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师有一个女儿,年龄与我相仿,好像比我略小,在师院念书,学的是美术。 她有良好的家教,又自幼受艺术的熏陶,显得聪慧,伶俐。她没有城市女孩的那种 自傲,也不鄙视乡下人,她是现在城市很少的好女孩中的一个了。 她身材很好,长腿,大眼睛——这是那个城市的姑娘的特征,她出落得犹如清 水芙蓉。虽然学的绘画,而且是西洋画,很前卫的那种,但在她的身上却没有那种 前卫的气息,不像我见到的那些学美术的女孩,把头发剪得像一个男孩,穿着奇异 的服饰,挂满怪怪的装饰来标新立异,以示艺术家与凡夫俗子的区别。她传统以至 于有点守旧,好像一切与前卫艺术无缘一样。她不穿短裙,不用化妆品,衣着的色 调很淡雅,她对女孩子过度的装饰感到厌恶。在冬天她常常是这样的装束,一顶白 色的帽子,一条白色的围巾,红色的套装,热情而有活力。在秋天,她是白衬衫套 一件黑色马甲,黑色或者蓝色的裤子,显得典雅而端庄。她穿衣服喜欢棱角与层次 分明,从而显出她的为人很有性格。在她那所学院里,她是有名的清水芙蓉。因为 她的古典与前卫的艺术格格不入,所以在那所美术院她也便引人入目,有许多男孩 想追她,她并不搭理。一直以来我以为在大学里,只有那些尽心装饰自己的女孩才 引人注目,其实并非这样。 虽然家里富裕,但是她并不骄横。她自己洗衣服,回家整理房子,拖地板,下 厨房。她的厨艺不错,烧的菜很有口味。她常常到郊外的外公那里学习养花种菜, 给果树嫁枝,或者拿起锯子修理木器。她跟师母学会了修理衣服,她买来的衣服大 部分经过了她的修理,使得她的衣服有些很独特的味道。她会编织,她曾送过一条 白色的围巾给我,有很美丽的花纹,是她自己织的。她的理想是跟她的家人一样做 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过一种平平凡凡的生活。 她的绘画很有悟性,她喜欢雷·阿诺的绘画,色调充满了热情。她不喜欢莫奈 跟毕加索,酷爱凡高和八大山人。她的画获过全国性的奖,但她没有艺术家们的那 种张扬。她是一个平实的人,她平实地画着,平实地生活着。我常跟她一起去乡下 写生,有时会去山区,我去收集民歌,她绘画,跟她在一起是快乐和幸福的。我比 她年龄大,在更多的时候,她却像一个姐姐一样照顾着我。她很细致,有耐心,她 很善良,有爱心。她有丰富的情感,她常常有些孤独,有些忧郁。有一次我们去乡 下写生,在渡口边,碰上两个乞讨钱的小孩,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们,并且 问他们为什么不去读书,这时旁边有一个中年男子告诉她不要给钱给他们。他说这 些孩子的父母不让他们读书,让他们做专业乞丐,你给的钱越多,他们的父母就越 让这些孩子出来乞讨,他还告诉我们,这些孩子从小就学会了撒谎,他们所说的全 都是骗人的,他还说了在他们的村上便有这样的人。师妹只是在说这是为什么,为 什么会这样,她的神色十分茫然。后来她又说,骗人也没有多少钱,如果那个小孩 没有说谎,那她便是做了一件好事,如果不给那会使她良心有一种折磨。 师妹不仅绘画好,她还跟她母亲学过钢琴,她的钢琴评了国家初段。她讨厌数 学和物理学,却很喜欢几何,她喜欢几何中的立体和线条。我学的医学,她常常向 我询问一些有关药理的东西,特别是有关中药的植物和人体解剖学上的有关人体穴 位的问题,她说中医师法于自然,西医师法于器械和技艺。有一段时间,她同我说 起一些有关于股票的问题,比如江恩理论,波浪理论,能量平衡点,动态能量与静 态能量分析,我问她是不是想炒股,她告诉我她只想多认识事物。她天性善良,同 情弱者。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是有生命的,比如花草与动物都应该在这 个世界与人类平等。她酷爱花草,但不喜欢别人送花,她说花草应该生长于大自然 中,而不是摘下来送人,她说她看到花店里一朵朵剪断的鲜花,她似乎听到它们在 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