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郭,李主任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郭启明正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 一个同事推门探进头来对他说。这几天他总感觉心神不宁,眼皮一个劲儿地跳个不 停。别人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他两个眼皮轮着跳,也搞不清是财是灾 了。 来到李主任的办公室,他发现情况不对,屋子里不只李主任一人,沙发上也坐 了好几个。他一怔,觉得对方有些面熟,再一想,其中的两个人不正是昨天来单位 搞文件检查的保密委的人吗? “怎么,两位领导今天又……” “郭启明!”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李主任严肃地打断了他,“这几位是公安机 关的同志,他们有事情找你,你要老实配合!听见了吗?” 郭启明的脑袋“嗡”的一声,顿觉天旋地转,知道不想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迷迷糊糊地被拉到一把椅子上坐下,头无力地耷拉下去。“是……是不是为了徐 婉仪的事情?” “很好。”何炯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在徐婉仪家发现了一些文件。经查,文 件是你们单位的。你能向我们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我跟她有暧昧关系,”郭启明喃喃地讲述道,“文件也是我提供给她的, 她是美国霍普斯研究中心驻中国代表处的雇员,说是向我要这些文件搞研究用。” “美国霍普斯研究中心?”听到这个机构名称何炯一怔。另一个案子的情况像 电影影像一样掠过他的脑海。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的真实身份是情报机构的代理人,这一点你知道吗?” “情报机构?我不知道!”郭启明的脸变得惨白,“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给 他们写一些稿子……我真的不知道!” “徐婉仪被人杀了。你知道吗?”何炯换了个话题,“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你 的指纹。”何炯盯视着郭启明,严肃地说,“因此你就是第一嫌疑人。徐婉仪死的 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何炯加重语气说。 “我在开会。”郭启明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们办公厅在怀城的培训基地开 厅领导工作务虚会。我是会议记录人员,三天都没有离开培训基地一步。办公厅的 李主任和其他人可以为我证明。” “我们会调查的。”何炯对郭启明说,“把你和徐婉仪的关系向我们讲一下。 从如何相识讲起,尽可能详细。” 郭启明理了理头绪,慢慢地讲起来:他和徐婉仪的相识实在有些奇特。以他的 出身和经历,他不可能会认识什么持马来西亚护照的女演员的,而且还长得那么漂 亮、那么风情万种。但这一切还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他大学毕业后被分到办公厅文 件处,主要任务就是给各级领导写发言稿。他很勤奋,基础又好,很快就上了路, 成了单位小有名气的笔杆子。但逐渐地,他的心态开始扭曲了。在机关工作的人不 少有这样那样的“背景”。别看平时大家都客客气气,但从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中和 与他说话时的口气里,明显透出对他这个边远山区来的穷小子的不屑一顾。在爱情 上他也不顺利。经人介绍,他交了不下十个女朋友。刚开始姑娘们对他还挺有好感, 但交往了一段时间,了解了他的家庭出身,姑娘们就犹豫了,以后接着就逐渐客气 地疏远了他。慢慢地,他如醉如痴地沉迷于网络世界中了。他发现,在这里他可以 充分展现他的聪明才智,彻底抒发自己被压抑的心灵。他利用自己可以接触各类文 件的优势,对各种政治、经济方面的话题广发评论。渐渐地,他在这个网站上有了 一些名气,每天晚上,都会有不少人聚到他周围与他就各种话题进行交流。 一天,一封电子邮件发到他的信箱中。邮件是从大洋彼岸的美国发来的,自我 介绍叫Mark Chan (马克·陈),是美国霍普斯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正在进行中 国经济现状和发展趋势的研究。