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秦绝焯浑厚低沉的嗓音,带着不悦的在玲珑身后响起。 玲珑如遭电击的惊转过身,只因这些日子以来,爷的脾气暴躁得很,还是明日 梅香小姐即将出阁,昨日才见他脸上展露了笑颜。 所以今儿个一起身,她就梳妆打扮的欲前往爷所居住的飞天楼,孰料竟让爷撞 见这场面。 她忙用指尖轻刺眼脸,使得眼瞳受到刺激,泪水顿时盈眶,好不楚楚怜人的走 向秦绝焯,边走还边硬咽的说着: “爷,对不起,都是这胆大妄为的奴婢,您瞧,她竟敢动手打玲珑一耳光,所 以玲珑才要他们将她拖到柴房去,好生教训一下。” 秦绝焯闲言睨了玲珑一眼,在瞧见玲拢左脸颊确实红肿一块,眉毛顿时掀高, 人亦没留神的瞧向被家丁架着的水漾橙,就冷声斥道: “真是大胆的奴婢,竟敢以下犯上,还不将这吃了熊心豹胆的奴婢给我拖到柴 房重打二十大板,然后撵出府去。” “哥,请等一下。”一个宛若银铃的女子声音在通往留香暖苑的纤桥上响了起 来。 秦络焯抬眸,看见小妹梅香踩着优雅的碎步朝他们快步行来,他微拢起眉,说 道:“梅香,你怎么没待在闺房里?” 即将出阁的姑娘,是不许随意迈出房门一步。 “哥,你太疏忽了,‘水姑娘’可是我特地要福管家请来的客人,你怎么连问 都不问一声,就随意听信玲珑的话呢?”秦梅香轻喟一声。 在瞟见水漾橙被打成红肿的脸庞,教人望之怵目惊心,使得她真是对她好生过 意不去,怪都怪她试穿嫁衣而迟来一步,现在才会发展成这种糟糕透顶的局面,连 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什么!?水姑娘——”秦绝焯一震,忙凝神往那被家丁给架着的女子看去。 这一看,整个人顿时呆立在原地。天哪!这可不是水漾橙吗? “梅香,你可别冤我,你瞧,我可是被这奴婢——”玲珑一听顿时呼天喊地的 叫冤起来。 “该死!你们还不放开她!”秦绝焯猛地回过神来,在瞧见水漾橙犹被家丁给 扭着双手,顿时气急败坏的快步来到她面前。 家丁闻言吓得忙松开手,水漾橙重心不稳的身子往前踉跄一、二步,秦绝焯忙 伸手将她揽人怀中,孰料她却推开了他。 “漾橙,我不知道是你……”他任愣的望着她,那闪耀着怒火的瞳光,看得他 心悸不已。 水漾橙勉强站稳身子,瞪视着被她推开而怔住的秦绝焯,咬紧着唇瓣,冷声斥 道:“秦爷,原来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水漾橙领教了。” “我……”面对她的指责,秦绝焯无言以对。 “水姑娘,这全都怪梅香不是,才会害你遭此待遇,梅香在这儿向水姑娘赔不 是,千错万错都是梅香的错,还请水姑娘不要生气,梅香一定会好生责罚这些不长 眼的‘奴才’。” 秦梅香自责的走向水漾橙,无论如何,她都得将这不利的状况给扭转过来,否 则没能帮上忙,反使得这一切犹如雪上加霜,那就有违她的初衷。 “梅香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谁教漾橙出身寒门,怎能怪玲珑二夫人将漾橙误认 为奴婢,不过漾橙纵使出身贫贱,可自认为人还挺洁身自爱,绝对不会偷拿贵府的 金银财宝,还请梅香小姐明察。” 水漾橙望了玲珑一眼,才对着来到面前的秦梅香缓缓说道。 士可杀不可辱,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秦梅香带着歉意的眼眸,加上礼貌 的话语,更是让她无法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不过秦绝焯则是另当别论。 “玲珑,可有这事?”秦绝焯抢在秦梅香开口前,冷着脸看向已吓得花容失色 的玲珑一眼,不须问亦知晓水漾橙说的是实情。 “爷,不是这样的,您别听这奴……姑娘胡说,是玲珑见她在这里鬼鬼祟祟, 加上她又穿着寒伧,所以玲珑才误以为她是府里的婢女……”玲珑被秦绝焯那冷冽 的眼光,看得头皮不住发麻,人更是吓得直打着寒颤。 “够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你立刻给我回房收拾细软,滚出府去。”秦绝焯极 力压抑心中的怒火,冷着声斥道。 原本是决定等梅香嫁出去才有所行动,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从水漾橙适 才瞧他的眼神看来,她肯定是更讨厌他了,可恶,真是该死! “爷,别这样,玲珑错了,求您别赶玲珑出府。”