告诉我一切都很顺利。 完整的工作周期大约需要六个月,包括勘察市场、作问卷调查、统计分析数据、 前期推广发布、配合设计公司完成主体形象创意、介入内部软硬装潢乃至员工间企 业文化的策划培训等等。一系列的工作进程安排十分繁琐详细,光是翻看初步的排 期表格就已经让我头痛万分。 我懒得在这个话题上与脉脉纠缠,打开唱机听音乐。是一张歌剧咏叹调精选, 旋大音量,“费加罗的婚礼”彭湃而出。 我通常都是这样来传达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的信息。多好,一张CD一段旋律 就可以令不喜欢的谈话嘎然而止。 可脉脉这次没有理会我的拒绝暗示,她走过去很干脆的关上音响,屋子里一下 子安静下来。 好像真空的阀门背突然拧开,大量空气突然涌入,我几乎能感觉到有流动的气 体在身边“嗤嗤”作响。 我没有回头,抬眼却从前方书架的玻璃移门上看到映射其中的脉脉的脸庞。 那是一种失去血色的白。虽然影像并不清晰,我依旧看见脉脉眼中的忧伤与空 洞。 那个有着健康的小麦肤色、脸颊似花瓣娇艳的千年女妖呢?发生了什么?我不 相信只是为了这笔单子。 我诧异的转过脸,却只看见脉脉已经是满脸的率性嗤笑,脸色固然不太好,但 已是我往日熟悉的妖娆表情。 是我的错。我自己心中暗魅丛生,倒以为人家胸怀鬼胎。 “小白我就直说了吧,对方有个附加条件就是你必须全面参与,否则免谈。” 脉脉走近过来,娇滴滴的伸出玉手,指尖万种风情的从我脸颊一路滑下,忽然一把 揪住我的辫子恶狠狠的说,“所以别给老娘打马虎眼,明天起就来上班!” “哎哎遵命就是!不要这么偏心好不好!对别人就施美人计,对我就几乎没用 炮烙,我也太委屈了。”我悻悻的扯回辫子。 “我们是玻璃嘛,爱人之间就不用太见外了是不是?”脉脉笑嘻嘻的说,顺便 在我脸颊上用力亲一下,真是被她打败。我们一起大笑起来。 我总觉得脉脉似乎有什么不如意,既然她不愿意说那我也不便追问。在我的能 力范围内,只要能帮到她做什么也无所谓了。 对于脉脉我始终是抱歉的。 第二天下午我果然去脉脉的公司露了一小脸,不过只待了5 分钟。 大家都在忙碌,刚刚签下的算是告诉开业以来最大的CASE,所以士气都很高涨。 虽然一切都有待推敲商榷,但大家已经合作默契的分工作业起来。实在没找到我能 干的活,在脉脉的老大白眼中,欧阳善解人意的特准我开溜。我立刻如蒙大赦般脚 底抹油从写字楼滑到了翡翠森林,消磨了半日闲暇时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我发现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尴尬而 超然。于是刚刚才反省了自己不负责任的生活态度,我却又很快掉入了一个新的游 戏怪圈。 目睹同事们的工作热情和投入姿态,我并没有象以前那样感触和感动,我几乎 完全袖手旁观。反正妈妈只要控制我的人生轨迹,我就满足她,站在这里让她看见。 我不在乎她究竟想要什么。当然也不会为此付出努力。 于是百货公司的企划在欧阳和脉脉的带领下,一干同事埋头苦干,我则一副闲 云野鹤的悠然自得。如果实在忙不过来,只要脉脉开口,我也不介意偶尔客串一下。 但大多数时候,我都只是个匆匆过客。挂着艺术总监的虚名,支一份闲薪,单独由 日方另行开出支票。 更多时间我都泡在翡翠森林里,权当客座调酒师。我那一手甩酒器调混合酒的 漂亮功夫已经成了翡翠森林里除了坐台帅哥阿敏之外的第二座镇店之宝。嘉殷已经 宛然视我为手足。 比起前一段时间的恬淡闲适,我的生活忽然丰富多彩起来。 阿敏和嘉殷成了我的新好友。至于欧阳,为着脉脉的缘故我总是谨慎的保持一 点距离。而脉脉至少每天与我碰一次头,时时耳提面命几乎以我的监护人自居。 虽然对百货公司的企划不甚投入,但也乐意帮助脉脉处理一些其他个案,慢慢 的我的日程安排变成公司、翡翠森林、插画设计各一份。工作之外的大多数时间也 不再独自一人形影相吊。 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亲近的朋友,也从来不曾享受过这么多关怀。 我简直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第一次我也尝试着去真诚待人。而实际上早在我毫无付出的时候就已经收获了 大把的真心和温暖。 我开始察觉到自己细微的改变,内心仿佛有什么坚硬的、冰冷的东西在悄悄融 化。 当然我有时还会觉得紧张和不安,唯恐这所有的一切只是海市蜃楼只是一场美 丽的梦境,稍一触碰就会湮消云散。就象苏于我,只是一个镜花水月般的美丽童话。 但时间渐渐过去,我的感觉也愈来愈真实。二十三年来,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踏 实的感受到自己的人生。 健康的、积极的、有风有雨也有阳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