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几天后又轮到小武值夜班,晚上九点钟时他接了个报警电话,是辖区的一家药 店被人砸了玻璃。小武跟另外一个民警赶去勘查了现场,正面的窗户有三扇玻璃被 人用砖头砸了个粉碎,砸玻璃的举动吓坏了关门睡觉的女店主。两人询问情况做了 笔录才返回所里,桌上的电话又响起来。小武接听后里面仍旧没有声音,还是很轻 的喘息声,他就冲着话筒大喊了两下,之后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闲着无事,小武就给马小凤发信息,跟她说了刚刚发生的奇怪的电话的 事。马小凤回复他说肯定是你们得罪人了。小武说干警察的活哪有不得罪人的,但 也不至于整匿名电话呀。你说这不是神经病吗?深更半夜的,还让人睡觉不?马小 凤说也许你猜得对,打电话不吭声的人或许是个神经病吧,瞎拨着玩的。小武没跟 马小凤说他们已经查到了电话的主人,并要去找这个李大河这一环节,保密倒是谈 不上,怕在没弄清楚真实情况前走了口风影响不好。 两人互发了十几条信息后,桌上的电话铃声又响起来。小武以为又是那个匿名 电话,便没有接,任由它响着,直到不响为止。 小武临睡前,问马小凤春节在哪儿过,是不是要回乡下老家去。马小凤说肯定 要回去,她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她得早点儿回去帮娘蒸干粮打扫院子和屋里的卫生。 马小凤问小武是不是也回老家过年,小武回信息说他就在派出所里过,跟同事们一 起值班。小武隐瞒了母亲改嫁给他找了个继父的事,他怕说出来自己心酸,便找了 个值班的借口。 两人临睡前互道了晚安,马小凤顺带着告诉他明天酒馆里要杀一条新买来的狗, 言外之意是提醒他去喝新熬的狗肉汤。 同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发信息聊天,小武觉得挺有意思。关了手机刚睡下 就被赶来所里的张所长叫了起来。所长对他大发雷霆,边骂边问他为什么不接群众 打来的报警电话。小武说没不接电话啊,九点多的时候他还和万强出了个警呢。所 长说你还嘴硬个啥,就是半夜十二点十分的事,有人在铸造厂那条胡同里遭到了歹 徒的抢劫,打派出所电话报案没人接,才找到铸造厂保卫科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来 的。 小武立马儿就想到了那个他没有接的匿名电话,他用手直拍脑门,骂自己真是 该死。咋就猪脑子呢,难怪所长骂他,人家骂得没错嘛。 所长一边吸烟一边嘱咐他以后可千万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这关乎着受害人的 切身利益呀,做警察的咋就能没有责任感呢。 又一天的下午,看建筑工地仓库的老孔又来找了黄二,给他拎了半斤猪头肉, 让他晚上再去替个班。黄二接过装在塑料袋里的吃食,满口应承下来,答应天一黑 就去。对于黄二来说,这是件好事情,有吃喝不说,还有热屋子睡觉,比他睡废弃 的破工棚子强上百倍。再说了,他前两天刚好跟后村那个捡烧柴的女人约好,趁他 看房时进仓库里倒腾些废铜烂铁,那是可以换钱花的。 等老孔走后,黄二便穿上棉大衣直奔女人住的那个村屯。他是记住了女人说的 话,女人那天临走时不是跟他说请他去家里吃菜包子喝烧酒吗?黄二的想法一点儿 都没错,女人果真和面拌馅子给他蒸了一锅白菜肥肉馅的大包子,还给他打了半斤 酒。吃饱喝足临送他走时,女人还让微醉的黄二摸了身子,并许诺事成之后,也就 是说把东西换了钱,说不准会有别的什么好处。 夜半时分,女人果真带了个年岁大的男人,把套好的驴车赶到了仓库门口,用 黄二找到的钥匙打开了仓库的大门,装了满满一车的钢管和铜线,拉走了。 