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亲和白草在白花和王六国的大房子里住了半个月,白花就把她们送到她的那 个房子里去了。白花对王六国说房子是租的。周末的时候,白花就叫母亲和白草回 来,一起吃饭,所以王六国从未到那个房子去过。 有一天,一个小伙子来敲白草和母亲的门,说是对门,说要借针线用一用,他 的扣子掉了。白草说不理他,可是母亲已经把门打开了。小伙子接过针线向客厅里 望了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白草。白草很漂亮,这使白花一直想不通,都是一 个妈生的姐妹,怎么相貌差别这么大呢?小伙子第二天才来还针线,还带了几个桃 子过来。又有一天,白草和母亲的下水道堵了,她们不敢麻烦没有耐性的王六国, 就想到了对门的小伙子。从此她们知道,他姓胡,是租房子住在这里。以后,小胡 经常过来和老太太聊天儿,对白草只是进门的时候礼貌性地打个招呼,并不去多注 意她。时间长了,再把注意力转到白草身上,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小胡和白草终于成了一对恋人。 白花和母亲极力反对,但白草不听。白草说小胡要帮她找工作呢。一个月前, 白草说小胡在外地的朋友帮忙介绍了一桩生意,他要带她一起去做。白花和母亲更 加反对,除了知道他是小胡,也是外地来的,别的一无所知,怎么能相信他呢?可 白草仍是不听,收拾了东西就跟小胡走了,一走就没有任何消息。他们都没有手机, 谁都找不到他们。现在,那个房子里,就母亲一个人住着,白花本来想晚上去看看 母亲的,但出了这么大的事,王六国义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她就不好走开了。白花 靠在床头上呆想了一会儿心事,伸手到床头柜上拿起了电话。等母亲在那边接起来, 白花就问:“妈,白草还没来电话吗?”她听到母亲否定但带着担忧的回答,母亲 的声音在冬季的夜里苍苍的,空空的,也有一点困意和倦意。白花就拿不准下一句 话该不该说了。 “在看电视啊?累了就早点睡吧。”白花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母亲问:“你不过来了?” 白花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妈,出事了,王六国的邮票被盗了,还有摄像 机和照相机都没有了。” 母亲吓了一跳,声音硬朗起来:“这……这……报案没有?六国怎么样了?” “他在书房里,已经报案了。” “你去看看他,安慰安慰他,夫妻就是要共患难,你明白吧?不管他以前怎么 对你,这个时候,你要高姿态。” 白花叹了口气:“妈,我懂,你不用担心,早点睡吧。”门花放下了电话。 白花在等王六国出来,在等他进卧室。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她拿着遥控器, 把电视上所有的频道部翻遍了,却沉不下心来看完一个完整的节口。听到书房的门 响,她“啪”地关掉了电视,背靠床头,坐在那里望着墙角。 王六国垂着头进了卧室,并没有注意白花在干什么。他被那个盗贼彻底抽了筋, 软绵绵地脱了衣服,软绵绵地躺上床,然后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白花瞥了王六国一 眼,想说句安慰的话,却说不出,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王六国突然说话了,语气里透着狠毒。“我一定要把这个贼揪出来,不 管是外贼还是家贼!” 白花认为王六国的话没错,贼一定要找到,损失要追回,就算真是自己家的贼, 也知道是谁干的,不管什么样的结果,什么事情都要水落石出才让人踏实不是?但 白花又看了王六国一眼,发现他的眼睛贼亮的,透着寒气,在屋里的暖气中闪着刀 了般的光。她看到一种可怕的东西。于是,她小心地说:“别着急,急也没用,先 睡觉吧。” 王六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白花就果断地关掉了灯。 第二天早起后的王六国,眼睛亮亮的,人处于兴奋状态,好像一身的劲正要找 地方使,又好像百米赛跑正蹲在起点似的。他的早饭吃得狼吞虎咧,吃完什么也不 说,就出门去了。 白花也去上班。白花所在的公司,现在效益也特别的差,没有人来买产品,几 个女人就是围着一个电暖气打毛衣,聊家常。白花没有插话,低头打一个毛背心, 是儿子的。