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转眼到了腊月中旬,眼看着这个冬天就要完蛋了,我却仍一无所获,一事无成, 话也许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收获总还是多少有一点。放下书本天天放牧以后,三嫂 就夸我多少有些长进了,主要表现在脸皮磨厚了些,敢跟女人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敢给妹子唱山歌,三嫂说这些都是以后勾上妹子必要的基础。我真的有所长进了, 甚至敢跟三嫂说我还敢摸你的屁股蛋子呢!三嫂也不生气,只是嘻嘻地笑。三嫂当 然知道我的脸皮还没厚到真摸她屁股蛋子的程度。但面对这两个月来放牧时徒劳的 奔波和折腾,我仍不免有些泄气了,打算就此而退。这样的瞎折腾太劳神伤力了。 我特别不能忍受三嫂那常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圆滚屁股的诱惑,常常想入非非,但这 话又不能对三嫂说,也不能对三多说。三多比我就强得多,每次三嫂的屁股撅在他 面前的时候,他就乘势伸手摸一把,羞得我赶快闭上眼睛。三嫂照例会怒骂他龟儿 子,给老娘手脚放干净些!三嫂其实跟三多同岁,做了龟儿子的三多也照例只是笑, 很暧昧的那种笑。这一幕看多了,我心里隐隐地生出痛来,我清晰地发现了自己一 种隐藏极深的思想,我为我的发现感到颤栗和后怕:天啦!我莫非是喜欢上了三嫂! 这怎么可能?这是不可以的!我下决心不再放牧,两个月来没勾上我想要的姑娘, 再差一颗米就要走火入魔了,一切眼不见为净,还是在家里看书稳妥些,就是爱上 书中的哪一个女人也没关系,不会有危险的。 在家里呆了两天,三嫂却来劝我。她说眼看就是腊月了,许多外出打工的妹子 快回家过年了,再出去碰碰运气吧。三嫂是真心为我操心,我的心止不住又活动起 来。三多也来劝我去守牛,说多个伴儿,有味一些。再加上娘也不失时机地激我, 二宝不是说给老娘勾个儿媳妇来吗,老娘等着的呢。于是我只好甩开书本,再次出 征了。 机会总是有的。记得一个高鼻子的国外大人物曾经说过一句名言:面包总会有 的。面包就是女人,女人就是面包——总会有的,这话一点儿也没错。 果真没过多久机会就来了。现在想来那日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暖洋 洋的日头,蓝得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依旧是牛儿甩着尾巴打着响鼻吃草,地点也 仍是白石坳对面的山坡。只是那天三多没来放牧,村长的黄脸婆为她儿子又找到了 一家姑娘,她家有钱,能送礼嫁,随时都在为儿子物色媳妇。那媳妇是二十里外一 个镇上的,三多那天去相亲了。没有三多的日子就乏味多了,我躺在草丛中无精打 采,懒得动一下。是三嫂首先发现白石坳那边山坡上有妹子在放牧,三嫂真是一个 热心人,她一发现目标就丢下手上的针线活跑来叫我,二宝,你快过来!什么事呀? 我躺着不动,以为三嫂在捉弄我。那日就我和三嫂守着一面山坡,我心里慌慌的, 害怕经受不住她的捉弄。三嫂显然看透了我的心事,脸蛋兀自红了,说真的有事情 了,那边有个妹子在守牛呢。我赶忙腾起身跑过去,顺着三嫂的手势打望,就看见 对面山坡上的那个妹子。由于隔着一道沟壑,虽看不清面目,但仍能分辨得出那是 一个窈窕的妹子,她穿着一件淡红色的长呢衣,婷婷袅袅地站着,显得极扎眼。这 个妹子以前从未在对面的山坡上出现过,凭那身装束,我猜想她肯定是从广东打工 刚回来的。三嫂见我盯着眼睛痴看,笑着说二宝别只把眼睛鼓得牛卵子大,滴涎水 了。快唱歌呀!我回过神来,开始清理嗓子,然后放声唱道: 娇妹屋前一重坡 别人走少郎走多 铁打草鞋磨烂了 不为你来为哪个 唱过,却久久没有回音。我有些沮丧起来,三嫂说二宝你莫像三多尽唱些荤的, 叫人家怎样答你?你是有文化的人,不会唱那首投石问路的吗?我就又唱: 对门大姐白又白 这边大哥黑又黑 黑字写在白纸上 你看合色不合色 对面终于有了回音,唱的却是: 天鹅起飞鸟不归 良字去头双人归 受字去又友人替若您无心各自飞 那妹子的声音不大,但圆润悦耳,甜到人心里去了。可是歌子的意思我却一时 未能明白,愣在那儿,不知如何作答。这时三嫂一把抱住我,叭地在我脸上亲了一 口,兴奋地说憨宝你还不过去,那妹子好爽快,答应你了。三嫂很高兴,一再地催 我,快去呀,快去呀!我还是愣头愣脑站着不动,三嫂急了,骂我真是个憨宝,那 妹子唱的是首字谜山歌,她说她很爱你。