黄二锁好门接着睡,他觉睡得很香,枕头边是满满一塑料袋子蒸好的菜包子, 这是女人给他捎来的早餐。 第二天下午,去镇子里玩纸牌赌钱的老孔回来换了黄二,还把赢了的钱抽出来 五十元塞给他买烟抽。说哥我赢了钱,就多给你点儿,算是把前几次亏欠的给补上。 老孔没有发现仓库里少了东西,铺了行李卷倒头就睡。一夜未曾合眼的老孔真是太 困了,他必须得补觉,要不哪有精神头看仓库呢。 黄二则揣了那五十元钱,去城南的一家戏园子里看他喜欢的二人转。听说半月 前就来了个新角儿呢,《回杯记》唱得好,能把人唱得掉眼泪疙瘩。还有就是黄二 在心里暗恋上了戏班子里的一个唱单出头的女人。以前自己在城郊的砖瓦厂当工人 时,当月开了工钱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二人转,专听那个女戏子唱单出头。后来在 窑上推半成品时因为醉酒而摔折了小腿,干不动活而四处乞讨,就断了这一雅兴。 黄二去戏园子看戏前先去附近的饭馆吃饭,听戏是一件多么舒坦的事情,得先 填饱肚子,把自己收拾利索了。不说是正襟危坐吧,那也得像回事似的。 黄二临出来前给自己换了条干净一点儿的棉裤,又洗了头擦了脸。他知道戏园 子虽说是民间的,但也不会让讨饭吃的乞丐进去搅局子呀。黄二要了盘酸菜馅的饺 子,外加一瓶啤酒,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没酒再掂对。吃饱喝足了才买张价 格最低的戏票进去听戏。 无巧不成书,黄二在进戏园子的时候,撞见了他的小学同学葛晓月。葛晓月手 里牵了个六七岁样的小男孩,也买了戏票带孩子看二人转。黄二发现葛晓月的面相 有些老了,长得也没有上学时那般漂亮了,可身上穿得却好,是一件黑色的皮衣, 很显眼。两人彼此都认出了对方,就站住说话。葛晓月说她刚从南方回来,是特意 回来陪她老爹过春节的,并说她家那口子生意忙,顾不过来他们娘儿俩,是他给打 了卧铺票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来的。黄二隐瞒了自己目前的窘境,撒谎说他跟 着当包工头的大哥干,夏天给城里盖大楼,天冷了就帮着看建筑工地的仓库,连带 着猫冬了。 黄二还想再说些什么,戏园里响起铃声,演出要开始了。葛晓月说先看戏,完 事了你在门口等我,我请你吃夜宵。 黄二点着头,嘴上却说由他来请,吃羊肉串。 片警小武骑辆自行车找到火车司机李大河的单位,跟他见了面。李司机是个四 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下颏上全是浓密的胡须,真是一脸的凶相。李大河看了小武的 警官证后脸上才松弛了一些,语声憨重地说,那房子是他的,从去年起租给一个街 坊了,他一年只管收全年的房费就行了,已经有些日子没去了。 小武问清那房子的地址,便说声打扰李师傅了,然后告辞铁路客车段,再骑车 直奔城西的平房区。找到大直街上夹树巷甲7 号门牌后,迎接他的却是铁将军把门。 小武只好去找居委会,从居委会的两个老大妈那儿知道租李大河房子的人姓侯,好 像在蔬菜大棚里面卖花椒面大料啥的,两口子都是外地人,没孩子却有个瞎眼睛的 老妈。 小武就恳求两个老大妈带他去找那个姓侯的外地人,心里想说不定那个匿名电 话就是闲在家里的那个瞎眼睛老太太打的,天天闲着没事干,瞎起哄呗。 结果找到正在蔬菜市场大棚里卖花椒面的侯家媳妇,那女人说他们也有些天没 有去那间出租屋住了。丈夫去南方进货把那房子的钥匙带走了,她住妹妹家呢,要 去看也得三天后丈夫回来。 小武很客气地说,那我留个电话号码,等你丈夫回来通知我一声,去看看电话 的事情。小武把写在纸片上的一串数字拿给侯的媳妇看,说就是这个电话总往我们 派出所打,通了又不说话,真是奇了怪了。那个卖花椒面的女人面色黝黑,眼睛里 有种说不明道不白的神色,嗫嚅着说电话倒是有,可他们从来没胡乱拨过啊,讨人 嫌不说,还要浪费电话费。 