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离开工厂的事,不算大事,但一点也不小,我一个一线的工人,直接通过省 委组织部调到机关当干部,确实不是小事。据工厂里的老人说,自建厂以来,就出 去过俩人,前面那个是铁道学院的高才生,而你才是个中专生。 我赶上了好时代。 偶尔就有工友们来看我,新鲜呐,工厂是什么样子,机关是什么样子,尽管我 们是在黑房子里办公,但出品的却是全省发行的一张大报呀。 一天晚上,钱工来找我聊天。他知道我晚上经常在办公室里加班写作,我们聊 了一会儿,钱工说你媳妇在吗?我说回娘家去了。钱工说那我去你的房子躺一会儿, 累得不行。 哥俩谁和谁?我就把钥匙给了他。 十几分钟后,我上楼找他,临近房间时,觉得有异常的动静,我蹑手蹑脚地来 到房门口探听动静,房子里不是钱工一个人,还有个女的。俩人声音不是很大,但 正在干什么,傻子都知道。这小子,来这招!我听得耳热心跳,又蹑手蹑脚地下楼。 文章是写不下去了。钱工和我关系不错,属于那种铁哥们,他在工厂宣传部工作, 虽然还无一官半职,但为人好,我们很谈得来。 时候不大,钱工回来了,满脸潮红,把钥匙递给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单位来了电话,你先忙,我们改天再聊。我说,好,常来啊。他一走,我马上赶回 宿舍,打开灯,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我认真地巡视了房间,当然主要是床,我的 那瓶二锅头明显地被消耗了一些,这小子敢情是拿二锅头消毒。没有换的床单,我 咬咬牙,兄弟睡过的,我睡了就睡了,睡上去,却烦躁得很,不能不想钱工刚才和 那个女的翻云覆雨的情景。那女的长得怎么样?不胖不瘦?丰乳肥臀? 这家伙。 这事过去了。我当什么都没发生,那年代,男女关系逐渐变得稀松了。 一晃儿我在机关就住了两年。我象征性地交了不到一年的房租,后来就再没交 过,机关也懒得有人理这个茬。两年多来,机关领导换的换了,秘书长平调走了, 张科谋了个好差事也高升了。其他的机关干部,没官的想当官,当了官的想当得大 一点,岁数大一些的、在机关时间长一些的,都猴急猴急的。 我得了便宜,偷着乐呢。 很快又新来了一位书记。书记经过充分的调研,又开过动员大会后,把机关楼 连根拔了,那地方是黄金地段,书记觉得现在干部们的住房条件很差,而又有现成 的地皮,为什么不能搞活? 楼拆了,机关先搬到一个写字楼里办公,原先住在机关宿舍的干部们,各找各 的出路,各租各的房,反正一年半载就能杀回来。大家心里都非常激动,我也非常 激动,眼瞅着在不久的将来就能住上楼房,福利房,真是上辈子积德了。 新楼计划盖30层,盖好后,10层给开发商,包括一楼的铺面也给开发商;10层 给机关办公;10层解决机关干部的住房。一举三得。那10层住宅总共有两百多套房 子,机关和下属单位干部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五十人,人人有份。剩下的就是机关的 纯利润了,平均一套30万,就一千多万。 大手笔。 一年半以后,新楼竣工,按照既定的分房计划,很多干部都拿到了钥匙,但我 没拿到钥匙,原来有人写了匿名信,反映我住在宿舍期间,经常有不明身份的女子 找我,生活作风腐化。 组织作出结论前派潘总找我谈话,潘总诡异地笑着,你小子,想不到,还有这 么多花花事。我辩解,没有的事,纯粹是捕风捉影。潘总说,无风不起浪,有人反 映,组织上就要调查。我说,是要查,一定要查,否则谁还我清白?潘总说,不要 急,身正不怕影子歪。我说,什么年代了,还写匿名信,有本事,就站出来说嘛。 潘总嘿嘿一笑,会查清楚的。 没想到有人会在背后捅刀子。他妈的是谁!柳叶儿却知道了我的“丑闻”。晚 上,她醋意大发,如母老虎一般,说我是禽兽,是色鬼。她质问,你到底和谁上过 床?我火了,真想给她两巴掌。 第二天,柳叶儿还跑到书记办公室里去闹,我们的事儿由此闹得沸沸扬扬。 潘总叫我去他的办公室,嚷着,你怎么搞的,你老婆怎么跑到书记办公室闹去 了! 书记在办公会上说,据了解,小杨同志的群众基础很差,家庭关系处理得非常 不好——潘总马上站起来说,而且在生活作风上可能还有问题——这一点,虽然还 没查实,但是对待自己的同志,要求严格一点,总是有必要的,这样的同志,在分 房子的问题上,应该缓一缓,若是给他分了,群众会有意见的。 我的房子就这样泡汤了。若是我还想要那房子,就按市场价买,享受不到干部 的优惠待遇,凭空会多出十几万块钱。 我去找潘总论理,刚走到他办公室门口,就听见他说,机关不给我办公室,却 给了他一间宿舍,他以为他是谁,我让他牛×! 我着实愣怔了一下。 最终,我以比别人多十几万的价格买了机关的房子——钱工那一刻真他奶奶的 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