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听到了厨房里她对孩子的吆喝,老人就对外间喊了女孩的名字,又对他说, 这孩子总给她妈捣乱,我去叫孩子进来。说着老人走到了外间。 只有他在屋里时,他去看写字台上的照片,这里有她和她女儿的照片,他又转 过身来巡视了屋内的一些该放照片的地方,什么也没找到,他难免有些失望。他在 这种失望中感觉到她走了进来,他转过身来,她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目光中有了 一些复杂的内容。似乎已经识破了他的企图,她笑了笑,他也难为情地对她笑了笑。 她对他说,中午的饭在这吃吧。 不,不了。还有人等我的,我只说出来走走。他说出的理由不很充分,有些言 不由衷。 他中午不会回来的,不然也不会留你的。她说出了他的担心,他也知道她在说 谁,脸上开始发窘。 菜都是现成的,做起来挺容易的。她又说。 他显得漫不经心。她妈领着孩子出现在了门口,也说出了这层意思,本欲说出 口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能笑着默认了这个事实。 你是喝白酒,还是喝啤酒?她说。 喝白酒吧,这还有上次他请客时喝剩下的郎酒。停顿了一下。她又说,并弯下 腰去从写字台的屉门中拿出一瓶剩下少半瓶的郎酒。对他摇晃了一下。 他摆了摆手,做出否定的姿态,说,还是喝啤酒吧,晚上还要喝的。 那就喝啤酒。她对他说后,又对孩子说,你去为舅舅买啤酒去吧。她说着还摆 出了取钱的动作。 别,别。怎么让这么点个孩子去呢,还是我去吧。他做出掏钱并要去穿鞋的意 思。 她能行的。你千万不要去。还是让她去吧。她说得很坚决。他从她的眼神里看 出了她的顾虑,他也感到自己这样出去不合适。 还是我去吧。站在一旁的老人,一直含笑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她分析到了她 是做这项工作的最好人选,才说出口来。 怎好让您老去呢,这么高的楼……他说得很牵强,完全是礼貌性的。 老人只做了决然的示意后,拎起一个莱篮子,走出门去了。他对老人生出来一 种歉疚的情感。 她拿过一张报纸先铺在地板上、然后拿来一些青菜,放在报纸上,坐在了他对 面的地板上,用手摘下青菜上的无用部分,她摘菜的手灵活地动作,她的手指纤细 而又美丽,他的心为之一动,他伸出手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准备去帮忙,她拦着他的 手,说,你什么也不会干,还是我来吧,这么多年没说过话了,咱们还是说说话吧。 他想也是这样的,两人还没正经说说话,他为她的知心又感动了一回。他这时 才去认真地端详着她的面貌,看到她的动人之处,产生了许多联想。屋里布满了温 馨的气氛,还有种久违的家庭的情调。 她想象着坐到这里一定会有许多的话题,而坐了一会儿,才晓得自己犯了一个 美丽的错误,她想过的许多话题都与这次谈话无关,如此,她将期望寄托在了他的 身上。其实他也在寻找着话题,原来他们之间是很谈得来,每次都有新鲜的意义, 许多话题都谈过几遍。还是不厌其烦地说来说去,而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谈 过的细节,也想不起来到底为哪件事百说不烦的,尤其当时为哪件事开心得不行。 他们如果不是出于无奈,绝不会是今天这种景象的。想到这里,他们俩多了一层遗 憾,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涌现出微笑,含蓄地看着对方。 她的女儿正在为大人间的莫名其妙而大伤脑筋,后来她终于为他们找到了一种 合理的解释,她翻找出了自己的一系列的玩具,送到两人面前,说,咱们一起来过 家家吧。 两人都有某种心态被孩子识破的感觉。她面带愠色的喝斥孩子,让孩子拿走所 有家什。孩子委屈地收拾着自己的兴趣。他忙搂过孩子来,说,我来跟你玩过家家 吧。 那你就跟孩子过家家吧。她笑笑,用来掩饰着刚才的失态。并拿起青菜走了出 去。 走廊里传来老人进来的声音,他和她从不同的方向迎了出去。老人艰难地拎着 一篮子沉重的东西,他忙接了过来,他有些过意不去,里面除了啤酒,还有熏鸡熏 猪蹄一类他喜欢吃的东西,他感动着,说,这么多年,还记得我爱吃什么,真是难 为了您老。 