小武骑自行车往派出所回时心里想,这个卖货的女人也许是有问题,怎么说到 去家里看看就慌张呢。再说了,即便丈夫去外地进货那她也应该有钥匙在手里啊, 谁家的家庭主妇能没有自家的房门钥匙呢,那不是笑话吗? 小武顺路去了狗肉馆,他跟着所里的民警们忙治安联合检查,都有半个多月没 来喝狗肉汤了。小武来的时候赶巧马小凤不在,喝汤时他问店老板,说请假回家相 亲去了。店老板的一句话说得不疼不痒,却把小武电击了一下,那相亲两个字就像 一块鱼骨头,立马就卡在了他的嗓子眼上。 小武又喝了一口碗里剩下的汤水,竟觉得淡而无味。他起身结账,出门便掏手 机给马小凤发信息。小武打了一行字:听说你回家办大事去了,有什么好消息让我 与你分享吗?马小凤始终没有回信息。小武一下子就没了情绪,他想这是咋的了, 人家就是个小饭馆的服务员,人家回家相亲又跟自己有啥关系呢?简直有点儿拎不 清。 黄二跟他的小学同学葛晓月坐到和平路北角肉串店时,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 窗外面下着清雪,刮着西北风,正是喝酒唠嗑的天气。黄二的口袋里只剩下不到三 十块钱,他琢磨着点些啥吃食,没想到葛晓月却抢过油笔在烧烤单上画了一气。 结果是两人加葛晓月的孩子,吃掉了五十多块钱,害得黄二窘得手伸进口袋里 不敢掏出来。葛晓月倒是爽快,拿出钱夹抽出一张大票把账结了,还掏出烟来两人 抽。 黄二问葛晓月的爹有多大岁数了,葛晓月答说快七十了,身体始终不好。她这 次回来主要就是想陪他几天,给他看看病。葛晓月因为喝了两瓶啤酒,脸红扑扑的, 说话也激动起来。她说小时候她爹就对她好,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们姐俩儿拉扯大, 太不容易了。现在她姐姐条件不好,姐夫腿瘸,给爹瞧病就全指着她了。葛晓月还 央求黄二,下星期能不能帮她带老爹去医院瞧病,她出钱黄二出力就行。 黄二拿手一拍胸脯,说保证完成任务,您就瞧好吧妹子。 第二天,黄二就去建筑工地找老孔讨钱,说他遇上事了,远方来了女同学,咋 也得请人家吃顿饭。见老孔坐在门口抽烟不吱声,黄二说就算是他借的,日后帮他 看仓库时扣除不就得了。老孔掐灭烟卷喝了口水说,给你一百块吧,够你下个小饭 馆的了。我这两天手气不好,总他妈的输钱,等缓过神来肯定能多帮衬你一些。黄 二说够了,一百块钱咋也能下顿馆子。人家嫁出去好多年了,嫁了个做生意的男人, 钱不缺,说不定轮不上咱花钱呢,只是口袋里揣着咱心里有底。老孔说谁他妈说你 小子智商低,我看比谁都有心眼。 黄二揣了老孔给他的一百块钱和半包哈德门香烟,离开建筑工地的仓库后,直 接去了附近河西沿的胜利村。他要去找那个给他蒸包子的女人借另外一样东西,那 就是曾经去仓库拉过钢管和铜线的驴车。 女人问他借驴车干啥。黄二说自然是有他的用处。女人说不是你要自己往外边 拉仓库里的东西卖钱花吧?黄二龇着牙笑着说哪能呢,咱哪有那本事,就是能拉出 来也没地方去卖啊。黄二把借驴车拉女同学的爹去看病的想法一说,女人也笑了, 说敢情黄兄弟还是颗多情的种子呀。驴车可以借你,但有一点得跟你说好,只有车 没有驴了。黄二摸着脑袋翻着白眼问女人,此话怎讲呢?女人说很简单的事呀,前 天头晌驴被你姐夫牵上去后屯给人家干木匠活去了,你要是用车就在院子里放着呢, 拉走就是。 黄二笑了,说真是不巧,看来只有拿咱黄二当回驴使唤了。 黄二说完,女人也跟着笑了。 女人笑过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塞给黄二说给他买酒喝的。黄二说咋给这么 多呢,女人说那些钢管卖的价钱好呗。 黄二也没推辞,接过来揣进棉袄兜里,心想,虽说都是十元面值的,但少说也 有两三百块,够他喝几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