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早晨,肖驰星独自开车来到饭店。 她住在离这里十公里的县公安局招待所里。罗明辉开始准备安排她也住在饭店, 被肖驰星婉拒了。罗明辉以为肖驰星在为他们省钱,就告诉她不必在乎这点儿钱, 还可以近距离观察田小田。肖驰星说,她要与田小田拉开一些距离,这样利于工作。 罗明辉说:“那好,按你说的办。明天你动员田小田去见徐展堂。” “那你呢?” “我去趟弥勒市局,是礼节性拜访。” 前台值班经理说田小田去湖边跑步了。肖驰星来到湖边,坐在长椅上。湖不大, 坐在长椅上就可以看见湖的全景,也可以看见穿着红色运动衣正在湖边跑步的田小 田。 昨天,罗明辉告诉田小田徐展堂想见他时,田小田的手抖了一下,茶水从杯子 里溢了出来。罗明辉连忙从田小田手里拿过杯子,又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 巾递给他。田小田没有接纸巾,而是用衣袖擦了一下身上的水渍。“非见不可吗?” 罗明辉说:“你自己决定。” 田小田坚决地说:“我不见。” 肖驰星注意到罗明辉失望的目光。 从北京来鸡公山前,曾副局长专门就田小田是否能见徐展堂的问题与罗明辉和 肖驰星开过一次会。情报部门的人对这次抓获徐展堂的事件作了分析:两年前,田 小田用林阿龙的身份打入徐展堂的贩毒集团,任务就是长期潜伏,取得信任,摸清 徐展堂贩毒集团在国内的销售网络。据徐展堂交代,这次毒品交易是最后一次考验 林阿龙,如果林阿龙通过了考验,就让他负责国内的销售网络。偏偏在这个节骨眼 儿上宁五原出现了。宁五原也是卧底。有关部门在这一点上犯了错误,他们以为宁 五原与林阿龙是不认识的。这是致命的失误。林阿龙认识宁五原。不过,林阿龙还 是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他相信宁五原从前是个警察,但他不知道宁五原现在还是不 是警察。在这种情况下,他采取了全部抓捕的措施。林阿龙的行动造成了黑吃黑的 假象。关键是这个假象被境外毒贩认可了。由于徐展堂两年没有做一单生意,引起 了内部和外部的不满,林阿龙的行动无意间迎合了这种不满,他们认为林阿龙接徐 展堂的班顺理成章。按常理,林阿龙应当返回境外,这样就可以掌握更多贩毒集团 的信息,但现在情况却有点儿微妙…… 曾副局长问:“这次缴获的毒品是真货还是假货?” “真货。三十公斤。”罗明辉回答。 “这些货按时价值多少钱?销售需要多少时间?” “批发价是两千万。销售最短需要十五天。”罗明辉说,“您真准备让田小田 回去?”没等曾副局长回答,他已经读懂了曾副局长目光中的含义,“虽然田小田 的行动造成了黑吃黑的假象,可谁又敢保证这个假象能瞒天过海?缉毒是个长期工 作,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我不想让田小田再去冒险。” 曾副局长沉吟片刻:“那好,把情况向田小田说明,让他自己决定。给你十五 天时间,与田小田交流。其他工作照常。对了,老罗,介绍一下,肖驰星,我们的 心理专家,这两年她一直在关注田小田。这次她和你一起去……” 一阵风让昏昏欲睡的肖驰星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一团火在眼前跳动。定睛再看, 田小田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她面前,笑容可掬,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湿漉漉的头 发贴在他古铜色光滑的前额上,让本来轮廓清晰的脸庞多了几分调皮。如果肖驰星 事先不知道田小田那么些情况,此时此刻看见田小田,难免会有点儿心动。肖驰星 其实才三十岁,不过,在公安机关里,在警服的包裹下,女人的特质和优雅只有回 家才能展现。三十岁的肖驰星尽管工作成绩斐然,却还是单身。 肖驰星揉揉有点儿酸涩的眼皮,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田小田,你跑步的姿 势很着调。” 田小田把湿漉漉的额发捋了捋,“你穿警服也很着调。” 肖驰星心里不由泛起小小的得意。其实她一早出门时是穿着运动装的,都走出 屋门了,突然产生了要换警服的念头。回屋换好警服后,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套男式 警服带在身边。 “田小田,我想,你穿警服也一定很帅。” 田小田不笑了,岔开了话题:“肖医生,一大早来,不是专门看我跑步的吧?” “为什么不能是专门来看你跑步的呢?” “既然你有这份心,我就再跑一圈给你看看。”