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局安排新闻单位对侦破“2 ·23”案件的采访报道,电视台和滨江晨报来了 几个记者,在赃车发还的仪式上,安局长照着宣传讲稿念完之后,失主领回了被盗 车辆,对着电视摄像机和照相机镜头说了一席万分感激的话。汪自作为主管刑侦的 副局长又被记者围住,汪副局长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一般向媒体讲述案件侦破的过 程。小朱在送记者时依次递上一个信封,说,中午就不请大家吃饭了,这是误餐费。 晚上,汪自副局长守在电视机旁,看见电视屏幕上出现分局发还赃车仪式的画 面,短短一分钟的镜头闪过去了,他没有看见自己的画面,他十分生气地把茶杯往 桌子上一,脱口骂道:“妈的!瞎子点灯白费油!”第二天早上,汪自又拿到滨江 晨报,他只在社会新闻版读到六百多字的短消息,文字中除了有案子侦破的梗概外, 找不到汪自的姓名,也不见有照片登出来。他气急败坏,打电话把小朱从政治处叫 到自己的办公室,大约小朱也看了昨晚的电视和今天的晨报,自觉有点不对劲,走 到汪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口时,先敲门再喊了声报告,说,汪局,你找我呀! “你看看,你安排的采访报道,这么大个发还赃物的仪式,还花了几百块的误 餐费,连安局长的镜头都没有闪一下!小朱,工作上要细心点,记者需要我们引导, 必要时还要点拨!”汪局连珠炮似的大声训斥,吓得小朱头都不敢抬。小朱想解释 我又不能指挥记者怎样发稿。但他实在不敢辩解,而且知道解释几句也转变不了汪 局的先入之见。只好咬牙忍受,低头看着地下的大理石,恨不得凿开一条缝从地上 钻将进去。 小朱不知在汪副局长办公室待了多久才退出来,准确地说,是汪局的手机响了, 他要接听电话才叫小朱离开的。走到楼梯口,正好碰见安局长,安局说,小朱,你 到我办公室来。小朱一听,心慌至极,又要挨批了。走进安局办公室,小朱站着不 动,等安局发火。可是,安局不但不发火,反而像平时一样的笑脸,说:“这段时 间,你辛苦了,过几天市局要办个团干培训班,你去学习一周,提高提高,顺便休 整一下。” 小朱听到这里,望着安局长竟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里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分局用去年底部分节余经费和在城郊区政府申请来的经费,买了一辆新车。当 崭新的黑色尼桑轿车开进分局大门刚停定,几个民警立即围上去,羡慕地伸出手去 抚摩光亮照人的车身,小声议论起来了:“分局当官的又要换新车了。”“他们吃 肉我们喝汤,旧车淘汰下来,也让我们增加点装备。” 汪自分到那辆2.0 的尼桑轿车当天,春风得意地驾着崭新的轿车去参加高中同 学聚会。十来个老同学站在滨江路风味一条街的店前迎接他,他把车停稳,一只手 将遥控钥匙轻轻一扬,只听得车门锁发出“吱”的响声。他那一脸风光潇洒的神情, 给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同学情不自禁地对他说,看,还是我们的公安洒脱! 然后簇拥着把汪自迎进了厅堂。大家一一握手后,围坐在一张二十座的大桌子上。 汪自一看,七碗八碟的,菜已点好,但菜品很一般。汪自对服务员说,今天,这桌 算我埋单,荤菜都是江湖菜,档次不够,再加个冰镇三文鱼,再来个大闸蟹,再加 三个时鲜的炒素菜,要两瓶长城干红和一瓶五粮液,女同学喝红酒,男同学喝白酒。 这一来语惊四座,多数男同学附和着,欢乐的气氛就像火上浇油似的被点起来。 汪自换了新车,今天心情极好。有时候,人要讲个运气,他庆幸这是自己烧香 的结果,也是交流升职的好兆头。 当红酒白酒倒满了杯子,汪自站起来,举起杯对满座的同学说:“平常大家都 忙,我也忙,一天破不完的案,但再忙凡老同学聚会你们不要忘了给我打个电话, 只要我能来,本人一定来。干我们这个行当,没有别的,就是吃得到。我只喝这一 杯,来,这杯酒大家喝完!”说完,汪自头一扬,一杯酒倒进嘴里。 “汪自,你太耿直了,我们也喝了!” “我说嘛,这种场合,没有汪自不好耍!” 老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只见桌子上杯盏相碰,呜呼呐喊。有个喜欢写诗的男 同学乘着酒兴说:“我给大家唱个山歌吧!” “唱嘛,他们文化馆才去湘西采风回来。”一个女同学高声附和。 “这是一首表现山里伐木工人的爱情山歌。”