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3 ·4 ”杀人案的重大嫌疑人从贵州的小县城捉回来,杨公威大队长到汪自 的办公室时,汪自正开保险柜在找东西,他看见自己那支手枪上已长了几处薄薄的 绿锈。敲门声响打断了他,公威走进屋,说我给你汇报一下抓获经过。汪自却说, 辛苦辛苦,莫忙,你找个队员抽时间给我擦擦枪,我实在没空去擦它,都有点锈了。 公威说:“行,哪天我叫个队员上来,保证给你擦得亮亮的,包你满意。” 汪自和公威一起到刑警大队看突审。在刑警大队的讯问室里,一个穿着牛仔服 的年轻人坐在石凳上,那方方的石凳足有几十斤重。铐子铐住他的一只手,正好与 屁股下的石凳边嵌着的铁环相连。他睁大双眼把讯问他的队员盯住,有些泪水浸湿 的眼屎在眼角堆积着,看得出这人的神色很疲惫。公威大队长在汪自的耳旁小声地 说道:“贵州突审他交代是他杀的,说还有合伙人,但可能有不实之处。”汪自坐 在讯问队员旁,拿起一份笔录看起来,嘴唇紧紧地抿着,看完后又拿开笔录纸,低 头盯着嫌疑人。他习惯这样居高临下地面对犯罪嫌疑人,他习惯以这种方式与这种 人近距离接触。 “这是分局管刑侦的局长,你有什么话,可以对他讲。”公威大队长对犯罪嫌 疑人说。 “我没有说的了,不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们不信就去查。” “你叫啥名字?”汪自眼睛盯着牛仔服,问他。 “我说了的,李光书。” “家里还有啥子人?” “笔录上有,有个老母亲,有个小儿子,六岁。” “想不想见老母亲,想不想见儿子?” 李光书一听这话,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但仍不开口讲多余的话。 “这样,我安排你和老母亲见个面,你的儿子抱给我,我来给你养。” “你说哟,他婆婆不会干的,你们也不会去养一个罪犯的儿子。”李光书半信 半疑,皱起眉头盯住汪自,嘴唇嚅动了几次,但欲言又止。 汪自的问话,意在让他讲话,在看似闲聊的对话里,李光书的弱点显现出来了。 “汪局长,安局长叫你赶快到大门口集中,说分局有紧急事。”一个队员推开 门对汪自说。汪自出门时给杨大队长交待说:“先不要急,给他磨,人都有弱点, 他最终要开口的。” 这个电话是陈熟打给队员的,去到大门才知是陈熟把晚饭安排在开发派出所的 青山坪上。背靠休闲旅游地青山坪,从老街上的石板路向下走不远就是长江边,一 向清净事少,是城郊分局有名的。 “吃烤全羊,山上养的黑山羊,味道还可以。”陈熟边说边把安局长的车门打 开,手放到车门顶,送两个局长坐上了小车,再替他们把门关上。自己开着警车走 前面引道开路。两辆车转上半山停在了一处山庄前,陈熟先下车,站在山庄的大门 前迎候他的两位领导,那副恭敬的模样仿佛是中央首长光临此地。安德理走下车来, 见到陈熟如此的谦恭和热情,连忙说,我们不是中央首长,天天都能见面的人,用 不着这样大的礼节。“说哟,两位是我的顶头上司,平时请你们还请不来呢,我不 把你们当贵客,就是我不懂事。”陈熟油腔滑调的回答,算是把做得过度热情的尴 尬遮掩了起来。 订好的包房外,已经有店里的伙计在烤全羊了。伙计把油涂抹在羊身上,在炭 火上不停地翻转着整只羊。一股椒盐的油香和着炭火的烟味从吱吱作响的羊身上散 发开去。这种都市里不多见的场景,引起了安局长的兴趣,他欣喜地叫着“好香, 好香”。“这才是吃风味儿。”汪自附和着,抽着香烟,盯住烤羊抿嘴笑起来,这 时的两个局座早把突审碎尸案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陈熟把山庄的经理叫到两个领导面前说:“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分局的领导, 这是安局长,这是汪局长!”然后,又对两位局领导说,“这是山庄的宋经理,是 分局民警宋勇生的哥哥。”“哦,宋勇生的哥哥呀!他表现不错!”安局长说。