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就是那个案子的卷宗。”黄朋推开何炯办公室的门走进来,手里捧着几本 装订整齐的案卷。何炯接过卷宗,翻开一页,心中油然涌起一股感慨。“霍普斯研 究中心”,这个案子他们倾注了很多心血,多方设计,本以为胜券在握了,但最后 终因对方没有入境而耽搁下来。这一耽搁就是两年,本以为已经变成“死案”,没 想到会枯木逢春,案情出现了转机。 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当时根据有关方面提供的情报,得知有一个化名为Mark Chan(马克·陈)和Raymond Chan(莱蒙德·陈),中文名叫陈再兴的情报人员, 在美国霍普斯研究中心,以留学美国为诱饵,企图策反一家生物技术研究所的一名 叫蔡天的技术人员。这名技术人员当时并不知情,将自己的研究成果提供给对方, 用以换取在美国学术杂志发表论文的“荣誉”。原因也不复杂,该研究所每年都要 评定职称,在各种刊物上发表学术文章的数量是一个硬性指标,而能在美国的学术 刊物上发表文章,在评定职称时确实就处在十分有利的位置。 通过深入调查了解,发现蔡天与那名叫陈再兴的情报人员相识,是通过其姐姐 蔡梅介绍的。蔡梅在大学当老师,曾公派美国在大学做了一年的访问学者,后与陈 再兴(Raymond Chan)相识。交往一段时间后,陈再兴说自己要与妻子离婚然后与 蔡梅结婚。蔡梅相信了陈再兴的话,开始与其同居,直到她留学期满回国。回国后, 她仍然满怀希望,与陈再兴继续保持着联系。 后经证实,发现陈再兴参与策划了多起策反我留学人员的行动,而且还资助境 内人员搜集我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情报,危害性相当大。但因其远在美国,鞭长 莫及,无法对其实施打击。因此当时研究了个方案,想将这个人诱调到国内来。但 这个陈再兴十分狡猾,就是不进来。 鉴于蔡梅与陈再兴的联系一直不断,因此当时研究,还设计了通过蔡梅这条线 调陈再兴回来的备用方案。但发现虽然证实她对陈再兴的情报活动并不知情,但毕 竟他们有感情上的交往,而且现在还若即若离,搞得不好反而不利。而且当时也没 有正面接触蔡梅的条件,因此就没有最后下这个决心。 “这给了我们一次与陈再兴算总账的机会。”何炯用手敲了敲案卷,“这家伙 的触角伸得太长了,竟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干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干的?” “你先到海关去一趟,调一下徐婉仪死前一段时间旅客进出港的记录,看那段 时间这个姓陈的有没有进来过。” “我们在机场海关提取了陈再兴过关的照片。”冯莉接着说,“经‘雨轩花园 ’其他职工的辨认,他们说在徐婉仪被害的那几天,曾经在小区中见到过他。门卫 队长还提到徐婉仪死的那天深夜,这个人匆匆忙忙地乘出租车离开了‘雨轩花园’。 循着这条线索,我们又去了拉姓陈的离开的出租汽车公司调查,并找到了那天深夜 拉过他的出租司机。据他辨认证实,当天深夜他从‘雨轩花园’拉走的人就是陈再 兴。他还证实,他把姓陈的拉到了火车站,在站前下了出租车后,看到他径直向候 车大厅走去。说明陈再兴为了躲过我们的追踪,很可能是乘火车离开了这座城市。” “很好。”何炯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有什么情况?” “在痕检工作方面我们也取得了一些进展。”黄朋翻了一下笔记本,接着说, “技术人员在徐婉仪的寓所和她穿的睡袍上,提取到了一些指纹。排除掉郭启明留 下的指纹之外,我们已经将另几枚指纹,通过专用网络传输给了Interpol(国际刑 警组织),要求他们将我们提取的指纹与陈再兴的指纹进行比对,估计这几天就会 有结果。” “从你们介绍的情况看,陈再兴杀害徐婉仪的时间、地点、动机等条件都是具 备的,虽然还缺乏痕检的最终结果,但基本可以认定他是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何 炯判断着这起谋杀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是的。从现有的证据看,确定这个案子的凶手不是大问题了,但他远在大洋 彼岸,能不能通过Interpol?这几年我们不是通过Interpol抓回来过几个携款外逃 的贪污犯吗?”冯莉有些犯难。 “情况不太一样。”何炯摇了摇头,“外逃的贪污犯证据确凿,而且属于经济 犯罪,Interpol比较容易受理,罪犯藏身的所在国家也会予以理解。而这是一起包 含有搜集情报、策反我公务人员等政治性质的刑事案件,而且我们掌握的情况推理、 分析的成分较多,实证部分则不够充足,举证比较困难。因此Interpol恐怕很难受 理,即便受理,也会一拖再拖,很可能最后会不了了之。” “那我们就自己动手,到美国把他抓回来!”黄朋说道。 “这涉及司法管辖权的问题。”冯莉解释说,“陈再兴已经入了美籍,我们不 可能不通知当地的司法部门,就到当地拘捕该国的公民。”