男同学说,接着他清清嗓子唱道 :去了去了又回来,好比大水冲木材。 你是朽木随水去,你是沉香留下来。 哦!唱得好!大家干着杯在高声喝彩。 “好是好,就是听起来好像没有曲调。‘沉香’是啥子哟?”有同学发议论了。 “民歌就是这样,它是原汁原味的,你不懂。‘沉香’是好材质的一种树。” 唱歌的那个男同学说。 “你是不是有另外的意思哟?” “啥子意思?” “你心里的东西,我们咋知道!” 笑声歌声不到三个时辰,三瓶酒被喝了个底朝天。喝完酒,有女同学提出找个 地方我们唱歌去,这时,大家涨红一张脸转过头来,把汪自盯到,意思是看汪自安 排了。汪自问,是不是要耍?没有料到这群四十多岁的疯男女,异口同声呐喊道, 要。汪自说,好,我给你们找个地方,你们不用付钱,但我有事,就不陪了。 汪自永远也忘不了他小时候的苦日子,那时候他在班上算最穷的,极不起眼。 如今每次同学聚会,他都要挑大头,争着付账,他要的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要在这 群老同学面前改变他从前卑微猥琐的印象。 汪自埋单时,他问,可以刷卡不。服务员说,我们这里只收现金不刷卡。同学 们还以为他带的钱不够,只见他摸出一个厚厚的皮夹,抽出一沓百元大钞,点了13 张,又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没有理整齐的10元20元的票子,付了40元零头,仍然不整 理就把剩余的票子揣回兜里。接着说,要发票。在场的人不知,他把发票拿回去交 给驾驶员填单,报完后那些钱又会回到他的皮夹里来。 走出餐厅,汪自指挥大家跟着他的车,然后有的打的,有的开车,他的新轿车 上坐了四个女同学,他边开车边拿出手机,给金麒麟的齐总打电话。 “喂,齐总啊,你在金麒麟给我安排个大包房,准备点水酒和果盘,我带十多 个老同学马上要来唱歌。” “看,还是汪自有办法!” “那当然哟,唉,汪局长,我看你这一行,不光是吃得到,钱还很经用。” 几个车上的女同学带着几分酒意,争相夸耀着手握方向盘,抿嘴微笑的汪自。 来到了金麒麟夜总会,齐总在大厅等候汪自。见汪自带了一大群中年人从车上 走下来,连忙走出大厅,握住汪自的手,笑盈盈地说,按你的安排,我把最大的包 房准备好了,你们上楼。 汪自第一次到金麒麟夜总会来。上楼一看,夜总会的规模很是气派,一瓶瓶的 葡萄酒摆成方塔似的柱子,从地下垒到房顶,五颜六色的集束镭射灯交相照射,透 过红酒的汁液在闪烁。穿过那几个透着彩光的高大酒柱,使人立即被夜总会灯红酒 绿的氛围所吸引,仿佛随之飘飘然了。最令汪自感觉特别的是立在大厅的几个葡萄 酒装饰柱,他在走过酒柱时还留意它是怎么垒上去的,原来是酒柱的外围有角钢在 四角立成柱子,角钢的外围又用皮革包了一层,未开封的葡萄酒整齐地垒放在其中。 这里过夜生活的人真多,男男女女从包房出出进进。当齐总引领这一群中年人 走进那个大包房时,大家都惊呆了:这是个百多平方米的豪华包房,一看就知道是 欧式的装修风格,靠墙有一排长沙发,一排茶几上已摆好了许多果盘、小吃,还有 几瓶洋酒,墙上嵌着六十多寸的数字电视,正播放着舒缓柔曼的乐曲。更让人没想 到的是,屋内站着一排身穿超短纱裙和吊带衫的年轻女孩,女同学们一见这排袒胸 露背的女孩,直往门外退。汪自见到齐总的这个安排,就给齐总说,谢谢你的美意, 我们今天是老同学自娱自乐,小姐就不用了,不然我们的女同学要一边坐冷板凳的。 齐总一听,连忙说对不起,手一挥,领班就把小姐们带出去了。 领班又走进包房恭候吩咐,齐总有意大声对她说:“今天,我请汪局的朋友, 让大家尽情耍,还需要什么交待给服务生,都记在我的账上。”齐总说完,正要与 汪局握别出门,汪自说:“别忙,同学们,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尽管放心玩, 齐总是我的帮死忙兄弟伙,你们尽兴疯狂,完了自己走就是了,我先告辞了。” 接着齐总和汪自一起退出了包房。包房外,齐总对汪局说,你真有事,我就不 留你,但你看不看我百家乐的生意。汪自说,瞧一眼吧。于是,齐总领汪自上到四 楼的一间密室,齐总轻轻地把一扇窗帘撩起一角,汪局一看,更是大吃一惊:齐总 的百家乐开在三楼,那是一个足有千多平方米的大厅,大厅里灯火通明,透过缭绕 的烟雾,那里面足有三百多男女在赌博。有围在轮盘机旁边不时下注的,有在几个 大桌子上玩二十一点的,穿红马甲的人正在给参赌者发牌。在大厅的四周墙下,安 置了一圈的老虎机,几乎都坐满了赌客。“简直是个小型的葡京大赌场!”汪自不 由得低声感叹。 