玲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人 跪倒在秦绝焯脚边,紧抓着他的裤脚,抖着声音好不哀怨的恳求着。 “玲珑,别让我再说第二遍,放手!”秦绝焯斜瞟了玲珑一眼,目光在对上水 漾橙冰冷的眼瞳时,怒火更炽。 “爷……”玲珑吓得放了手,只因跟在秦绝焯身边亦非短暂时日,他的性情时 而温柔、时而狂佞,看似多情却是无情,尤其一旦惹恼了他,想要他回心转意,实 是难如登天。 这时她后悔已来不及,仅能流着眼泪,黯然的垂下娆首,在行经水漾橙身边, 禁不住怨恨的瞪她一眼,才心有不甘的离开。 水漾橙望着这幕情景,内心真是百味杂陈,她是很气恼玲珑没错,且对秦绝焯 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就妄自定了她的罪亦相当不满,可是她无意迫使玲珑因此就 被赶出府去,她抬眸凝视秦梅香,缓缓说道: “梅香小姐,可否请你命贵府轿夫送漾橙回去?” 还是回去吧,一开始就不该来的,那样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如今亦不会使得 气氛变得如此诡异。 “不行,我不许你回去。”秦绝焯一急,伸手拉住水漾橙纤细的手腕,就往他 所居的飞天楼迈步行去。 “哥,你在做什么?”秦梅香惊诧的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向来狂彻不羁的兄 长竟会失控如此,可见得他们说的确有其事。 “噎!放、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一时间,只听得水漾橙惊慌失措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空中响着,至于原有的一 干人等,全看傻了眼。 飞天楼,一座依山傍水的亭台楼阁,一入前庭条石筑起高台,庭园西侧叠石九 山,蹬道夹植紫薇、石榴、夹竹桃等花木扶疏,云墙依山建月驾轩可凭栏倚望,庭 园北侧有一待霜亭台,凭借山势点缀六角为衬。 庭园东南两侧为一湖泊,风雨桥衔接其上,湖心上架有一座面积极广的楼榭, 水漾橙仅来得及瞟一眼其上雕石刻有雪香云蔚四字,人就被秦绝焯给强行拉进楼内。 多么气势磅礴的楼房,多么景致如画的园色,可惜了寝楼的主人竟是个狂傲自 大的男子,她不禁暗暗摇头,真是可惜。 前脚刚跨进门槛,飞天楼里伺候的奴婢听闻其声,已慌张失措的迎上前来,那 一副恭敬且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她好生怔愣又觉得莞尔。 “公子,您回来……” “全给我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秦绝焯完全无视于她们的存在,拖着已放弃挣扎叫喊的水漾橙,一路来到他的 寝室,才松开手。 水漾橙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的摸着被他抓红的手腕,对他的粗鲁蛮横无话好 说,更甭提她的脸颊还热热麻麻的好不疼痛,而他竟毫不怜香惜玉,拉着她走上这 好一大段路,她算是服了他。 “你为什么不说话?”秦绝焯皱起眉头。 她的异常安静让他心头一阵忐忑,在瞟见她的举动,伸手就去拉起她的手腕, 在看见那白晰的肌肤上有着微红的指印,且是来自于他的杰作时,眉头几乎戏拢靠 在一起。 “秦爷,我和你无话好说。”水漾橙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在发现那仍是徒劳无 功后,她就由得他去。 毕竟不该做的事,他全做了,而且不容分说和拒绝,纵使现在孤男寡女同处一 室,感觉上亦没什么差别,因为她的名节在留香暖苑就被他给毁了。 “为什么不说我抓痛你了?你若喊疼的话,我会晓得放轻一点力道。”他迎上 她的视线,目光瞟见她脸上又红又肿的肌肤,感觉到心被狠狠的揪紧,她却垂下了 眼。 “和脸比起来,手上的痛实算不得什么。”水漾橙不想这样说话,偏话就这么 说出了口,谁教他的话听在耳里,好似过错全在她。 “看来你是恨死我了,我现在说再多,你都不会再相信我了。”感觉心被刺痛 了一下,秦绝焯缓缓松开手,只因这回错在于他,没得怨人。 