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相信许多经过那个年代的人,一定写过很多标语,或是用毛笔挥洒自如地写 在红黄白绿各色纸张上,或是红布上,或是拿排笔沾着石灰水在墙壁上刷。我也曾 经写过许多标语,却不是写在纸上,或红布上,或刷墙壁上,而是刨在那些田坎上 和山坡上。我不能用毛笔挥洒自如,也不用排笔沾石灰水排山倒海地刷。 毛笔是派不上用场的,排笔也用不上。我的工具是锄头,先把字一横一竖一撇 一捺辛苦地刨出来,刨出一道道宽宽窄窄的痕,再拿石灰填上去。准确地说,是在 刨字。我刨出来的那些标语,字大如斗显然不够形容其大,字大如箩倒是恰如其分。 就我一个人,工作量很大,所以,效率也不是很快。但谁也不敢说我的闲话, 是大队书记叫我刨的。书记姓牛,鼻子很大,红红的是酒糟鼻,人们背地里叫牛鼻 子。牛鼻子说,以后各小队负责写小标语,像这样的大标语,通通由你来刨,你字 写得好,我们就要发挥你的特长,给大队争个面子,也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我感激涕零。 每回要刨标语了,牛鼻子就托人来叫我去,把宣传的中心内容告诉我,让我拟 定几条标语,他过目之后,我就动手刨。那些内容不外乎是农业学大寨水利是农业 的命脉一定要保护好耕牛一定要把暗藏的阶级敌人揪出来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 行到底抓革命促生产,等等等等。我不负众望,把那些标语刨得气势磅礴,白白地 嵌在田坎上和山坡上,远远一看,极其引人注目。路人一夸奖,我脸上便流露出许 多的得意。牛鼻子也赞不绝口地夸过我多次,说你刨得不错啊,争了面子争了面子。 我选的是那些十分显眼的田坎和山坡,刨完了如箩的大字,我便去挑石灰。石 灰堆放在大队部一侧的偏厦里,另一侧,是灶屋,大队开会就要吃饭,吃饭就要开 伙。煮饭菜的是泥鳅,20多岁的少妇,五官清秀,奶子鼓鼓的,屁股也大,笑起来 声音很尖。 我每来挑一担石灰,便借故去灶屋喝茶。其实,我是想看看乖态的泥鳅,跟她 说说话。泥鳅见我来了,热情地倒茶,我便坐在门边,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忙碌, 很久也不走。泥鳅肯定意识到了,便笑着提醒,喂,你歇了很久哩。我嗯嗯地说是 啊,屁股仍然粘在板凳上。这其间,有好些男人便有事无事地走到门边,看我在, 也就环顾左右而言他,然后悻悻地离开。我知道这些男人想打泥鳅的主意,至于得 不得手,那就是水平问题了。 我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没有什么水平,只觉得泥鳅在乡下算一个耐看的少妇。我 喜欢看她,是一种劳动之余的调剂,能让沉闷的劳作变出一丝轻松来。我当然也产 生过某种冲动,去抱抱她,或是摸摸她,兴许是很有滋味的。但我不敢贸然行事, 担心她反感。我甚至没问过她为什么叫泥鳅,担心她生气。 泥鳅似乎非常愿意让我痴痴地看她,让我的眼神停留在她光彩的脸上壮观的胸 脯上乃至浑圆的屁股上。她似乎很喜欢我的眼神,或许我的眼神里,有一种罕见的 青涩幼稚和纯净罢,这是那些男人所没有的。她不论是择菜,还是切菜,或是煮饭, 不时地突然反转身来,冲我哧地一笑。她不像别人总要婆婆妈妈地问我家的情况, 以及发生在县城的事情。她从来也不问,我去了,给我倒杯茶,然后说累了吧?或 说你的标语刨得好看哩。 她仅仅知道我是个知青而已。 灶屋后面还有一间杂屋,杂屋不大,甚至显得十分狭窄。我进去看过,黑黑的, 堆放着柴火,还有一些坛坛罐罐,以及废弃的铁锅之类。几丝阳光固执地从屋顶的 瓦缝里漏下,在光线暗淡的杂屋里显得惊心动魄。 那天,大队的人去各个生产队检查,说是检查完之后再来吃饭。所以,隔壁的 堂屋里便出现了往日少有的安静,也没有心怀鬼胎的男人来灶屋门口观望。 我像往常一样坐在门边喝茶,静静地看着泥鳅。 泥鳅这时站起来,走到门口看了看,然后就进了那间杂屋,大概是去抱柴火吧。 突然,听到她一声尖叫,哎呀——我放下茶杯,急忙跑进去,泥鳅惊慌地抱住我, 浑身发抖,说,一条……条蛇…… 我说,不用怕,蛇是怕人的。我想推开她,去看那蛇是否溜走了,她却紧紧地 抱着我不放。一线阳光射在她脸上,她眼睛柔情地看着我。我浑身莫名其妙地抖起 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她的嘴巴胡乱地亲起来,双手在她的奶子上屁股上一顿 乱摸。我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汗香气和奶香气。 两人激动了一阵,气喘喘的泥鳅便轻轻地推开我,眼睛警惕地往外面一扫,示 意我赶快出去,担心有人闯进来。 然后我们来到灶屋,她便笑我,你还是胎毛没褪哩。 我虽然明白现在安全了,但心脏还在噗噗地乱跳,颤抖的手捧着茶杯,茶水也 泼了出来。我看着她,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是不是说我过于毛手毛脚了? 没有什么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