说着田小田脱下长衣长裤,里 面是红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 肖驰星说:“我刚才看过你跑了。” 田小田这时已经跑了出去,不过他听到了肖驰星的话,头也不回地说:“刚才 你睡着了。” 肖驰星再想说什么也晚了,田小田像鹿一样蹿了出去,如同红色的云在绿水青 山间跳跃。就在肖驰星又一次感到心动的瞬间,罗明辉的电话来了,问她进展如何。 肖驰星没好气地说:“你有没有时间观念?我从招待所到饭店一共才不到一个 小时!” 罗明辉在电话那头儿乐了:“有些事情一分钟就能搞定,比如田小田,要是你 一分钟搞不定,也许就搞不定了。” 挂了电话,肖驰星看见田小田从那头跑了过来。天呀!他跑得也太快了。绕湖 一圈三公里,田小田只用了不到十四分钟。怪不得罗明辉喜欢他呢,自然,徐展堂 也同样如此。肖驰星这样想着,拿起田小田的衣服迎了过去。田小田正在看表。 肖驰星把衣服递给他:“十三分四十三秒。快穿上,小心感冒。” “我最好的成绩是十二分五十七秒。”田小田穿上衣服,“肖医生,对不起, 我该回酒店了。” 肖驰星说:“我也去,和你聊聊。” “对不起。”田小田说,“我想一个人待一天。” 肖驰星郁闷了。难道真像罗明辉说的那样,一分钟搞不定,就永远搞不定了吗? 肖驰星说:“你知道这样拒绝是不礼貌的吗?何况,我还是女人。”话一出口,肖 驰星就后悔得一塌糊涂,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不得体的话。 田小田愣了一下,“我知道你是女人,但我更知道你是警察。” “知道就好。你也是警察,你应该明白这是我的工作。” 田小田面无表情。“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不过我也有我的工作。我真的希望 你不要打扰我的工作。肖医生,我再说一声对不起。从我内心里讲,我真不愿意得 罪你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女人。”说完,田小田脚步轻盈地走了。 肖驰星听出了田小田话里的潜台词。“妈的!”肖驰星嘴里蹦出两个脏字,同 时她也感觉眼睛有点儿酸酸的。 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龙头,田小田用冷水冲洗着自己。他闭上眼睛,努力回 忆着昨夜的梦境。他梦见了徐展堂,可现在除了徐展堂狰狞咆哮的面容,还有徐展 堂指着他哆哆嗦嗦从嗓子眼儿里挤出的“忘恩负义”之外,田小田什么也记不住了。 他关上水龙头,慢慢走出卫生间,他觉得脚步沉重,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 有脱衣服。脱了湿衣服换上毛巾浴衣时,他全身颤抖,牙也开始打架……他头重脚 轻步履蹒跚。这一切不妨碍他为自己冲一杯云南小粒咖啡。以前在清迈,他总是用 这种办法治疗感冒。他端着咖啡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轻呷了一口,清苦的咖啡让他昏 沉的大脑清醒了一些。他发现玻璃窗上挂满了水珠,里面起了一层水雾。他伸出手 把窗子擦了擦,擦出一块不规则的多边形,透过这块不规则的多边形随意向外看了 一眼,他愣往了。窗外,肖驰星还站在刚才和他说话的地方。她已经被雨水淋透了。 田小田摇摇头,双手撑着窗棂,苦笑像一朵蔫了的花挂在脸上。良久,他转身回到 桌前,把杯子里的咖啡一口喝完,穿着浴衣向门口走去,仅仅走了几步,便一头栽 倒在地上…… 田小田又做梦了。不过这次梦境里没有徐展堂狰狞的面孔。单芹含羞向他走来。 单芹问:“你来是找大锁哥吧?”田小田点头。单芹说,“他出门了,大概七八天 就回来。你有事吗?告诉我,我会转告他的。”田小田是有事找大锁的。上次和罗 明辉来过后,他知道大锁不但会修锁配钥匙,还会文身。田小田曾见过宁五原手臂 上有一个蝴蝶文身,是训练后洗澡时看见的。宁五原一直用一块伤湿止痛膏贴在那 里,水把伤湿止痛膏泡掉了,露出一只蓝色的蝴蝶,让田小田叹为观止。他不知道 宁五原为什么要刺青,他没有问。宁五原也没有解释,只是找了一块新的伤湿止痛 膏贴了上去。不过田小田最后还是问了一句:“这蝴蝶叫什么?”宁五原回答: “枯叶蝶。” 田小田没有把想刺青的事告诉单芹。他想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田小田对 单芹说:“没大事,等大锁回来再说。”说完急匆匆要走。过道很窄,与单芹擦肩 而过时,单芹身上散发出的不可言状的香气弥漫着田小田的鼻腔,他深深地吸了一 口,香气便袭遍全身,令他心旌摇荡。田小田对这种状态有点儿困惑,咬咬牙走了 过去。 推门出来上了大街,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掏出香烟却没有火,见不远处有个 烟摊,正要过去,就听单芹在身后说:“你也抽烟?”