他走向铺着绯色缎面的矮柜前,开启其上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罐白玉瓷瓶, 转身蜇回。 “我没有这么说,你可别妄下断语。”水漾橙一震,望着他又来到面前,慌忙 移开视线。 她斥责自己为何不敢迎视他的双眼,偏人一意识到他的靠近,一颗心就犹如小 鹿乱撞般,陡地跳得好快好急。 她恨他吗?应该还不至于吧! 毕竟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人是玲珑而不是他,她不过是有点气愤罢了,气他竟 然没瞧上她一眼,若他留神点,他就会发现是她…… 等等,就算发现是她又如何? 难道她在期望他英雄救美的保护她,尽管事后他让她的心有丝欣喜的悸动—— 天呐!她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哦,听你这么一说,我可以将它解读成你不恨我了吗?”秦绝焯微掀眉,为 她的话语感到有丝期待和心喜。 “秦爷,我听不懂你意指为何?不过你把我强行带来此地,实与礼数不合,请 你放我回去。”水漾橙微拢眉心。 他好像有点奇怪,说起话来突然少了一股跋扈,反增添一丝文雅,让她有点不 知该如何应对。 “我都有心要娶你进门,还理会什么礼数,再说是你自个儿送上门来,我当然 就诚心的收下了,况且现在仅有我们两人,你无须秦爷秦爷的唤我,仿佛刻意的想 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不喜欢。” 秦绝焯打开白玉瓷瓶,一股清香顿时扑鼻而来,他温柔的牵起她的手,用指尖 挑起一团透明的膏状物,极其轻柔的为她擦拭着红肿的脸颊,包括手腕部分。 “秦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至于我……你该知晓我们水家许嫁的规矩。” 水漾橙心头一震,感觉到他温柔的指尖,正擦拭着肿胀的肌肤,让她本就跳乱的心 益发难以平静。 这是不对的,她不该为他一个温柔的举止就起了涟漪,更不该为他召示的话语 给撩动了心房。 水漾橙呀水漾橙,多想想他恶劣的行为,再想想他粗鲁的言行、霸道的态度, 是多么骄纵任性。 现在他不过是稍微放软了口吻和姿态,她的心就摇摆不定…… 不!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像他这种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儿? 只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真为他动了心。 “有着东、北、西三霸天为女婿,现在扬州城恐怕无人不知你们水家许嫁的规 矩。”秦绝焯微扬起嘴角,内心实不得不承认水大娘确实有一套,竟能让康亲王亦 插上一脚。 “秦爷既然知晓,为何还执意娶我进门?虽然我们水家有三霸天为女婿,可仍 无法改变我们庶民的身份。漾橙犹记得你曾说过,我和你如泥比云,门户压根不相 当。” 水漾橙深吸口气,极力想压抑住跳乱的心及撩动的情绪,尽可能面无表情的面 对他。 “你的记性还真是好。是,我是曾对你说过这四个字,不过遇见你的那一日! 我好像亦对你说过我看上你这四个字,你应该还有印象吧?”秦绝焯深深的凝视她, 对于她的平静自若,内心不禁掠过一丝黯然。 “好吧,就算秦爷不在乎,我却不能不告诉你,我水漾橙无法和别的女子共事 一夫,这样你还无所谓吗?” 水漾橙极力想压抑住的心情,险些为之崩塌,他黑暗深黝的墨瞳像道强烈的光 芒,毫不留情的射进她的心房。 天哪!她竟然是如此在意他的话语,他看上了她,难道他真是喜欢她不成?而 她能够要求他真心相待吗? 蓦然,眼前掠过玲珑美艳的脸孔,提醒了她差点遗忘的现实。 “你还真是贪心。”秦绝焯匪夷所思的摇了摇头,无法相信她竟会得寸进尺, 虽说谷靖炀和晋煜均休离了府上侍妾,可这话不该是由一个姑娘家说出口。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篇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水漾橙垂下眼脸,无意识地念出一首诗。 她确实是很贪心,可这样的想法真是贪心吗?她要的不过是情感的对等,这真 是贪心吗? 