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个月,我派出去几百张卡片,才和一个客户有过交流。就在岗顶附近一家超 级市场的门前,长得有点像《三国演义》里的“刘玄德”的人问我,做得像吗?你 放心,不像不收钱。多长时间能做好?7 个工作日(老板在培训时让我们学会职业 术语,这样显得专业与敬业)。在哪里交货?地下铁站(不说地铁,而是说地下铁, 这样更显得我们城市化水平)。“刘玄德”当场数给我两百元定金。 拉到客户,老板并没有赞扬我,而是咬牙切齿地说,你的任务就是派卡片,不 是现场拉客,下不为例!老板的电话又在震动了,呜呜的,这段时间形势不错。 地道里没有阳光,有风,不管是自然风还是人造风;有无数的人,从这里到那 里,从那里到这里,做着位移运动。有无数的美女,有的穿着少,有的穿着多,有 的露前面,有的露后面。不拥堵的时候,美女是美女,优雅,亭亭玉立,高傲,目 不斜视。但高峰时间,美女纵然是一条鱼,也滑不起来,有些不怀好意的男子故意 往美女身上凑,凑到前面,或者凑到后面——美女就很惨,花容失色,恼羞成怒, 但是空气都被挤得没了形状,谁让你坐地铁。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5 分钟。我没出站,站在护栏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偶尔有 男人和我的目光打个对折,那是极漫不经心的一瞥,那目光里是百分之七十的傲气 和百分之二十的不屑,还有百分之十,是雄性间的同情。女人清一色地昂首挺胸, 而且非常厌恶地从我面前通过,她们知道,从我的角度能完全看清她们高耸的胸脯。 城里女人的那里有着太多的虚伪。我一直盼望有个城里女子能和我对视一眼,清清 爽爽地看我一眼,乃至有一点点微笑。这个愿望至今没有实现,不管是在街上,还 是在地铁里,还是在站台上,还是在商场里,她们的身体在躲避着我这样的人,她 们的目光更不屑与我这样的人哪怕像懵懂的孩子似的不小心撞上半下。 我很失落。 当“刘玄德”离我只有一米时,我才发现他。他警惕地打量着我,我也警惕地 打量着他。像两只素不相识的狗。 但我们的气味是彼此熟悉的。 是他。是他。 我递给他一个大信封,他递给我一个小信封。我一句话也没说。他一句话也没 说。他朝站外走。我朝站内走。 直到我出了地铁,从公园前站倒腾到体育西路,并钻到地面上时,收到了他的 短信,做得不错,谢谢! 我索性回了个短信,我们做这一行,信誉最重要,有客户介绍给我。他又回了 个“OK”。 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往前走一走,就往后看一看。这个习惯尤其是有女人经过 时,等于助长了她的回头率。老板拍着电脑外壳咬牙切齿地说,你前面的人不可怕, 你后面的人才最可怕,留神你后面的人,是你成功的关键。 啪! 电脑被老板一巴掌,拍活了。活了也不行,得死掉。 老板一直在咬牙切齿地告诫我们,电脑这东西,是好东西,也是坏得不能再坏 的东西,你们必须一周重装一次系统,同时把硬盘格式掉,斩草除根。 结果就是很多资料都不能备份,假如有客回头,对不起,重新拿资料来。 “刘玄德”是回头客。半年后他再找我时,我已经是老板的骨干了。他让我再 做一个东西给他。我是记得他的。我让他重新发资料来,他说内容不变。 内容没了,电脑重装了。 他说那就上QQ. 他叫“山东小生”。 你们上回做得不错,和真的一模一样。这回做一个职称证吧——职称证做过吗? 做过,你放心,我们做的东西肉眼分辨不出真假。 款怎么付? 先付200 元,做好后看视频,满意后付余款交货。 他没和我讨价还价。我令他信任。 再说,什么东西都是一分价钱一分货,100 块也能办证,但那种大路货骗个体 老板行,骗公司的HR就不管用了,那些个HR天天和形形色色的证书打交道,眼睛毒。 上回他做的那证是800 块,他要做的那所大学我们这里没做过,所以钢印是新刻的, 红印也是新刻的,证书的皮子和内芯都是新压膜和印刷的,成本极高。老板也就赚 不到100 元。若是再有人做这个大学的证书,老板就赚大了。其实真正要做这个东 西的,也不太有人狠压价,都知道做出来不像的话等于没做,而且准出事儿。 除了公事儿,我不和客户聊天。倒是他有事没事儿撂几句话上来,他说那天为 公司签了个大单,几百万呢。我甩给他一个“微笑”。他说你们的服务水平不错, 在南方就应该这样,干什么都要专业,都要讲信誉。我又甩给他一个“微笑”。你 们啥证都做吗?这回我把微笑收起了,回了一个字:是。那你们的基地在广州吗? 我迅速地离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