刚转身,单芹把一个打火机 扔过来,“少抽点儿。”田小田点着烟狠劲儿地吸了一口,烟呛了嗓子,他咳了起 来。单芹幸灾乐祸地笑道,“看你也不会抽,就别抽了。” 田小田不高兴了,尽管他不烦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但听她说的话心里有点 儿烦。田小田白了她一眼说:“会抽不会抽碍你什么事,你要闲着没事,就让你家 大锁别抽烟。” 这话把单芹噎了半天,等她想反击时,田小田早就没影了…… 田小田咯咯地笑了。笑声让趴在床尾打瞌睡的肖驰星睁开了眼睛,她惊诧地看 着笑意满面的田小田。这时田小田说话了:“枯叶蝶……” 资料里不是说他不会说梦话吗?肖驰星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田小田说:“我 ……不要……单芹……” 田小田睡眠中的神态变化万端,一会儿是单纯甜美的微笑,一会儿是愁眉不展 的叹息,一会儿又安详庄重。肖驰星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怎么也不会相信田小田有 这么丰富的表情。真不明白罗明辉为什么选中田小田这样的人去做卧底。肖驰星想 到这里,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要趁田小田睡眠时和他进行一次对话。 把人催眠后进行对话的方法,这些年来几乎是在科学和邪说之间跳舞,做得好 就是科学,做不好就是邪说。肖驰星研究过犯罪心理学,知道很多罪犯往往在青少 年时期心理受到过某种伤害,长大成人后遇到了相似的情况,于是痛苦的记忆被唤 醒,并导致其产生犯罪意识。比如肖驰星的爷爷,一位久经沙场的老革命,在医院 里当着肖驰星的面拉着女护士的手对肖驰星的奶奶说,老伴儿,你让我纳个妾吧。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肖驰星从父亲那里知道,爷爷的父亲是地主,有一妻两妾。这 种生活情景想必给爷爷留下了深刻印象。耄耋之年,意识到生命行将完结,对这种 一妻二妾生活的羡慕再也无法抑制,可见人的潜意识是多么顽固。肖驰星很想知道 田小田的潜意识中有没有被伤害的印记。 田小田呼吸均匀平稳,轮廓清晰的五官让肖驰星心跳加速。她用瑜伽的腹式呼 吸法让自己安静下来,摒除杂念,用手轻轻在田小田鼻翼下晃晃。田小田依旧吐气 如兰。肖驰星轻柔地握住田小田的手说:“枯叶蝶是什么?” 田小田的鼻翼动了几下,手也动了几下,没有回答。 肖驰星说:“我不要单芹。” 田小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进去就没有再吐出来,没有任何故意憋气 的迹象,与田小田身体相连的体征监视仪上,各项指标正常。肖驰星把手指按在田 小田的内关处,甚至摸不到脉搏。他怎么了?一丝惊慌掠过肖驰星的眉梢,就在肖 驰星要去按床头的紧急呼叫铃时,田小田长出了一口气,气流温热平稳。 肖驰星说:“阿龙,展叔来了。”说完这句话肖驰星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田 小田睁开了眼睛,警觉地盯着自己,盯了足足有一分钟。 田小田醒了。其实,在肖驰星说“我不要单芹”时,他就已经醒了。他没有马 上睁开眼睛,闭目思索着他是谁,他在哪儿。 很久以前他也作过这样的思考。 有一天他去找大锁时,看见大锁坐在窄小的房间里独自垂泪。田小田不明白有 什么事情能让大锁如此伤心。接触大锁时间长了,田小田知道大锁曾经是称霸一方 的“顽主”,身上伤痕累累。但他不是流氓,他每次出手都是因为碰见了不公平的 事。他进了局子,抓他的人就是罗明辉。 罗明辉了解大锁的心思,他对大锁说,人家男孩子纠缠单芹,那是正常的,少 男少女哪个不怀春?大锁说,单芹的父母不在,拜托我照顾,我能不出手吗?罗明 辉明白,大锁喜欢上了比他小十好几岁的单芹。这是悲剧的开始。大锁没有文化。 没有文化的大锁怎能点亮人生的智慧之灯呢?但这不妨碍他对罗明辉的忠诚。因为 罗明辉是最关心他的人。 田小田转身出门,买了一瓶二锅头和半斤牛舌头又回来了,把酒倒满两个杯子, 对大锁说:“别的不说。喝!” 转眼酒尽人醉。大锁红着眼睛说:“兄弟,我没出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田小田明白他在说什么,想劝,又无法劝。只有沉默。 大锁又说:“罗队批评我了,说我不是癞蛤蟆,是有责任在身的人。”看田小 田似笑非笑,大锁站起来附在田小田耳边说,“单芹是我监视的对象,你别笑。” 大锁很严肃,“别看你是罗队的朋友,许多事你不知道。单芹的父母都是毒贩,罗 队一直想抓住他们。” 