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犯罪嫌疑人逍遥法外吗?”黄朋一副愤愤不平的 样子。 这时,一个警官推门进来,走到何炯身边,交给他一个信封。何炯将信封打开, 从中抽出信纸看了一下,对站在身后送信进来的警察说:“你去通知痕检科,让他 们将在徐婉仪床上发现的毛发提供给Interpol,让他们与陈再兴的DNA 进行比对, 进一步确定他在现场的证据。” 等警察离开,何炯说道:“Interpol的回函,进一步证实了我们关于陈再兴是 杀害徐婉仪凶手的判断,对此我们不应再心存疑虑。” “我觉得还是稳妥一些的好。”黄朋说,“先让郭启明对他发出邀请,试探他 一下,如果不行,再让别人发邀请。如果一拥而上,我怕会引起陈再兴的警觉。” “我不这样认为。”冯莉摇摇头说,“在陈再兴看来,郭启明和蔡梅或者其他 什么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分别以不同的方式向他发出邀请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而且我认为,现在的陈再兴,虽然已经知道警方判定徐婉仪是失足坠楼而死,心中 正在暗自窃喜,但肯定对来国内还是有一种心理上的恐惧感。因此,如果只是一般 性的邀请,对他没有极大的诱惑力,他是不会贸然进来的。因此,我们必须多管齐 下,才能引诱陈再兴上钩。” 他们正在冯莉的办公室中制订诱调陈再兴入境的方案。在此之前,警方已经在 “雨轩花园”的社区网上散布消息,称经初步勘验,证明徐婉仪是无意中失足坠楼 而死,现场没有发现他杀的迹象。警方已经通知其家人,并已对其遗体进行了火化, 警方将停止继续调查。相信这一消息陈再兴会很快获得,他肯定会为自己谋划的这 次暗杀行动而得意,进而产生轻视大陆警方能力的麻痹情绪。显然这对引诱陈再兴 入境提供了有利条件,但以何种方式将其引进来,他们却产生了分歧。 “我还是觉得不能操之过急。”黄朋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过犹不及’。 有的时候,你想快走一步,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你的顾虑怎么这么多!”冯莉不满地打断黄朋的话,“像你这么拖泥带水的, 什么时候才能把陈再兴诱调进来?” 黄朋不再说话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两人已经熟稔起来。冯莉性情直爽, 说话做事大刀阔斧,而黄朋细腻认真,遇到问题总是反复掂量。两人在一起工作倒 是互相有所补充,但却免不了时常磕磕碰碰。但也奇怪,随着一次次的争拗,两人 的关系倒进一步拉近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冯莉见黄朋不吭声了,继续说道,“你有意见就说出 来嘛,干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一言不发,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你哪里给别人说话的机会。”黄朋看了冯莉一眼,“一说就跟要吵架似的。” “我是那么不讲理吗?”冯莉气鼓鼓地说道,“跟你这种小心眼的人在一起真 能把人急死!” “我在想,也许你说得也有道理。”黄朋慢悠悠地说道,“我原来想,我们手 中就这么几张牌,一下子全打出去就失去了主动权。因此,选择适当时机,一张张 地把这几张牌打出去,可能会收到更好的效果……” “可我们不是在打牌。”冯莉又打断黄朋的话,“如果是打牌,我们会与对手 同场竞技,我们会揣摩对手的心理,适时地根据现场的情况出牌。现在的问题是, 我们根本不知道陈再兴身在何处,心里在想着什么,只是凭着一种可能性,一相情 愿地想引诱他上钩。在这个时候,我们只能尽我们的所能,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 段,千方百计地将他引诱进来。如果再犹豫不决,很可能就会坐失良机!” 黄朋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这次姓陈的专程从美国不远万里来此地杀害徐 婉仪,从行动到逃脱都设计得天衣无缝,而且从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看,他的性情 是十分狡诈和多疑的。在现阶段,他会为自己伪造杀人现场,骗过了大陆警方而沾 沾自喜,但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又会听到风声,回过神来,到时候就真的不能把他引 诱回来了。” “你这么说还差不多。”冯莉笑了,“古人打仗讲究一鼓作气。我想我们办这 个案子也应该采取这种做法。” “我被你说服了。看来要想让姓陈的这只狡猾的老鼠钻进捕鼠器,还真得舍得 多放几块肥肉。” “那你就不怕操之过急了?”冯莉笑着说道。 “采取积极的态度并不一定就是操之过急。”黄朋争辩道,“在整个策划的过 程中,我们有许多文章可以做嘛。这就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掉书袋!”