对方说在网上看了他写的几篇文章和论点,对此很 感兴趣。对方还提出了几个问题,希望他能够写篇文章进行论述,并告诉他如果采 用,将付给他优厚的报酬。郭启明感到有些激动。美国霍普斯研究中心可是知名的 研究机构,他的文章能被对方看中,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能与这样的机构合作, 自己的价值今后将会进一步体现出来。他找了些资料,开了几个夜车,很快将文章 写好,按照对方提供的电子邮箱地址发了过去。对方很快就回信了,对他的文章大 加赞赏,并又给了他一个地址,说是让他到该机构驻华办事处去取稿酬。 就这样,他与徐婉仪相识了。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的傍晚,按照约定,他敲响 了徐婉仪位于“雨轩花园”小区的住宅。当徐婉仪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被惊呆了, 心想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徐婉仪那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头发 在脑后盘起来,修长的身材,白皙的肤色,连走起路来姿态都很美。他没看过徐婉 仪演的影视剧,也不知道她还曾经入围过什么选美比赛,但在他眼里,她简直是美 若天仙。 徐婉仪热情地把他让进客厅,给他端上咖啡,坐下来陪他聊天,一颦一笑,十 分得体,很快打消了他的拘谨心情。 “你的文章我拜读了,写得一流的好!”徐婉仪笑着从茶几上拿起几张纸,普 通话说得有些拗口,但郭启明听起来却很动听。“首先题目就吸引人,《论国有企 业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矛盾关系》,一下子就吸引住了读者的眼球。” “有这么好吗?”郭启明美滋滋地问道,眼睛禁不住地瞟着徐婉仪漂亮的双腿。 “题目好,内容更好。”徐婉仪继续夸赞道,“你看这段写得多好:”非国有 企业的出资人主体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经济人,而国有企业出资人的主体是政 府,政府不是也不应当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经济人,而应当是规范经济人行为 的规则制定者。因此,国有企业作为政府拥有的或实际控制的经济实体,不以追求 利润最大化作为唯一的经营目标也是天经地义的。‘这一段话写得真是深刻呢,几 句话就把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的本质差别说清楚了。“ “徐小姐真是有水平,我这篇文章的文眼就在这几句话上,却让你给找到了。” 郭启明故作谦虚地说道,心里却十分受用。实际上,这篇文章基本上是他东拼西凑 抄来的,但话说回来了,天下文章一多半是抄来抄去的,抄得让人看不出来就是本 事。 “Mr Mark Chan对郭先生的才干很欣赏的。”徐婉仪用小勺搅动着杯子中的咖 啡,笑盈盈地瞟了郭启明一眼,“说他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像您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 了。他还说,凭郭先生的才学,就是在霍普斯这样国际一流的研究中心也能谋得一 席之地的。” “Mr Chan 真像是识良马的伯乐。”郭启明叹了一口气,他每天干的就是写文 章,但文章一被采用就不再属于他所有,全变成了领导的讲话,就是在报纸上发表 了,也不会署上他的名字。“只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 “听郭先生讲话,有些怀才不遇的样子。”徐婉仪继续不紧不慢地笑着说。她 就坐在郭启明对面,两条腿搭在一起,显出优美的曲线。“其实,金子在什么时候 都会发光的。Mark Chan 让我转告你,希望郭先生的才华不要被埋没了,霍普斯研 究中心期待着与你在今后进一步加强合作……你等一下。” 徐婉仪站起身来,转身向卧室走去。望着她婀娜的背影,郭启明感到有些管不 住自己的眼睛了。 “这是一千美元,是郭先生这篇文章的稿酬。”徐婉仪从卧室中出来,手里拿 着一个信封,“Mr Chan 讲,钱不多,不成敬意,今后如果双方建立了长期合作关 系,稿酬再从优考虑。” 郭启明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还不算稿酬从优呀!这种国际知名的研究中心 就是有钱,要是再从优,不知还要给多少? “在国内,与我们保持经常联系的学者有10多人。”