田小田问:“你怎么知道的?” 大锁怪怪一笑:“我不告诉你。”田小田要走,大锁说,“开玩笑你也当真? 你不是想刺只枯叶蝶吗?我给你做。”见田小田有些犹豫,大锁说,“怕罗队说你 刚出来就不学好吧?其实,刺在上臂谁也看不见,还有,赶上我心里难过的时候才 做得好……” 大锁做活是手工。一针一针,微疼。大锁一边做一边说:“她不理我,去卡拉 0k玩。那男孩儿是个黄毛……” 微疼也是疼。田小田的汗下来了。“要收拾他吗?” 大锁说:“你还想去监狱呀?” 田小田问:“那你算什么?” 大锁说:“不知道!反正活着心安就好。操心,累。凡事不能一根筋。” 田小田心想,谁劝谁呀!整个儿本末倒置。 大锁收拾家伙了,“好,完事了。”说着拿起一个圆镜递给田小田,“你自己 看。” 田小田看见了卧睡在自己右臂上端的那只枯叶蝶。前不久他查了资料,说枯叶 蝶翅里间杂有深浅不一的灰褐色斑,很像叶片上的病斑。当两翅并拢停歇在树木枝 条上时,很难与将要凋零的枯叶相区别。 “枯叶蝶很乖的,很会藏。好了,这两天不要洗澡。”大锁说着点了支烟, “我有点儿累了。” 田小田拿出四百块钱放在桌子上:“你歇着,我走了。” 大锁拦住他,把钱塞进他的口袋。田小田走到门口扭头问:“能告诉我吗,你 文过几只枯叶蝶?” 大锁没有回答。 站在大街上,田小田想,我为什么要刺这只枯叶蝶呢?后来,肖驰星说“阿龙, 展叔来了”的时候,大锁和枯叶蝶就都不见了…… 田小田睁开眼睛足足盯了肖驰星一分钟。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很生气,这个叫 肖驰星的女医生用这种小儿科的方法对付他。肖驰星还在进行她的谈话:“阿龙, 你醒了吗?” “阿龙还睡着。田小田却醒着呢!” 可以想象肖驰星的尴尬。不过,她马上明白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不是等闲之辈, 也意识到在这之前她根据搜集来的信息得出的判断是不正确的。田小田从床上坐了 起来,握住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要拔,肖驰星按住他的手:“等一下,我去叫护士。” 田小田拨开她的手,拔下了针头:“你能出去一下吗?我要穿衣服。” 肖驰星闷声说:“你穿吧。” “男女有别,你最好回避一下。” “我是医生,我什么没见过,我都不在乎你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田小田生气了,脸涨得通红,伸出手臂指着门外。“我在乎。你马上出去。” 肖驰星看见了田小田手臂上的那只枯叶蝶。“你横什么,不就是一只破蝴蝶嘛, 还怕人看?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文身。” 看到肖驰星生气的样子,田小田突然笑了,很古怪的笑。 肖驰星说:“你笑什么?你继续横呀!你以为你是谁!” 田小田不笑了,脸上呈现出困惑的表情。突然,他嗖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冲 到肖驰星的面前,抓住她的双臂摇晃着,“你刚才说什么?!” 心理医生肖驰星见过很多脾气暴躁的病人,可像田小田这样侵犯型的还是第一 次见到。田小田又一次怒吼:“你刚才说什么?!” “你松手我就告诉你。”肖驰星安静地说。 田小田松开了手。 肖驰星感到嗓子很干,她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我说,你以为你是谁?” 听了肖驰星的话,田小田脸上又浮起古怪的笑,他的身体突然摇晃起来,人慢 慢地出溜到地上,呢喃道:“我是谁?我是谁……” 肖驰星扶住田小田:“你怎么了?” 田小田的身体很烫,像一团火,肖驰星额头上出汗了。当大汗淋漓的她和闻声 赶来的护士把田小田抬上床时,田小田喉咙里响了一声:“我是谁?”随即翻了个 身趴在床上,竟睡着了。 肖驰星累死了,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还没等她把气出完,就听见护士的 惊叫。肖驰星过去一看,也惊呆了。田小田趴在那里,短裤褪到大腿下,结实的臀 部像两块圆石,文身在上面格外醒目:我不是警察。 肖驰星的呼吸瞬间停止,良久,她才吐出这口气。她伸手把田小田的短裤提了 起来,指尖滑过田小田的皮肤,很凉,不像刚才那么烫。她问护士喊什么。护士说 :“刚才准备给他打一针安非它明,就看见……吓了我一跳。” 肖驰星说:“这事要保密。” 护士打完针走了。肖驰星把田小田的被子掖好,关上了床头灯。就在她走到门 口准备离开时,她真真切切听到田小田在轻声呼唤:“单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