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姝没想过会到别墅里当保姆,这别墅既大又漂亮,感觉就跟座天堂似的。不 过做的活儿可不轻松,春姝每天要打扫楼上楼下的房间,要喂波斯猫和热带鱼,还 要伺候女主人吃喝。人有钱了便懒不是么,女主人就连双袜子都不洗,早上八九点 才吃早饭——端来的托盘里搁杯鲜奶、一只煎蛋和两片夹果酱的面包,而她吃过后 只抹下觜巴。女主人还喜欢个泡澡,那你得为她洗净浴缸,放好温吞水,容她满身 沫沫子搁里泡,半躺着看杂志或打电话,比旁人洗几个澡还长。而她泡够了上来, 你却要为她揩干背上的水,一双软拖递到面前,有时还得为她剪脚趾甲,用小刷子 涂红脚趾甲盖。当然了,女主人长得是俊,十里八乡的也难找,瞅她那光滑的皮肤 就像面捏出来的。但隔壁连排别墅的周翠姐说,她主人是被人包养的,那男人又矮 又矬,就站直了还不及她奶子呢。周姐说话也不像个姑娘家,春姝倒不怎么信。 春姝这才做满月,正赶上女主人要出趟远门,乘飞机去广州,少说得个把星期。 但女主人走之前交代过许多,尤其是不准带外人来耍,否则就炒她鱿鱼。春姝当时 听着直点头,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可女主人一走,这偌大个别墅里只剩下她,那感觉真的是好轻松呀!不过和其 它保姆比起来,她这点小自由也不算什么了。像周姐帮的那家主人,长年在外做生 意,周姐前阵子还把表妹叫来住过哩。而王妈帮的一对老夫妻,女儿女婿在美国什 么谷(硅谷)做事,年薪几十万美金,别墅是女儿买来孝敬爸妈的。最近这老俩口 去美国探亲,怕王妈一人不安全,就连她男人一块雇了,给两份工资,名义上是打 理园子。可他们在葡萄架下开块地,种上豆苗和小青菜,长得绿油油的。还从乡下 捉几只鸡来喂,一一“咯咯答”地下蛋了。春姝有时觉得蛮好笑:这主人花大钱买 下别墅,自个又不住,倒雇些下人蹲守,周姐说是“秃子沾了月亮光!”由于主人 多不在跟前,小保姆们放了胆,彼此间串熟了,就你请我我请你的。春姝因为才来 的,胆子又小,多半是她们请她。不过,春姝也只敢码着主人外出才来聚的。她们 倒请她吃过鱼籽酱、高级巧克力、大个的杏仁,可外包装上尽是些洋文,吃在嘴里 还一股子“哈味”,也不知多少时候了。除此之外,她们领她逛各家的宅子,见识 下主人卧室里的裸体油画、蒸汽带冲浪的淋浴房,以及按摩椅跑步器啥的。而在那 家最“厉害”的别墅里,她们扑腾进私人泳池,却都没有游泳衣,几乎光着身子下 水耍,上来时还怪不好意思的,彼此望着嘿嘿直笑! 这会儿,春姝跪着擦两下子地板,就把抹布丢到—边,心想主人不在她才不犯 傻呢!春姝自以为聪明地撇嘴笑下,就面朝地板趴下了,两条腿从后面竖起来,一 只手托着下巴,眼睛便从敞着的门望出去。她瞅了瞅对面的小山,那山上修个小亭 子,四月的大叶子还有深有浅,而槐树上挂了花——一嘟噜一嘟噜的白花。而就在 几天前,有两个外面的小孩上山玩,捋下把槐树花搁进嘴里,嚼着花尾子淡淡的甜 味,但被保安发现立马撵走了。因为这山是别墅区的,也是这儿业主们的,外人哪 有资格上山玩呢。春姝不觉想起小的时候,那会春天粮食接不上,家里就拿槐花掺 点面摊饼吃。这会儿嘴里溢出股槐花饼的香味,馋虫也好像给勾上来了。她就过去 打开冰箱的门,但最后只倒了点果汁喝,因为她不想做得太过分了。 墙上的钟又“叫”了。每到正点时,那“鸟笼”的两扇木门便自动打开,从里 探出只小花鸟,脖子伸得老长的,“布谷布谷”地叫几声,随后门又合上了。可春 姝刚来时,就瞅着这小鸟新鲜,女主人却一旁望着她发笑。而来这之前几小时,她 和姐妹们像群牲口,挤坐在劳务市场的长条凳上,等待雇主。这时女主人走了过来, 叫她们把手指头伸开瞧瞧,——碰巧春姝刚剪过指甲,手也还干净,而她们都留着 掏耳朵的小指甲。女主人看见皱下眉头,后又问她会烧菜吗?春姝说会。因为她在 亲戚开的饭馆里洗过碗,没有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女主人就领她来别墅 了,但说要试用三天,也彼此感觉感觉。这头—天,她在整理屋子时,见墙旮旯里 掉下一叠钱,就捡起来交给主人了。可主人却说,这钱她都不知道啥时掉的。但春 姝后来想,兴许是主人考验考验她吧。这第二天,主人买了条鱼叫她做。她就把鱼 剖开洗净,挂在绳子上晾着,又用姜片擦了锅,等油热了再下锅炸,所以烧好的鱼 皮一点不掉。主人搛了块尝尝,说鱼煎得还行,只是口味偏重了,盐吃多了对人身 体不好。这第三天,主人就把全部活儿压上,从拖地板打蜡,到刷抽水马桶,擦灶 台,喂小猫小鱼的,直做得她腰酸背疼,但好孬算是撑下来了。主人决定雇用她, 包吃包住,每月支800 块工钱,但没有星期天。不过她要上街干嘛的,可以事先跟 主人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