冯莉嗔怪道,“你反正是怎么说都有道理。说说你的想法吧!” “这件事可以三管齐下,”黄朋果然早有准备,“第一是情报吸引,这一条要 由郭启明来做。比如,可以找几份有价值的文件,告诉陈再兴,由于事涉机密,不 好在电子信箱中发过去,要求他亲自到国内来一趟,当面交给他。以陈再兴从事的 职业,我想他是经不住这种引诱的。第二是感情吸引,这一条要由蔡梅来做。陈再 兴和蔡梅的关系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但现在蔡梅还始终抱有希望,两人也没有 最终断了联系。说明陈再兴与蔡梅之间仍然有割舍不断的感情纠葛。我们可以利用 这一点做文章,让蔡梅出面引诱陈再兴过来。我想有这两点就足以将陈再兴引诱进 来了。如果还不行,我们还有第三个撒手锏,就是让蔡梅的弟弟蔡天出面。当然, 这涉及国家的科技秘密,我们要进一步研究。” “郭启明这边好说,他在我们手中,我们怎么设计他就会怎么做。问题是蔡梅 那边怎么办?她对陈再兴的真实身份浑然不知,又深陷于感情的纠葛之中,我们怎 么能让她听从我们的安排呢?”冯莉担心地说道。 “这是我们下一步首先要做的。”黄朋简单地说道,看了看手表,“都快8 点 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对蔡梅的争取工作我也已经有了初步打算,这件事恐怕要由 你亲自出马了。一会儿边吃饭边向你详细汇报吧。” “别贫嘴了!”冯莉笑着说。随着交往的深入,她对于黄朋逐渐加深了了解。 表面上看,他遇事反应并不快,似乎也拿不出什么有见地的意见,给人一种没有主 见、畏首畏尾的印象。但实际上,遇到事情他不急于表态,是因为他会想出几种解 决办法,然后考虑利弊得失,从几种办法中选出最佳的办法来。思考的过程实际是 筹划的过程,最后他说出来的意见往往就可以操作了。“我正好也饿了。说好了, 由我请客,上次吃饭是你出的钱,这次该我了。” “那怎么行。让女士出钱,我显得多没面子。再说了,能与美女共进晚餐,对 我来讲已经是一种奢望了!怎么能让你破费?”黄朋笑着说。 他们走出办公楼,步行来到街上。路灯已经亮起来,橙黄色的灯光透过路边梧 桐树疏密不匀的枝叶,将斑驳的影子投到路面上。他们沿着便道来到一家“麦当劳” 快餐店,要了两份汉堡套餐,找了一个双人座坐下来。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店里人 不多。 “快说说怎么争取蔡梅吧。”冯莉吮了一口冰可乐,有些焦急地问道。 “你们局里的人都说你是个工作狂,今天我算领教了。”黄朋拿起一只炸鸡腿 咬了一口,“咱们的神经也别绷得太紧了。现在是休息时间,咱们谈点儿轻松的话 题好不好?” 冯莉用一根薯条蘸了点番茄汁,想了想说。“谈什么,谈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还是谈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案子,除了案子,我真没 有兴趣谈什么别的话题了。谈些什么呢?” “算了吧。”黄朋又拿起一个汉堡包咬了一口,“看来不把这个案子办完,大 家都没法过正常生活了。既然你对其他的话题都不感兴趣,那我就把关于争取蔡梅 的想法说说吧。” 冯莉的眼睛亮起来。“我洗耳恭听。” “这件事要分两步走。”黄朋用餐巾纸擦了擦沾上油渍的手指,“如果直接找 蔡梅,说陈再兴怎样怎样,会引起她的反感。她会认为我们在借她的手整治陈再兴, 反而不会配合我们。所以,这件事我们不能急。第一步我们要找一个能与蔡梅说上 话的人,也就是蔡梅的好朋友吧。先做好她的工作,由她出面揭穿陈再兴假装要与 妻子离婚,实则玩弄蔡梅感情的事实,让蔡梅丢掉继续与陈再兴交往的幻想。在此 基础上,我们——我这里主要指的是你——再适时揭露陈再兴杀害徐婉仪,利用其 他人搜集情报的阴谋勾当,促使她认清陈再兴的真实面目,真心实意地协助我们引 诱陈再兴入境。” 冯莉听得睁大眼睛。“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真看不出来,你平时不言不语的, 脑子里装了这么多东西!” 黄朋嘻嘻笑了。“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不是我脑子里的东西。实际上在我们一 年前办这个案子的时候,就设计过用这个办法引陈再兴回来。当时与蔡梅交好的女 朋友也已经有了人选。只不过当时条件不够成熟,这件事就搁下了。要说起来,这 个想法还是何炯处长提出来的。” “何处长一定认真研读过《孙子兵法》。”冯莉说道。 “这个办法想出来不易,实施起来更难。”黄朋看着冯莉,“你快吃,吃完了 咱们赶快回去,制订一个详细的行动方案。何处长说明天开会时要研究这个方案。” 冯莉闻听此言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唉,怎么又风风火火的,你还什么都没吃呢?” 冯莉从桌上抓起一个汉堡,扮了一个鬼脸。“等把方案写出来再吃不迟。” 黄朋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