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田小田跑着,全身被汗水浸透。穿越那片红杉林就嗅到水的味道了,他知道前 面就是东湖泉,过了东湖泉就是他住的宾馆。他脱下衣服,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塑料 袋,把衣服和背包都装了进去,穿着裤衩下了水。水很温暖…… 徐展堂坐在游泳池旁看林阿龙游泳。林阿龙游的是蝶泳,动作标准,很像翩翩 起舞的蝴蝶。徐展堂送单芹去曼谷上学,让爱尼陪读。爱尼是管家,姿色平平,唯 一的优点是对徐展堂绝对服从。爱尼这次陪读不但要侍候好单芹,还要向单芹传达 一个信息:徐展堂要娶她为妻。单芹在车上郁郁寡欢,徐展堂当然知道她心里想什 么。他什么话也没有和单芹讲,一直到了曼谷的学校,单芹要下车,他才拍拍单芹 的手说:“好好读书。”单芹点点头。她明白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不复存在了。 那天,徐展堂在街上遇到她,就把她带到了慧明院,来到单子翔和齐莲漪的灵 位前。“和他们告别吧。我是他们的朋友,有责任关心和安排你的生活。单芹,给 你的父母超度吧。” 徐展堂说完就走了,把一个不知所措的单芹扔在经堂。重显法师轻按单芹的肩 膀,让单芹跪在佛陀的金身塑像前。 此时,众多僧人着黄色僧袍手持佛器出现在经堂。重显法师双手合十,周围佛 乐声起,诵经声起。单芹仰头看着慈眉善目的佛陀,佛陀目光宁静,好像在说: “是法平等。”其实这句话是重显法师说的。他看着惊恐的单芹说:“是法平等。” 单芹当然听不懂,她只知道她的父母不复存在了,她原以为来这里是和父母团聚, 现在一切都变了。单芹流泪了,低下头瑟缩着,像一只遇到风雨却无处躲藏的天鹅。 她俯身礼拜。 重显法师拉起了她,带她走出经堂,一边走一边说,上天最终给予每一个人的 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死亡,死亡达成了平等。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因为死亡而成为 永远的空无、寂静……重显法师的话单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见到徐展堂,她说: “让阿龙陪我去曼谷。” “不行。”徐展堂的语气不容置疑。 单芹不再说话,她隐隐体会到什么是孤立无援了…… 林阿龙从泳池一跃上岸,健美的身体上挂满了水珠。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 发,走到徐展堂面前:“展叔,这个泳池真棒。” 徐展堂微笑着递给林阿龙一瓶可乐。林阿龙打开瓶盖,仰头大口地喝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徐展堂不由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被人杀掉的儿子,如果活着,该和 林阿龙一般大吧。他第一次见到林阿龙就觉得他像死去的儿子,什么都像,连喝可 乐的样子都像。恐怕就是因此,当单芹提出要带林阿龙来清迈时,他毫不犹豫地答 应了。不过,他马上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一个陌生人的来临总会引起麻烦。但说 到做到,这是他行事之本。他派人调查了林阿龙。调查结果,林阿龙经历简单,没 有不良嗜好,却很爱挣钱。这结果令徐展堂满意。可是当发现单芹喜欢林阿龙时, 徐展堂又变得忧心忡忡。 徐展堂让林阿龙在对面坐下,指着桌上的香烟说:“抽一支吧。” 林阿龙说:“谢谢,我不抽烟。” 徐展堂的儿子死的时候十五岁,这孩子也不抽烟。徐展堂说:“这烟叫‘道烟 ’,是云南最贵的烟。”他话锋一转,“你好像喜欢单芹?” 林阿龙笑了,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牙齿:“喜欢。喜欢她舞跳得好。”徐展堂 也笑了,脸上的皱纹像波浪一样翻动。他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林阿龙起 身给他点上烟。徐展堂深深地吸了一口,“阿龙,你都二十八了,怎么连个女朋友 都没有?” “也谈过,可人家一看我家里的情况就知难而退了。” 