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午分局有个局务会,所长方刚上分局开会去了,所里的早会就临时让指导员 冯立学主持。冯立学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机会,翻来覆去地说个没完,吕颂梅急着 到医院去看肖琳琳,就盼着会早点散。所里的会议室小,窗子又没开,有几个烟筒 子抽起来没完,烟气熏得吕颂梅睁不开眼睛,她的座位正靠门,就站起来推门放烟, 门一开,门口就聚拢了好几个来所里办事的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有一个像是找 冯立学的,对着他比比画画,示意他出来,冯立学看见了,一分神话就有些讲不下 去了,恰这当口儿楼下值班的小李跑上来,说分局指挥中心刚来电话,辖区里发生 了一起案子,让派出所马上出警,冯立学顺势把会散了。刘国秀就匆忙带几个侦管 队民警去现场,吕颂梅听明白了案子没发在她管的社区,就放心了,回自己办公室 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要去市中心医院去看肖琳琳。 刚要往出走,同警区的民警王天舒进来了。小伙子是个刚毕业分来的警校毕业 生,方刚看他人挺机灵,觉得像个苗子,就把他分到吕颂梅那个警区,意思让吕颂 梅好好给带带。王天舒会来事,腿脚勤快嘴还甜,整天吕姐叫着,哄得吕颂梅挺乐 和。关键是小伙子熟悉警务区的业务也很快,不到半年工夫在工作上就差不多能独 当一面了。吕颂梅看王天舒各方面都有进步打心里高兴,看小伙子单身没个女朋友, 考虑他年龄也不小了,就给他介绍个女朋友。姑娘在银行工作,各方面条件都好, 见面后彼此都满意,就一直相处了下去。据说两个人现在好得不得了,正研究买房 结婚呢。 吕颂梅看见王天舒,就想起几天前交给他的一起治安案件,需要调解的,自己 这两天尽跑芳苑小区那件事了,也不知道他办得怎么样了。正要开口问他,王天舒 就说,吕姐,那起案子我已经结案了,卷宗也整理完了,我已经让方所长签完字了, 怕你惦记,告诉你一声。吕颂梅就说,行啊小伙子,老张太太那么不讲理的人你这 么快就把工作做通了,真不容易。那起案子是一起邻里纠纷,其中一方有个老张太 太平素是个撒泼耍赖、生冷不忌的主儿,派出所的老警察都知道她难缠。没想到这 么难啃的硬骨头竟让入警半年多的王天舒给摆平了,看起来这年轻人是会做工作。 吕颂梅就问他咋做的工作,王天舒就绘声绘色地讲,说到得意处两个人就笑。 两个人闲聊着,吕颂梅就问王天舒你和张莉处得咋样了,听说都商量着要结婚 了。吕颂梅明知两个人现在谈得火热,只是顺便问问,没想到话音刚落,刚刚还带 着笑的王天舒的脸色竟黯淡了下来,好半天才淡淡地说,结哪门子婚啊,我们俩已 经分手了。吕颂梅吃了一惊,说,什么?你俩分手了,啥时候的事?王天舒说,快 一周了,吕姐你也别问为什么了,这是我们俩的私事,你就别再费心了。话说到这 份儿,吕颂梅也不好再问了,她只是纳闷儿两个人好得如胶似漆的,怎么说分手就 分手了呢。吕颂梅记得就在昨天上午,在光华路的步行街上,她还看见张莉了呢, 小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和一个女孩逛街,见了她还冲她打招呼了的,瞅张莉满脸 喜色,哪像和男朋友分手的样子啊。再看王天舒这些天的表现,也很正常的。吕颂 梅心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自己怎么弄不明白了,就带着一脑袋疑问上了路。一 路上胡思乱想,直到了市中心医院门口,也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 肖琳琳的病房在普外科住院处402 号,吕颂梅敲门进去,看见房间里四张床都 躺着人,但却没有了肖琳琳,打听病房里的人都摇头说不认识,吕颂梅心说奇怪了, 出事那天她明明是在这间病房里做询问笔录的,肖琳琳就躺在靠窗的床位上,怎么 换了个人呢,而且早晨她刚给肖琳琳打了电话,肖琳琳答应得好好的,说就在病房 里等她,难道等不及了办完出院手续走了。吕颂梅就去护士室打听,护士查了好半 天,才说这个病人前天就转到高护病房去了,随即告诉她了房间号码。