怎么能忘呢,当老人的就这么点儿长处了。老人一副平平的语调,走进了厨房。 他也尾随着娘俩走了进去,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她看他滑稽的动作。带有讥讽地 说他,你还能干什么,这些年不见,是不是有了进步? 哪呀,我还是那样,啥也不会,不过看你们忙着,我不好意思坐在那里,我想 做个样子,总比干坐着强。他说的是真心话。 你别在这添乱了,还是进屋吧。老人说。 你不是要看照片吗?她说出了他那时独自在屋时的动机,一经点破他有些无地 自容。她却无视他的尴尬,她对屋里喊了女孩子的名字,说给舅舅找影集。她回手 做了个要推他的动作,只是带有意思的动作,并不是真的上推。他看到她的那双好 看的手上沾些菜叶,他猜得出并不完全是因为菜叶的原因才没有去推他的。 小女孩有恃无恐地将影集从床屉里掏出,弄得床上一片狼藉。影集有六、七本, 还有散张的一摞,随着孩子的手张扬了一床。女孩导引着他看着影集里的照片,他 在影集里终于看到了他想看到的那个人。有那个人存在的照片很少见,大多是她和 女孩的。、他想了解的那个人并不英俊,体质说魁梧也不准确,他当时闪出过臃肿 的词,很快他否定了自己,用这种词,说明他太在乎这个人了。 女孩告诉他照片上的每个人。其实,这里面大多数人是他认识的,但他还是乐 意让女孩说出来,他心里一直暖暖的。他的目光多在她的照片上流连,他会联想出 一些深层次的问题,一些与年龄有关的问题,有几次他都想抽出中间的某张照片, 他只是想那样罢了,并不是真的去做。 他看到了一张几个家里人的照片,中间是老人,在她的身边是用刀子刮去的空 缺,他马上将此贞翻了过去,而女孩却拦住了他,说,这一张里,我还没告诉你这 里而都有谁呢。他想这个女孩是很多事,但还是无可奈何地依了她。 在说到那张照片时,她指着那个空缺,对他说,妈妈说这个地方本来是我的地 方,被别人占过了,就义重新给我抢回来了,说我是妈妈的小棉袄,这地方只能给 我,这地方挨妈妈最近。 他对这样奇妙的解释感兴趣,就拍了她的头说,女孩都是妈妈的小棉袄。 女孩听了挺兴奋,并兴致勃勃地先拿过她自己的影集让他看。照片很多,他都 很喜欢,他暗自想,再过个十几年,这世界上肯定又会有一个漂亮的少女。 女孩突然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合起影集,说不看了,他猜不透她在搞什么鬼, 便故意坚持要看下去。女孩与他讲了一个条件,就是看过后,不要对别人说。他微 笑着答应了她。她又说这是她的一个秘密,尤其对男人更是个秘密。他说,既然是 秘密,舅舅保证不会对别人说的。 女孩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影集,说这里是她的裸体照。原来是女孩满月时的 几张光屁股的照片。他为女孩的机智哑然失笑。 小时候你很胖,头上没几根头发。他笑着说。 不许你们男人议论女孩身体。女孩很严肃地说。 好,好。我不说了。他闭上了嘴,又做认真的表情去看影集。 看着他的表情,女孩以为他生气了,她感到自己的做法错误。没人跟她说话觉 得有些无聊,她讨好地又将另一个装着黑白照片的影集举了过来。他却说,这里面 的我都看过,不看了。 他并不是真的要难为孩子,这里的照片他确实都十分熟悉。小女孩肯定误会了, 认为是她得罪了他,忙找回刚才的话题,说,小的时候,我可胖了,现在我的小名 还叫小胖呢。舅舅,你的小名叫什么呀? 看到她的机灵,他笑了,说出自己的小名。女孩就顺着叫了一声。多年没有听 到别人叫到过这个乳名了,听起来有种久违的亲切感,笑得很响地答应了一声。 孩子看到他露出笑脸,觉得刚才的隔阂消除了,得寸进尺地问,舅舅,你的大 名叫什么呀? 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给孩子,孩子在这个年龄上的思维是他的一种危险。 他喃喃着,孩子却一再逼问,恰在此时,她出现在门口,为他解了同。 别乱问。她说出话来轻描谈写,显然她在厨房里听到了孩子的追问才进来的。 该吃饭了,去门厅放下桌子。她指挥着他做了一件他愿意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