徐婉仪仿佛无意识地又补 充道,“大部分都是我们聘请的客座研究人员,拿的是固定薪酬,还定期到本部进 行培训。像郭先生这样有才华的学者,我想今后也可以走这条路。” 从那天以后,郭启明便成了徐婉仪公寓的常客。很快,他便从喝咖啡过渡到吃 晚饭,接着便留宿在那里。一天晚上,当他们又一次温存以后,靠在床头边闲聊。 徐婉仪似乎无意间提到,现在国际上非常关注中国快速的经济发展能否持续下去, 因此本部最近比较重视中国现阶段的政治、经济方面的政策,但却苦于缺少第一手 的材料。本部让徐婉仪对此尽快拿出办法来,她想到了郭启明,因为他在大机关工 作,不知能不能帮她这个忙。当然,徐婉仪特别强调,不要给他的工作带来麻烦, 如果不行也不勉强,她再想别的办法。 郭启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这算什么事儿?他们这些给领导写发言稿的秘书们, 每天经手参阅的各类内部文件不胜枚举。其中有一些带密级的,但大部分都是一些 不带密级的文件。据他的经验,这些文件不过是比报纸上发表的文章早了几天,内 容更多了一些,没什么新鲜的。这些文件平时就放在那里无人问津,只有到了要写 哪方面的发言稿时才会拿过来抄上几段。 这段时间,正为找不到报答徐婉仪的机会犯愁。自己这么一个要钱没钱、要权 没权,只会写点儿应景文章的穷小子,却得到一位天仙般美丽女人的垂青,自己怎 么能不相报?拿些材料过来对他易如反掌,下班的时候塞到公文包中带出来就是了。 当然,他不会带原件给徐婉仪的,单位的文件都是有登记的,他不想闯这个雷区。 但他拿复印件出来别人就不会知道了。在单位中,他自己一间办公室,屋里就有一 台复印机,复印什么材料只需要揿一下按钮就是了。 拿过几次材料后,徐婉仪与他的关系更密切了。不但经常给他一些钱,还把办 事处的一辆“本田”轿车让他使用。郭启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单位里不 少人都有私车,一到上班的时候,车在单位门口停成一排,蔚为壮观。为赶潮流, 郭启明也早早就考了车本,但自从离开驾校就没再摸过方向盘,原因很简单,他没 这个经济条件。当然,在机关工作最忌讳的就是张扬,他有了车从没往机关开过, 而是每天开车到机关附近的小区停下,然后再从那里骑自行车去上班,下班后再去 开车。 郭启明对这样的生活很是得意。徐婉仪前几天告诉他,霍普斯研究中心已经准 备聘请他为客座研究员了,到那时,他上班时在办公室写写发言稿,下班后去给位 于美国的研究机构写些文章,拿着两份薪酬,光明的前景和美好的生活已经在向他 招手了。 这段时间的交往,使郭启明已经对徐婉仪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流露。他虽 然没有详细打听过她的过去,但从平时的交谈中,对她的经历也有了一些了解。虽 然她的生活轨迹与他的生活相差太多,在常人看来也十分光鲜亮丽,但在这层表面 的雾纱掩饰下,她也经历了许多的苦难和折磨。两个人交往了这么一段时间,也并 不全是男女之间的生理要求,两个寂寞的人经常在一起聊天,互诉衷肠,确实也有 了不少感情上的交流,有了不少真诚。甚至徐婉仪已经流露出要在当地安家、度过 后半生的意愿。 郭启明最后一次与徐婉仪见面后,一个星期都不再有徐婉仪的音讯。他实在忍 不住,一天上班后,就给她家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询问的语 调中充满警惕;他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以为是打错了,就又打她的手机,接电话 的居然还是那个男人!又待了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上班后从办公室里溜出来, 直奔徐婉仪的住处,这才知道了一切。 在郭启明讲述的过程中,冯莉在讯问簿上飞快地做着记录,黄朋则一直站在他 的身后。“你最后一次见到徐婉仪是在什么时候?”等郭启明把情况说完,何炯追 问了一句。 “是在她死前三四天。”郭启明回忆道,“她说总部要有人来,让我回避一下, 不让我再到她的公寓去了。说是等总部的人走了再给我打电话,结果从此就断了联 系。” “总部的人来了吗?”何炯又问道。冯莉停住笔,注意地看着郭启明。 “应该来了。”郭启明把眼镜向上推了推,老实承认,“我没有见到。那之前 我问过徐婉仪,她告诉我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叫Mark Chan 的人。她还嘱咐我不 要说出去,说姓Chan的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来过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