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等医护人员赶到的时候,男人已经死了。余子期曾试图救他,可脖子都快被砍 断了,又怎么救得过来?当余子期大着胆子扯掉男人嘴里的破布,他已经说不出一 句话。 警察将余子期列为重点嫌疑人。余子期将与朱晓兰结识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还把聊天记录调出来,又调出手机通话记录。有技术人员详细检查了吊灯和利斧被 放置的位置,说设计得很精密,灯一亮就会触发一枚小的感应器。而这枚感应器会 将斧子与吊灯的黏合切断,就像齿轮的错动,灯亮,斧落。 余子期双手抱住头,痛苦不堪。这个朱晓兰是谁?为什么要让他来杀人?为什 么不直接用斧子劈死眼前的男人?还有,这男人又是谁? 警察很快就查明,房子的主人的确是朱晓兰。只不过,她早在一年前就醉酒驾 车死了。如果余子期真的跟朱晓兰聊过天,那么,一定是她的鬼魂,或者,那是假 冒的朱晓兰。朱晓兰父母早逝,唯一的姐姐还是个残疾人,住在另一个城市。所以, 这房子一年多来一直空着。最近几天,邻居曾听到楼上偶尔有动静,还疑神疑鬼过, 却没有发现人进出。 调出朱晓兰的QQ号,三天前,她就再未上过线。恐怕这个号已经作废,再也不 会上线了。得到朱晓兰QQ密码,警方发现,上面只有一个好友,那就是余子期。 余子期完全蒙了。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加错了好友,而是特意找到他,来设 计这一切的。可为什么?她是谁?认识他?但无疑,她和朱晓兰很熟,否则,不会 知道她的家,更不会拿到她家的钥匙,更不会悄无声息地将一个大活人绑在床上。 找出朱晓兰从外地打回的电话,那号码是山西的。通过警方查证,它来自山西 乔平镇的公用电话亭。 除了余子期按了电灯开关,警方找不到余子期与死者的任何关联。死者年龄大 概在二十二岁到二十六岁之间,典型的标志是左眉心有一粒醒目的黑痣。除此之外,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东西。手机、身份证、工作证全都没有,甚至连皮 夹子也找不到。要比对失踪人口,要登报查找,单是弄清这个人是谁就够警方忙一 阵子了。 余子期很快便被家人保释了出来,他惊魂未定。警方很严厉地告诉他,他暂时 不能离开这个城市。如果需要他配合调查,余子期应该在第一时间出现。余子期连 连答应,头也不回地坐车回家。躺到床上,尽管他已经两三个晚上没睡,可他却怎 么都睡不着。脑子刚一迷糊,那鲜血淋漓的场景马上就会出现。余子期痛苦不堪。 坐在床上发了阵子呆,余子期下了决心,他得亲自去一趟乔平镇,去找到那个 “朱晓兰”。如果不弄清是谁在算计他,为什么算计他,他这辈子都甭想再安稳。 手机,他另外买了两块备用电池,一共三块电池,无论如何都能保证二十四小时开 机的。他可不想被警方误以为是“在逃嫌疑人”。 余子期当晚就离开南江市,坐火车倒汽车,一天两夜后终于抵达乔平镇。到达 之后,他才给负责办案的刘警官发了条短信。片刻之后,刘警官回短信,他似乎有 些生气,让他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因为会有警察随后前往调查。余子期只回了一个 字:好。 令余子期怎么都想不到的是,乔平镇是个山区小镇,只有一座并不宽大的铁索 桥通向镇外。一条奔腾的清水河将乔平镇半环包围,如果没有这座桥,镇子几乎是 与世隔绝的。 因为物产丰富,小镇倒也颇为繁华,听说正准备修一座坚固的石桥,还在筹划 之中。当余子期来到小镇,向人打听有没有一个来自大城市的外地女孩儿时,当地 山民突然笑了:“平时你来打听,我保准能告诉你她住在了谁家,来干什么,多大 了,是不是结了婚。可现在,我没办法告诉你。” “为什么?”余子期疑惑地问。 “因为,这几天有十几个女孩儿在乔平镇出出进进啊!杜家大院的杜南要结婚 了,娶的是城里美女,光伴娘就带了十二个,再有化妆师、造型师,还有婚庆公司 的人,你算算该有多少个?”山民边说边笑。 余子期明白了。“朱晓兰”之所以敢给他打电话,就是不怕他过来找。那么, 她是来参加婚礼的?余子期略一沉吟,转过头又问山民,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明天。”山民拍拍自己案台上的红毡说,“明天一早就得送过去呢。这是铺 地用的,上好的红毡布。” 找到一家小旅馆,余子期住了下来。肚子饿了,要了几个菜,余子期又开了两 瓶啤酒。老板很豪爽,见客人不多,便陪余子期喝酒。余子期正有此意,渐渐地, 倒从老板口中套出不少关于婚礼的内容。杜南是乔平镇首富杜开平的独生子。杜开 平二十年前就离开了家,但乔平镇的规矩是,婚礼一定要拜祖先祠堂的。所以,镇 子里出去的人虽多,但一结婚就都得回来。再有钱,祖宗家法也不能丢。在乔平镇 人眼里,当着祖宗面拜了天地,就得了祖宗的保佑,镇子里,几乎没有离婚的。 “杜家在乔平不算大姓,可因为杜开平乐善好施,在镇子里颇有威望。儿子结 婚,这是大喜事,杜开平说儿子婚礼后,马上由杜南监工,为家乡修座坚固的石桥。 虽然造价要两百多万,可这笔钱对杜开平来说不算大数目。要儿子积善,算是杜开 平送给儿子的一份大礼呢。”