这 个宋经理本是个木讷之人,一见到兄弟的领导显得手足无措,陈熟在介绍后竟然连 上前握手都忘了,只是痴痴地站在一旁说:“请领导多多关照。你们坐,吃好耍好, 我埋单。”站了一会儿,没有了话说,自己就退下去了。 宋经理走后,汪自说,这个宋经理,一点不像宋勇生,宋勇生那个嘴嘴儿之麻 利,连天上的麻雀都哄得下来。安局长却说,宋经理这种人才是实在人,老实人。 陈熟说:“宋勇生警校毕业都六年了,一直在所里都是骨干,内勤也当得好,很懂 事的。我想把他提……”“提起来当副所长。”安局长把话接了过去。“我看可以, 等下半年你们老指导员到了五十五,改任非领导职务,可以提他起来。汪局,你看 呢。”“可以的,年轻人要给他们压担子。”汪自顺水推舟地说。 宋经理人虽不善言辞,但并不笨,他退去后一直在隔壁听他们的谈话。他给陈 熟提了多次兄弟提拔的事,逢年过节还没少给陈所长打点,这次他终于听到陈熟在 两个局长面前谈兄弟的事了,于是他像久雨逢天晴一样,整个人顿时精神了起来。 当陈熟陪安汪两位领导在山庄包房里吃烤羊时,宋经理一直没进去敬酒。他坐 在经理室里,给宋勇生打了个电话,说陈所长给两个局领导提了你的事,但要等下 半年老指导员下课后再提拔你。宋勇生叫哥哥不要管他的事,他也知道哥哥为他的 事费了不少钱,这次肯定又要为他破费了。放下电话,宋经理从保险柜里取出两沓 现金,数了起来分别用三个牛皮信封各装了五千元,他把三个信封摆在桌子上,目 不转睛地盯住它们,心里在想:他家祖辈都在街上当小市民,家里没有一个当官的, 这下子该有希望了,为兄弟的事他一向是尽力的。但一人五千,会不会少?但一万 五,已经是他这个小山庄足足一个星期的纯利了,应该不少了。怎么给他们呢?人 家拒绝怎么办呢?他犹豫,同时又顿生憎恨,毕竟看到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将要拱 手送人,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宋经理给陈熟打了个电话,叫他出来一会儿,说有事找他。陈熟接听电话后, 站起身来,对两个局长说,他去上洗手间。他用餐巾纸揩着油腻的嘴,走出包房, 来到阳台上,宋经理已站在那里等他了。见到陈所长,宋经理说:“勇生的事靠你 美言,我也没有啥表示感谢的,这里有点小意思,也算我的心意,你们一人一份。” 接着从怀里摸出三个厚厚的信封,递到陈所长手里。陈熟没有推辞,只说,好,我 一定把信封给你交到。 三人酒足饭饱起身要走,服务员说,宋经理交待,你们不付钱。安德理和汪自 对望了一眼,笑着说,不好吧。陈熟说,算了,他安排好的,你就是给钱他也不会 要的。三人走出来,天已黑尽,安局长开车门,车内亮起小灯,陈熟也紧随汪自上 了车。坐上车,安局惊诧地说,你喝多了,你坐你的车,我们就各走各了。陈熟不 吱声把车门关上,从车窗里看见宋经理正在亮着灯光的山庄门口向他们挥手道别。 这时,陈熟从包里摸出两个信封,对领导说,这是宋经理的一点心意,请你们收下。 汪自说,这怎么好,吃了还要包。说完连看都不看,就把信封放到夹包里了。安德 理见汪自收下了,他没说话,顺手就把信封丢在方向盘的仪表格里。陈熟这才开车 门走下去,回到自己的车上,边发动车边开窗,朝宋经理挥手说,谢谢。宋经理不 停地摇着手说,欢迎再来。两辆小车在宋经理的目送下,开进了黑黢黢的山道。 在回家的途中,安局开着车对汪自说,宋经理今天破费了。汪自说,还不是对 着宋勇生来的,下半年把他提起来就是,这年头的事到处都是这样的,好简单嘛。 安局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不提是说不过去了。宋勇生表现还可以,人还很 精明。汪自说,对,下半年我提醒你就是了。但你说的宋经理是实在人,老实人, 他的确又老实又实在,办事尽办实事,刚刚才说到宋勇生的事,他的打点就来了。 肯定是陈熟安排的。说到这里,两人在车里同时会心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