秦绝焯一震,听着这一首大胆而热烈的乐府诗作,代表着盟誓,亦将她的心情 表露无疑,连带的震撼他的心,沉默了一会,他才缓缓说道: “等我小妹的婚事告一段落,我会休离府上侍妾,这样可以满足你吗?” 水漾橙一愣,无法相信耳中所听见的话语,她惶然的抬起头,有些慌张的说道 :“秦爷,我念这首诗没有任何用意,你无须勉强自己,若不是真心情意,只会更 显得我的贪心和你的虚伪。” “虚伪?”秦绝焯有趣的仰头大笑起来。 “你、你在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水漾橙的脸上乍青乍白,她的话当 真如此可笑吗? “当然不是,因为贪心和虚伪不是正好一对吗?”秦绝焯伸手轻点一下她的鼻 尖,原来她亦会有如此小女人的娇羞风情。 “才不是这样的,我……讨厌,我不同你说了,总之你要我就按我们水家的许 嫁规矩行事,否则一切都毫无意义。”被他亲昵的举止给羞红了脸颊,水漾橙白了 他一眼,旋过身去背对他。 “说的也是,我都差点忘记。对了,那个琼花宴你就甭去了,改明儿个,我会 亲自到你们水家求娶,你都已是我的人,我可不许你公然出去抛头露面。”秦绝焯 伸手将她背对着的身子搂入怀中。 “放开啦,我还不是你的人,你别这么狂妄自大好不好?”水漾橙心陡地又跳 快不少。 “都被我亲过、摸过又抱过,你敢说你不是我的人!?”秦绝焯自有一套说法, 而不安分的大手更是轻佻的抚上她胸前的柔软。 “你做什么?少没正经。”水漾橙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拍掉他过于放肆的手掌。 “橙儿,我可以唤你橙儿吗?你好香,身子又好软。”秦绝焯将头凑向她颈窝 处,嗅闻其上如兰的馨香,几乎迷醉了他的思维。 “不要这样,男女授受不亲。”水漾橙慌了。 她挣脱不开他有力的怀抱,更发觉自己其实不是真想要离开他的臂弯,那温暖 的教人好生眷恋—— “有什么关系?你我不过是时日上的问题,现在只是提早入洞房罢了。”秦绝 焯不以为意的圈紧了手臂。 搂着她香馥柔软的躯体,他的身子仿似要着了火。说来这些日子,他为琼花宴 和小妹出阁的喜事,心情大起大落的,一直提不起性致要侍妾们伺候他,现在温香 暖玉在怀,而且又是他心爱的姑娘,他秦绝焯自许不是柳下惠,身子顿时亢奋了起 来。 “入洞房!?” 水漾橙着实吃了一惊的站直身子,双手更是横挡在胸前,“秦绝焯,你可别对 我乱来!没有明媒正娶,我可不许你逾矩。” 天啊!她可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让他有可乘之机。 秦绝焯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被她猛地弹坐起身推了开,仅能眼睁睁的 瞧着她逃出他的怀抱,让他的心有丝不快却又觉得好玩,不由得轻叹出声。 “你真是个恶婆娘,亏他们还说你是德貌兼备,‘貌’我承认,可‘德’我还 真是瞧不出来,听说你还烧得一手好菜,不会亦是他们胡诌的吧?” “他们?你是说谷爷、晋爷和冯爷吗?”水漾橙一愣。 “不是他们还会有谁?他们说你烧得一手好菜还赞我日后有口福,不过我话可 先说在前头,我的嘴是很刁的,不是第一好味的菜肴,本公子是一口都咽不下去, 还有我从不食鱼的,所以我桌上不能看见任何一道鱼料理。” “你干嘛现在跟我说这些,我又还没进你秦府的门,况且你家中尚有二老,迎 娶成亲这等大事,该是由你爹娘作主吧,岂是由你说了算数。”水漾橙不解的凝望 着他。 脸上褪去狂妄之气的他,俊雅的五官衬着身上的华丽袍服,益发显得尊贵尔雅, 他气宇轩昂、英姿焕飒的模样教她屏息不已,而先前的话语犹言在耳,使得她不禁 要怀疑眼前这一切会是真实的吗? “这你就无须担心,现在康亲王有意要收你们四姊妹当义女——” “你说什么?康亲王有意要收我们当义女,这是为何?康亲王又是谁啊?我们 压根不认识他……等、等等,难道你是因为康亲王要收我们当义女,才改变心意要 上我们水家求娶,是吗?” 水漾橙一震,猛地打断秦绝焯尚未说完的话语,只因真实总是如此不堪,而她 犹窃喜的以为,他的真心是出自喜欢她…… “什么?”秦绝焯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原来如此啊!我真是傻,还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水漾橙黯然的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