吕颂梅说了 声闹了半天原来是调到高护病房去了,怪不得找不到。就想现在的年轻姑娘可真娇 贵,住几天医院也要挑个好地方,高护病房一天五百多,肖琳琳一个刚毕业没多久 的大学生咋能住得起,不用问不是男朋友埋单就是父母埋单。 就按着护士的指引来到高护楼,一进门厅,便感觉到不同,不仅内部装修比普 外楼高出档次,而且是中央空调,温度四季如春。吕颂梅在等电梯的时候,看到马 四也在等电梯,马四本名叫马驷究,因为在家里行四,熟悉他的人就把他名字中的 那个“究”去掉,取谐音叫马四。马四在区教育局工作,是个业务部门的科长。这 家伙平时除了有喜欢养狗的爱好外,还有个好色的毛病。教育系统女职工比较多, 他当个小干部管些事,就时不时靠着弄权惹出些风流韵事,好在都没有露,但是好 色的名声倒是传出去了。关于马四的那些烂事吕颂梅听说不少,都是丁子建讲的。 丁子建和马四是初中同学,两个人一直来往得很密切。吕颂梅就开始烦马四,她告 诫丁子建少跟马四混在一起,她说跟啥人随啥人,时间长了你没准儿也像他那样了。 丁子建就不吭声了,之后有段时间没提马四,吕颂梅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丁子建和 马四少不了联系。马四可能也意识到了吕颂梅不咋得意他,见面时就有些怯,每次 言语中都很有些巴结的意思。 吕颂梅看见马四站在那儿,就想绕开到另一侧电梯间上楼,马四却眼尖,主动 打招呼。吕颂梅不得不走过去,说马科长又来看哪个小妹妹呀。马四知道吕颂梅是 在人前讥讽他,忙说当弟妹的不带跟大哥开玩笑的,我们张局长病了,我来看看。 吕颂梅见电梯间前人越聚越多,就没再说什么。这时,电梯门开了,就都上了电梯, 马四在五楼下了,吕颂梅上到七楼,沿走廊一路数着来到肖琳琳的高护房间。 吕颂梅进到病房里,看见肖琳琳正对着临街的窗子往下看,回头看进来的是吕 颂梅,忙过来打招呼。肖琳琳没着病号服,上身穿了个小衫,配一条牛仔裤,高挑 的身材衬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头上虽然因伤势缠上了绷带,长发也剃短了,反倒有 了别样的一种美。吕颂梅心里赞道,到底是年轻啊,怎么打扮都好看。就说看你收 拾利索的,是真的准备出院了。肖琳琳说是啊,医生说我头上的伤没啥事了,剩下 的就差给缝合的伤口拆线了,可以出院了。吕颂梅说没事就好,就把这两天调查的 结果跟她说了,问她对这件事的态度,肖琳琳明确表态她不想追究了,自己的伤没 什么大事,再纠缠下去也没啥意思了。吕颂梅就想要真是这样的结果倒是最好,自 己到现在也没查出来那块砖头到底是从谁家掉下来的,事情明摆着是悬案,要是当 事人不依不饶的,那她可是有活儿干了。便顺着肖琳琳话茬儿往下说,为派出所没 有及时查清事实给她好顿道歉。 肖琳琳就表示理解。肖琳琳是中野公司的员工,出事的那天晚上抄近路在芳苑 小区里穿行,结果走到五号楼中间,突然从楼上掉下半块砖头,正砸在她的后脑上, 据她说当时就给她砸昏了,倒在甬路上能有好几分钟才清醒,醒来一摸头上都是血, 而且头疼得厉害,她忍着痛给急救中心打了个电话,急救中心车来了之后,把她扶 上车进行处置,问情况后觉得涉及责任认定,就替她报了警。 当晚吕颂梅也到过现场,凭经验认为这是一起意外事件,因为这栋楼是新楼, 住户正装修或者刚装修完的挺多,没准儿是瞅着剩下的装修材料没处放,就趁天黑 图省事往楼下扔,肖琳琳可能是恰巧给碰到的。以前楼上住户往外面扔东西砸坏行 人的事情也发生过,只不过这次是发生在晚上,又没个目击证人,所以查起来就会 很难。吕颂梅找来小区物业的人问出事地儿相邻几个单元住户的情况,然后挨户开 始查。结果那仅入住的八户人家不是当时家中无人,就是不承认往下扔过东西。吕 颂梅跑了好几天,最后也没什么结果。万幸的是肖琳琳的伤情并不重,她人又挺大 度,事情也就这样了结了。吕颂梅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和她又聊了几句,就和她 道了声别出了病房门。 走到高护楼门口,吕颂梅就习惯性地沿着靠东侧的回廊往医院正门走,看见院 子里停车场的白线外乱糟糟地停着一长溜人力车,车子旁或靠或坐着身着黄马夹的 车夫。