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毛头已经是个小伙了。 15岁的毛头这两年身个儿一下子“蹿”到一米六,平时又喜欢抡胳膊甩腿的, 甚至伸个懒腰,亦觉得浑身的舒畅;毛头真像个小伙,天天在长劲哩;毛头5 年前 没了娘,是爹与他相依为命,这些年爹的气喘病越来越厉害,成天像拉风箱,稍一 活动,就要气喘吁吁。毛头该像个小伙,替下爹的活儿了。 毛头的爹曾经是个捕鱼的好手,他豢养着五只鱼鸦。早年间,率领它们窜河塘, 钻泯沟,每到日薄西山的时候,他的弯弯的鸦船上的鱼舱里就会被大鱼小鱼注满, 这在当时是很可观的收入哩!那时候虽然没有穷人和富人,但毛头家却是一个殷实 人家,村里有人家砌房造屋、或者婚丧喜庆手头拮据时,毛头爹总能借一些钱去帮 助人家。后来不知怎的,鱼儿便捕得少了,又患了气喘病,家境便衰落下来,这两 年,毛头爹的气喘病不断加重,有时不到晌午,便累趴了,只好歇捕回了家。为省 钱,鸦们亦很少吃到小鱼小虾,常以豆腐充饥,这种豆腐不是黄豆做的,而是用豆 饼泡水做成,没得油水,因此鸦们的毛色亦日渐暗淡着,少了往日的神气,毛头很 心疼。 毛头在一所乡办初级中学读初二,虽然他经常先得起早去菜场卖鱼,帮助爹减 少些劳碌,但从来没影响过他的学习成绩,他聪明、悟性好,很得老师的喜欢。学 校每年有五、六个同学考上县城的重点中学,读高中;老师把毛头作为这五、六个 同学中的“之一”。毛头学得很轻松,他充满信心,到初三再加把劲,凭他的实力 能去县城读书,可是一周前,邻村土根的出走,给他震动很大。 土根是毛头的同班同学,也是毛头的对手,每次考试,两个人都处于一种对峙 的状态中,有时土根因一分之差名次在前,有时又因一分之差名次落在毛头的后头, 两人都是乡村的孩子,都有到了自认为是“男子汉”的年龄,落落大方,没有任何 较劲的成分,处在一种顺其自然的境界里,因此,两个人十分地友好!一年前,土 根的爹据说得了肺癌,借了许多债,求医问药,但仍在不久前不治身亡,一周前, 土根就辍学了,毛头听说土根到南方打工去了,为了还父亲治病欠下的债。 毛头钦佩土根真像个男子汉,他想学土根的样儿,替爹挑起生活的担儿,他去 跟爹说,可是得到了爹的一顿呵叱,他说,生活再难,也要让毛头将书读下去。 就这样,毛头读着书,心情却处在极度的矛盾中。 有一天,放学回家,毛头一边做着作业一边静候着爹和鸦们归来。作业做完了, 毛头就跑到门前的运盐河边向远处眺望。这时夕阳已经落入了西边天际的云层,目 力所极,没有看到那弯月牙似的鸦船渐渐飘来,以及那一只只缩头闭目、悠闲憩息 的鸦们的身影。毛头心里悬悬的:每天这个时候,毛头总担心爹能否安全归来。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了,远处渐渐地被夜色笼罩。毛头忽然有些害怕,他紧忙下 到河边的脚滩上,脚滩上有一片木板架在水面,毛头就卧下身,贴着水面的木板聆 听远处的动静:听不见熟悉的桨儿划动水面的声音,更听不见鱼鸦“哑哑”的叫声。 毛头终于急了,爹是不是又发病了?他急忙跃身上岸,循着运盐河向上游找去。 每天,父亲总是率领着他心爱的鸦们从家门的脚滩上出发,循着运盐河去上游 捕鱼,轻巧的鸦船划过运盐河约20里的水路,就进入沟河交叉的水网地带,因为村 子附近已很少鱼腥,父亲只能去那一些水域里寻找生计,毛头知道,这20里水路对 如今的父亲来讲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他每天带一些干粮,忍着病患,苦熬着这生计 的挑战。毛头想着,泪就涌出来了。他发狠道,爹呀,我就不如土根么? 毛头沿着运盐河跑了很久很久。还是没见着父亲和鸦们的声息。这时,月亮已 经升起来了,田野白茫茫的一片。爹!……毛头忍不住大声呼唤起来,但是回答他 的只是远处被惊扰的一两声狗吠。 毛头不泄气,一边跑一边呼唤,一边又驻足听一阵。这样地反复多次,在运盐 河的拐弯处,毛头终于听到了熟悉的鸦的“哑哑”声。 朦胧的月光下,毛头终于看见了那弯弯的鸦船,那伸长脖子,亦在四处张望的 鸦们,“爹!”毛头叫一声,紧忙走到鸦船旁,鸦们一只只扑过来,用尖利的长喙 亲热地“叉”着毛头的衣角、裤管。 毛头就看见爹躺在鸦船的中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动弹不得了。毛头哭了: “爹,毛头长大了,真的,毛头长大了,让毛头来接替你吧!” 父亲再没有呵叱毛头,毛头看见父亲的眼里涌出了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