老板兴冲冲地说。 “明天几点举行婚礼?”余子期问。 “早上四点钟。今晚,可有新娘子忙的喽。听人说,两点就要化妆梳头,要摆 弄一两个小时,然后走着去拜祠堂。四拜八叩,进进退退好几次。新娘子的拜叩是 否虔诚,关系到将来能否幸福呢。”老板一脸的喜气,那样子倒好像他要当新郎官 似的。 “新娘子是哪儿的?”余子期接着问。 “南江市啊。她姓杨,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杨洛施。”老板又说。 余子期微微点头。这杨洛施,居然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吃过饭,余子期早早 回房休息。明天四点钟的婚礼,他一定要去凑凑热闹。那一群伴娘中,一定会有一 个是“朱晓兰”。他要想方设法去倾听她的声音。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余子期 相信,只要让他听到一句,一定能够辨认出来。 累了一天,余子期倒是很快就合上了眼。窗外下起了雨,似乎越下越大。余子 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突然听到楼下响起铜锣声。余子期翻身坐起来,铜锣一阵 比一阵急,还夹杂着喊声:失火啦,快去救火啊,快去救火啊! 余子期披衣出门,雨还在下着,一大群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跑,手里拎着水桶脸 盆还有各种各样盛水的用具。他将外衣顶在头上,也匆匆跟了过去。远远地,一处 大宅院闪动着红光,火苗蹿起几尺高。余子期一路跑一路问旁边的人,是谁家着了 火?旁边的人喘着粗气说,是杜开平家啊!再过三小时就要举行婚礼了,谁知道竟 失了火,听说还死了人呢! 还死了人?余子期脚步慢了下来,吃惊不已。 等余子期一行抵达之后,火已经被扑灭了。幸亏有这场大雨救了急。有人早从 火海中抬出了一具尸体,竟然是杜开平,杜南的父亲。余子期挤在人群中,听有人 议论说,杜开平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人一刀刺中心脏而死。失火的,并不是杜开 平的房子,而是杜南和杨洛施的新房。听说当时杨洛施正在房中休息,突然看到烟 雾从角落里升起,而杜南正在别的房间和婚庆公司的人讨论婚礼细节。杨洛施大口 咳着逃了出来,幸免于难。 杜南看到众人将杜开平的尸体蒙上单子,呆呆地站着,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杨洛施站在他身边,惊魂未定,泪痕满面。她身上的礼服已经烧得七零八落,蹭了 许多黑灰。 余子期挤进人群,灯光下,他仔细打量杨洛施。很眼熟,真的很眼熟。接着, 他渐渐辨认出来,这不是高中同学杨晓溪吗,她什么时候变成了杨洛施? 杨洛施也看到了余子期。她怔怔地,似乎不明白余子期为什么会在这里。对杜 南轻声说了句什么,她朝余子期走了过来。余子期安慰了她两句,泪水顺着杨洛施 的脸颊滑下来,她哽咽着说:“也许,我根本就不该结婚。” 余子期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这种情况下又不好深问,便问她什么时候改名为 “杨洛施”。杨洛施叹了口气,说改了好几年了,母亲多病,找了算命先生说她命 硬,克父母,要找个硬的名字压住她。于是,算命先生给取了“杨洛施”。“实际 上,这名字好像更不好了,一次次给我带来噩运。” 什么噩运?余子期疑惑地问。杨洛施低下头,暗自垂泪说,她的婚礼应该半年 前举行,可喜帖还没散出去,母亲突发心脏病身亡。这已经令她饱受打击,想不到 时隔半年,又发生这样的事。说着,杨洛施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那一瞬间, 余子期觉得她是那么柔弱无助。读高中时,在余子期的印象里,杨晓溪是个极为胆 小易受惊的女孩儿,想不到几年过去,她命运多舛,竟接连遭此不幸。莫非,冥冥 中有人想阻止杨洛施嫁给杜南? 半晌,杨洛施拭去眼泪问余子期:“好几年没见了,你现在怎么样?怎么会突 然来到乔平镇?不会是听说了我的婚礼吧?” 余子期叹了口气,犹豫一下,将“浇花”、“利斧杀人”的事从头到尾述说一 遍。杨洛施的脸色陡然大变,说朱晓兰是自己的大学好友,去年因车祸身亡。余子 期目瞪口呆。朱晓兰是她的好友?那么,凶手是杨洛施和朱晓兰都熟悉的人? “那个死者,警方调查出是谁了吗?”杨洛施问。 余子期摇头,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接到警方的任何通知。但想到杨洛施可能认 识,余子期便大概描述了一下死者的相貌。尤其是,死者的左眉心有一粒大大的黑 痣。杨洛施的身体一歪,渐渐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她喃喃地说:是李京。 李京?他是谁?余子期问。杨洛施说,李京是我的前男友。 余子期的心像被重重地砸了一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