看见人力车,吕颂梅就想起了潘凤莉,人力车营业执照办下来了,她丈夫黄 老四是否已经开始上街拉活了,就掏出手机给潘凤莉打电话,关机,看表是上午十 点半,潘凤莉每晚都在夜市经营个小食摊,得干到后半夜三点多,这时候可能还在 睡觉呢。反正是顺路,吕颂梅就决定到潘凤莉家看一眼,其实也是想能看见黄老四, 和他好好谈谈,劝劝他珍惜这次机会,孩子都快高中毕业了,这当爹的也该做些正 经事了。她推过电动车,刚要打火,手机就响了,接起来就听见刘国秀急慌慌地问 她是否在中心医院。吕颂梅就说她就在医院门口,问他有啥事。刘国秀说你快到普 外病房来,我有点事。 吕颂梅听他这么说就有些着急了。刘国秀刚才在所里不是带人出现场了么,怎 么这一会儿工夫又跑到医院来了,难道是办案子当中谁受伤了,就忙往他说的病房 跑。到病房门口看见刘国秀在走廊里站着,就问他出啥事了,这么急。刘国秀就把 她拉到一边,说张小龙你认识吧,吕颂梅就摇头。刘国秀一拍脑门,说你看我一着 急就没说明白,那个王凤琴,你们社区的老王太太你认识吧,张小龙就是她的孙子。 吕颂梅说老王太太我当然认识啦,可你说这些啥意思我咋不明白呢,到底出啥事了。 刘国秀这才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吕颂梅听他说完才明白刘国秀找她来的意思,就 说,看你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出啥大事了呢。 原来最近刘国秀掌握了一个涉恶团伙的线索,但因为团伙里的人做事比较缜密, 一直没有得到他们犯罪的直接证据,少了个突破口,所以侦破的进展很慢。刚才他 忽然得到消息,说这帮人在昨天又和一帮社会青年打了一仗,动了刀子,把对方的 一个人扎了三刀,听说伤势很重。这个人小名叫小龙,现在正住在市中心医院。刘 国秀听到这个情况,马上把手头活交给了其他同志,自己赶到中心医院去见小龙。 不料小龙却根本不提是谁把他扎伤的,只说自己是在街上走,碰上一伙打仗的, 为首的拿刀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他给捅了,至于捅他的人长啥样多大年龄他啥都没看 清。刘国秀知道小龙在撒谎,但又拿他没办法,就和他家长里短地唠,很快就了解 了他家里的情况。小龙姓张,自幼父母离异,随父亲生活,后来他父亲出车祸死了, 是他奶奶把他抚养大的。听小龙言语中对奶奶十分敬重,就想着怎么让她出面做工 作,好使小龙把真相说出来。小龙的奶奶就是吕颂梅管的社区里的住户,名叫王凤 琴。吕颂梅热心肠,入户走访的时候看老太太一个人生活挺难,就三天两头地去看 她,去了还总不空手。老太太就挺感动,总念叨吕颂梅的好处。有次刘国秀到楼下 户籍室,看见吕颂梅在那儿翻找什么,过去一看她是在找市局返回来的二代身份证, 新返回来的证挺多,刘国秀看她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就过去帮她找,问新证的主人 叫啥名,吕颂梅说叫王凤琴,自此有了印象。 听到小龙和老王太太的血亲关系后,刘国秀马上想到了吕颂梅。吕颂梅也知道 老王太太有个孙子,但是没见过,听她说是在南区里一个饭店打工,吃住都在饭店, 很少回来。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和社会上的人搅和在一起。吕颂梅就进病房见小龙, 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小龙马上欠身要起来,叫吕颂梅为吕姨,说吕姨我听说过你, 你对我奶奶很照顾,我还正想找机会当面感谢你呢。吕颂梅也没和他客气,开门见 山,直接就把其间的利害关系说了,最后说我不知道你和那些人究竟啥关系,但是 我希望你说实话,为你自己,更为你奶奶,想想你奶奶要知道你出这么大的事该多 着急上火了。说着就掏出电话做出要打给老王太太的样子,小龙忙说吕姨你千万别 打给我奶奶,她可再经不起折腾了,你要问啥我都告诉你还不成么。旁边刘国秀直 冲吕颂梅眨眼睛,吕颂梅明白火候到了,就问他被扎伤的经过,小龙就都照实说。 刘国秀忙着记录,都是些有价值的东西,就凭这一起案子,这帮人就都够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