徐展堂问:“舞蹈教练收入高吗?” 林阿龙说:“一般。不过我喜欢跳舞。” 徐展堂皱了一下眉,“喜欢跳舞是件好事,但一个男人一辈子跳舞就不是一件 好事了。跳舞可以是一种爱好,就像我喜欢下围棋一样,可如果一辈子下围棋就没 意思了。” 林阿龙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道烟”的烟盒不像其他烟盒是上翻盖,而是 侧翻盖。“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跳舞像这‘道烟’的烟盒一样,是旁门左道?” “是这个意思。” 林阿龙把烟放在鼻翼下闻着:“可这烟是最贵的烟呀!” 徐展堂把半截烟扔进烟灰缸里,他听出林阿龙话中的意思,也明白他与林阿龙 的谈话不知不觉偏离了他的初衷。徐展堂又拿起一支烟,林阿龙又给他点着。徐展 堂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在夜总会里就没有一个可心的女孩儿?” 林阿龙摇了摇头。其实他心里很紧张,徐展堂这句剑走偏锋的话,直捣他的要 害。在贩毒集团里你可以不吸毒,但你不可以不谈女人不赌博。林阿龙深深地吸了 一口气,用的是瑜伽腹式呼吸法,他感到腹部胀满,他能想象腹部浑圆如同生气的 青蛙,他又用鼻腔徐徐出气,鼻翼下面的香烟被吹得微微颤动。若不是他抓得紧, 那烟恐怕就要被吹走了。他笑了,笑得很灿烂。 林阿龙灿烂的笑,让徐展堂感到困惑。“你不喜欢女人?” 林阿龙说:“我怎么不喜欢女人呢?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关键是喜欢什么样 的女人。我妈告诉我一定要娶一个黄花闺女。”说到这里,林阿龙叹了一口气, “展叔,您也知道,这年头找一个黄花闺女比找一只三条腿的蛤蟆还难。” 徐展堂听罢哈哈大笑:“说得好!形象!”接着话锋一转,“可是,阿龙,长 这么大,你就没有过女人?你不会为了找一个黄花闺女,连女人的味道都没尝过吧?” 徐展堂眯起眼睛注视着林阿龙。 大锁告诉徐展堂,林阿龙因为帮人打架进了监狱,在监狱里认识了一个因强奸 女学生入狱的舞蹈学校老师,因此学会了跳舞。后来在监狱系统的文艺汇演中表演 舞蹈《呼吸》,拿了第一名,减刑提前出狱。在当年抓他入狱的警察的帮助下,林 阿龙进了一家舞蹈俱乐部。俱乐部里女人多,每天和女人耳鬓厮磨,会不会…… 徐展堂的思绪被林阿龙的话打断了。林阿龙说:“展叔,我第一次打架就是因 为一个女孩儿。她说只要你能打败那个人,我就让你亲一下。我就去打了。你知道 我从小习武,出手太重了。那人的下巴被打碎了。我为了这个下巴,蹲了一年监狱。 我有点儿害怕女人。” 徐展堂笑道:“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徐展堂走到林阿龙身后,双 手按住林阿龙的双肩,“让展叔帮你渡过这个难关。” 林阿龙想站起来,他感觉到了徐展堂双手的力量。他运了运气慢慢起身,转身 面对徐展堂。徐展堂搓着双手,“阿龙,好功夫!” 林阿龙双手抱拳,“因为练的是童子功,无欲则刚。不过,展叔的力道,阿龙 领教了。” 徐展堂明白,习练此功者,可以结婚生子,功力不减。但如果纵欲过度,则功 力渐弱。在此次谈话之前,徐展堂准备让林阿龙当一回新郎,现在这个念头打消了, 但他依旧不放心。他还是要看看林阿龙是个真童子还是个假童子。因为,他不想在 和单芹同床时看不见灿若桃花的那片红。 后来,他把这些告诉林阿龙的时候,林阿龙心里一阵刺痛…… 夜色中,田小田像一条飞鱼,伴随着白色的水花向湖的深处游去,好像只有这 样他才能忘记林阿龙…… 与此同时,罗明辉走到肖驰星面前。月光如雪。肖驰星看着站在面前的罗明辉。 “你一直跟着我?” 罗明辉点点头。 肖驰星说:“田小田说他要转行。不过在转行之前,他可以去见徐展堂,说那 是他的工作……” 罗明辉打断她的话:“谁说要转行?” “当然是田小田!” “不是田小田,是林阿龙,是林阿龙要转行。” “有区别吗?”肖驰星问。 “当然有。不过,这种区别,女人是看不出来的。” 肖驰星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琢磨,你要是琢磨不出个一二三,那你就白学什么心理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