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杜邦和琼妮庆祝25年银婚时,特意安排了一次故地重游,就在尼亚加拉大瀑布, 那里是他们第一次约会亲嘴的地方。 琼妮说,你想好了没有? 杜邦说,什么? 水声哗哗轰轰,说话声变得像蚊子叫。 琼妮凑近他的耳朵大声说,游泳池!我要建游泳池。 杜邦家门口有一个上千平方米的大花园,建个游泳池倒也是锦上添花。杜邦却 假装没听见。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哪,建成之后还要定期清扫、消毒、换水,不同季 节不同维护,一笔一笔都是钱,可不是建一个大水池那么简单。 他们披着蛋黄色的雨衣,在栈道上走来走去,瀑布在四面八方呐喊,好像随时 都要汹涌过来,把他们裹挟而去。 杜邦说,亲爱的,我是爱你的。 杜邦又变回了25年前的样子。琼妮的盔甲一点一点软和,水声撞开了她的心扉, 命运强加的恐惧被冲散了大部分,胸口搅动着一股温情的气流,母性的光芒像日出 一样喷薄而起。杜帮隔着水雾望望太太,恍惚间感到温暖从她身上照耀过来,一时 也百感交集。 看看吧,这个令他一往情深的女人衰弱了,在坚硬的时光面前,美丽弹性的肌 肤日渐松弛,开刀留下的疤痕像拉圆的弓弦斜挽在胸背上,形成一道难以修复和逾 越的天堑,使她自尊心疼痛,无助得只想隐藏起胴体……可她仍然承担着生活的责 任! 杜邦又说,亲爱的,我们一起变老。 琼妮赞许地点头,是的…… 过了很久,她擦去溅到脸上、发上的水花,伤感地说,可是我还能活多久?谁 知道。我就是想见到一个游泳池。 有那么片刻,杜邦被说服了。是啊,不过就是一个游泳池,他办得到。然而琼 妮并不游泳,至于他自己,可能会试一次两次。琼妮见杜邦不语,慢慢也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