她一直在想着昨晚的事,心里沉甸甸的。有人也问她干嘛一脸阶级斗争? 她勉强笑笑,没有回答。她没法说。 一连几天,白花都见王六国出入匆匆。他已经跑了好几趟公安局了,把他知道 的事和能想起的事都告诉了警察,催着警察赶快调查。每天晚上,白花都问一下, 有结果了吗?王六国都是阴着脸说,没有,但他的斗志丝毫未减。 终于有天晚上,王六国早早回来了。在饭桌上,他自己打开了一瓶罐装啤酒, 慢条斯理地喝着。他不跟白花说话,只问儿子一些学校的问题。喝完后,儿子的饭 已经吃完,回自己的房间写作业去了。王六国又开了一瓶啤酒。白花本来也想离开 饭桌去厨房收拾一下烂摊子了,被“啪”的一声脆响震了一下,倒不是吓一跳,而 是感到意外,平时王六国一个人喝酒,只喝一瓶。她小心地问了一句:“还喝啊?” 王六国瞥了白花一眼:“我今天高兴。”王六国的语气有些挑衅的意味。 白花讨厌王六国的这种语气,本来想问他为什么高兴,也就不想问了。白花站 了起来,准备去厨房了。王六国说:“你别忙,我有话要说。” 白花又坐下了,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她一向讨厌王六国喝上酒的样子。 “你猜猜偷我邮票的小偷是谁?” 白花一愣:“案子破了?是谁?” 王六国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喝下一大口啤酒,然后发着狠把杯子往桌上一顿, 拿起筷子夹菜吃了。白花耐着性子问:“到底是谁啊?” 王六国这才盯着白花的脸说:“你猜不出来?真猜不出还是装糊涂?就是你亲 爱的妹妹、我亲爱的小姨子白草啊,还有和她勾搭在一起的那个小胡啊!这两个王 八蛋!”王六国拿起酒杯又在桌上顿一下。 白花张着嘴巴,目光愣在王六国的脸上,几秒钟后才想起说点什么。“警察是 这样说的?这怎么可能?不可能,我妹妹不会干那样的事,再说她早就去外地了。” 王六国冷笑道:“她是去外地了,她是和那小子拿了赃物逃跑的!” “有什么证据?”白花问。 王六国不回答白花的这个问题,而是问白花:“你知道小胡那小子是什么人吗?” 白花无语。王六国接着说:“公安局已经查过了,那小子以前就是个盗窃犯,蹲了 好几年,现在也没有什么正经生意,就是个混子,社会渣子!” 白花呆坐着,不再问什么,她已经感觉到白草的杳无音信不是好兆头,只是心 存希望:事情不是白草干的,是小胡干的。这时,长相浑圆的王六国忽然趴到桌上, 像一个皮球在泄气,声音都闷在臂弯里。“想不到啊,小偷竟然是我的小姨子!我 王六国哪点对不起她,她要想学坏,想偷,就去偷贪官的家,为什么要偷自己的姐 夫啊!” 白花看到王六国的肩抖动起来。她无话可说,起身去了厨房。 上床睡觉的时候,王六国已经恢复了状态,他兴奋得睡不着,打开了电视,专 看那些法制节目。白花跟着看了一会儿,看得心里发毛。她眼睛盯着电视问王六国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王六国也盯着电视回答:“我一定要把他们抓回来!” 白花偷偷吸了口气,一夜都没睡着。 不错,警察的分析结果,就是白草和小胡作的案。可这两个人在哪儿呢?到哪 儿去找他们?一点谱儿都没有。再说,就是知道他们在哪儿,警察说他们的办案经 费太紧张,没有路费去抓人。王六国对他们拍着自己厚墩墩的胸脯说:“你们只要 想办法找到人,抓人的钱我来出!” 既然这样,王六国就很是忙了一阵子,他把公司关掉了,躲在家里整理了他的 那些收藏品,除了几件重要的,实在舍不得,其余的,他一趟一趟都倒腾出去了, 有的送到了古董市场,有的送到古董商的手里去了。这些钱他不还债,专门留着去 抓白草和小胡。 白花看着王六国出出进进,忙成那个样子,惟一的目的就是要抓回小姨子,起 初心里慌慌的,渐渐地,就恨起王六国。他要把白草送进监狱,不管她是他的小姨 子,还是他老婆的妹妹。白花当然也恨白草,因为白草做这样的事,根本就没为姐 姐考虑过。恨归恨,白花也不希望白草在监狱里度过她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王六国不管白花怎么想,他现在的生活只剩下寻找,寻找那两个人,寻找他的 损失。附近的几个城市他都自己跑遍了,每次都是一身疲惫地回来,坐在那里发呆, 然后第二天又像猎狗一样昂起斗志。白花冷冷地看着王六国,心一点点凉透了。原 来要打算卖掉自己的房子,帮王六国还债的,现在不想了。 白花只看着王六国整天阴着脸,走了,回来;回来了,又走。白花什么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