去呀,去呀!我反应过来,高兴得一蹦三 尺,乐颠颠地往对面的山坡上跑去。 那妹子就是三多提到的与他恋爱过的菊妹,从广州打工回来过年的。菊妹真的 是一个漂亮得再不能漂亮的姑娘。她有一张清秀的圆脸和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眉 毛也弯弯的,像个挂历上的人儿。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菊妹的面前时,望着那 么美丽的她,自卑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我那时的样子一定很滑稽,菊妹抿着嘴似笑 非笑地看着我,她也不作声。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我自我介绍说,我叫张二宝,是青石寨的。现年二十二岁, 未婚…… 菊妹吃吃地笑了,说谁不晓得你青石寨书呆子张二宝的大名。看来你真是个书 呆子,我是派出所的户籍警吗? 我认真地对她说,我不是书呆子,我能挑水,能做饭,也能耙田犁地……只是 喜欢看书。 好了,好了,说笑的。菊妹很大方地伸出白嫩的手,我叫菊妹。白石坳的菊妹。 你就是菊妹。我的眼睛一亮,差点失口说出你就是跟三多恋爱过的菊妹。 我和菊妹坐在草地上,我俩都不再说话了。我很想多跟菊妹说说话,我很喜欢 听菊妹说话。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妹子,说话不像别的妹子那样忸怩,而是很大方, 声音也甜甜的很好听。但我不知从何说起,怕说错了话把到手的蛋给打了。于是就 干坐着,运用三哥传授的三字诀中的“坐得久”。我说过我并非真的是一个憨宝, 当然更不是一个教条主义者,第三条“敢动手”现在是绝对不能用的,那要等待时 机成熟才能实施。坐了很久,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对菊妹说,我们青石寨刘二 炮今天结婚,晚上放两场电影。晚饭后我来白石坳接你,你肯去吗?菊妹笑了笑, 她说,我自己会来的。 这天太阳还未落山,我就嚷着要赶牛回家,三嫂骂我说,看你那猴急的样!饿 老鸦碰上一块精肉,胀死你!我理直气壮地在三嫂圆滚的屁股蛋子上摸了一把,说 只怕要醋死你!三嫂把我的手打回去说,你自个儿回去吧,牛我赶回家。我一路飞 跑回家,草草扒了几口冷饭,赶紧热水洗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还喷了一点花露 水,梳了个中分头。娘从屋外回来,问我,都夜了,还梳头给谁看?我只嘿嘿笑笑, 甩了甩前额的头发,出门了,一路哼着小调接菊妹来看电影。 我走进白石坳寨口,已是夜尽许久时分。月亮虽未从东山上露出脸来,但整个 大地上已有了朦胧的月色。这是一个很好的夜晚,充满情调。菊妹从家里出来,刚 好走到寨口,我们就碰上了。我很殷勤地说,菊妹,我是专程来接你的。我的声音 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菊妹显得很激动,她对我说我很高兴你来接我。我们便沿着山 路往青石寨方向走去。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儿。菊妹说她老早就认得我张二宝, 她说还知道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在上大学一个在念中专,说她不光知道我张二宝是 个书呆子,还知道我在写诗呢。我十分惊讶地问她何以知道得这么多,菊妹解释说 她跟我二妹张秀云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同班同学,而且有两年的时间还同睡一张床 铺。我直埋怨二妹,说那个傻丫头一直没跟我提起过她有这么个漂亮的同学。菊妹 就笑着使劲擂我的肩膀,追问我,我真的就那么漂亮吗?我说,你真的好漂亮,难 道你自己不觉得吗? 回忆我跟菊妹走那段山路的情景,确实是令人感到无比的美妙。它让我体会到 了另一种生活,有女人相伴,而且是那种挨挨擦擦磕磕碰碰的相伴;与女人说话, 也是那种轻轻松松愉愉快快的说话。最重要的是那不是我梦中的设计,而是现实, 真真切切的现实。 我对挨在身边的菊妹说,你看,我们说话时嘴巴鼻子里出来的白气掺和在一起 了。 菊妹笑着说,掺和在一起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