齐总说:“这还不算,大厅的四周都是大赌包房,一个包房一夜输赢起码在几 十上百万。” “你这样的场子太大,开久了必出事的!”汪自提醒齐总。 “你放心,我这里不是常赌的熟脸进不来的,我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我也 打算只搞三个月,等三个月后,你我都发了,我就关门。我是每天给你上了账的, 我们兄弟之间不说了。” 汪自从金麒麟出来,开了段路,把车子停在一个银行门口的柜员机边,从灯光 较暗的树阴下走出车门。见四处无人,他来到自动取款机旁,摸出皮夹里的那张牡 丹卡,放进机子里,输入密码,一看,荧屏上显示了一串数字,他一数,已是46万 元。他赶紧取消程序退出卡。 王一定副部长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几天不在部里,桌子上待阅的文件已是一大 摞,刚刚阅完两份,旁边的电话响了,他极不情愿地拿起电话用肩膀夹起放在耳旁, 一边读文件一边接听。“哦,是金礼呀!”“对,王部长是我,你的股票又涨了, 我把它抛了,又赚了15万!”“好,好,现在有65万了,好嘛。”王一定把电话放 下,再也没有心思批阅文件了。 金礼是吴区长的亲侄儿,在市里证券公司工作,当了个部门头头。前年吴区长 换届当选,王一定在考察干部时,帮了他一把,不然那封群众来信,始终下不了结 论,王一定在会上力排众议的发言,起到了关键作用。王一定说,事出有因,查无 实据,总不能久拖不决,这样会耽误干部的。最后,居然全票通过。组织部的意见 在人大换届时也起了重要作用,区人大竟然绝大多数票顺利举手通过。不久,新当 选的吴区长为了答谢王一定,专门宴请了王一定,那次吴区长把金礼介绍给了王一 定,并说,我也没有什么答谢你的,送礼又显得太俗了,可能你也不会收的。我请 金礼给你代劳炒炒股吧,他去选只股票,我给你先垫10万进去,等赚了钱你再还我, 赚不到钱,你也不折本,我也不算行贿,就算我们搞起耍的。王一定当时只当笑谈 没在意,就把身份证交给了金礼。股市的事,王一定从来是搞不懂的,他也没有去 想它。大约半年后,金礼突然约他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把他的股票买卖对账单据拿 出来给他看,他清清楚楚看见那折子上他的名下写了30万元的数字。他这才相信这 事是真的,真的从10万元变成了30万。金礼说,你如不炒了,我就把钱取给你,如 你暂时不需要钱,我就再炒它一段时间,让它生更多的崽崽,本钱大更要赚大钱。 而吴区长与王一定几次碰面,王一定都说把钱还上,但都被吴区长婉言谢绝了,吴 说,你不要说了,这点小钱你不要再放到心上,挂在嘴边,我们搞起耍的,搞起耍 的。后来王一定不再提钱的事了。接下来,隔段时间,金礼打一次电话,回回都是 利好消息,直到今天才两年多点竟然净赚55万。 王一定的目光在他的办公桌上游移,不经意间看见了一堆书,忽地想到了另一 桩事儿。于是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袁副社长的手机。王一定从院校调到组织部,还 算个学术性的领导干部,凭他的哲学研究生的功底,在组织部门又积累了党政领导 干部考察任用管理的实际经验,结合参阅的大量统计资料,写有一本关于党政领导 干部的著作,书名叫《领导干部谋略学》,这部近20万字的著述,是他七八年业余 时间的心血,最近刚刚在电脑键盘上修改定稿的。他的大学同学社会科学出版社的 袁晨副社长已答应负责出版,但这段时间没与袁晨通话了,不知进展如何。 “袁子呀,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我的事怎样了?” 袁晨一听是王一定的电话,连忙说:“我们找了个书商出资印刷,书号已批了, 应该下周交厂里付印,首印数一万册,出厂后,我叫印刷厂给你送200 册样书来。” “还要书商出资呀?”王一定不解地问。 “出版社计划资金已安排完了,你的书不是畅销书,我们不敢贷款,你放心, 不要你出一分钱,出了书你用稿费请次客就行了。” “还要好久?” “两个月左右吧!我尽量催厂里抓紧点,争取提前。” 王一定挂了电话,在想:等今年上半年书一出版,我把书给有关省领导一送, 应该是有分量的,像他这个级别的领导出版干部管理专著在全省实属凤毛麟角,他 期待着这一招数会给他下届的升迁锦上添花。 “王部长,五楼开会!”有喊声从门外传来,王一定这才打住沉思,合上文件 关了门走出办公室,在楼道里边疾步走边自语说,这会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