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案子一直在僵着。周波带人去了蔡江的户口所在地,可调查的结果是,蔡江根 本就没回过家,他跑了,尤子辉又找不到,贾氏兄弟又碰不得,我从哪里才能取得 突破呢? 看来,必须想点儿特殊办法了。我正在苦苦思索着,一个人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给我提供了灵感。 是许晋福。这个人以前来找过我,是房启和带他来的。过去,他曾因为办煤气 站跟贾氏兄弟竞争,差点丧命,后被迫离开了华安。他来找我时,我还答应,会对 他的案子给予关注。可是,一年快过去了,没有任何进展。我有点尴尬,就抱歉地 向他作了解释,他也有点失望,但是,并没有催逼我,而是安慰我说:“我理解你 的难处。现在,华安没人敢跟他们对着干,他们也不必像当年对我那样了,上哪儿 去找证据呀……” 许晋福的话一下激发了我的灵感:是啊,没人敢挑战他们,他们就不必再出手 害人,如果有人挑战他们呢?过去的犯罪线索可能找不到了,如果抓住他们现行的 犯罪线索,再顺藤摸瓜……我忽然话题一转,问他现在还能不能在华安再开办一个 煤气供应站。他听了急忙摇头,说上次就把他害惨了,只要贾氏兄弟在,他是不会 在华安经营任何跟他们竞争的行业的。我向他保证,他过去的案子我不敢保证必破, 可是,他今后在华安经营任何项目,我以人格、以公安局长的名义担保他经营安全。 他被我这话触动了,试探着问:“严局长,你是让我挑战他们,然后你……” 我并不隐瞒,“对,我既是为了履行职责,完成我个人的使命,也是为了你, 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许晋福拍了一下桌子:“怎么没有?只要你支持我,我就干。你等着,我这就 开始准备!” 许晋福走了,我兴致勃勃地去县委找汉英。汉英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不但可以 打破贾氏兄弟在华安的垄断地位,而且极可能迫使他们铤而走险,再次采取犯罪手 段。这样,他们的罪行就会暴露出来。可是,他再三嘱咐我,一定要确保许晋福及 煤气站的安全。 许晋福真是个血性的人,他很快再次出现在我的办公室,跟我说,不蒸馒头— —争口气,他已经决定在华安建煤气供应站了。其实,建煤气站很简单,华安当地 不产煤气,要用车去外地购买,盛到大煤气罐中,然后再一罐罐地注入到各家各户 的小煤气罐,因此,只需在安全的地方租个场地就行了。因为有县委、县政府支持, 批件不成问题,再过几天就要开张了。可这时许晋福又找到我,一副紧张的表情说, 他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警告他趁早滚出华安去,不然没有好下场。 我给他鼓气,说他和他的煤气站出事,我负完全责任。话说了出去,可是,要 绝对确保许晋福和煤气站的安全,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办法倒有,譬如,我可以 派警察守候在他的身边,不但产生威慑作用,一旦他受到不法侵害,也能立刻采取 措施。可是,如果这样做,就达不到我的目的了。我要治安大队和辖区派出所协助 许晋福,完善煤气站的人防、技防、物防等安全保卫措施,招聘可靠人员组成保安 队,日夜值班。同时从省厅夏支队那边借来两个特警,化装成煤气站工作人员,平 时总是跟在许晋福的身边。这样一来,许晋福的安全感就上来了,胆气也就壮了, 煤气站很快开张营业了。他们的煤气质量好,量又足,价格便宜,很快就顾客盈门, 而贾氏兄弟的煤气站自然受到严重影响。 我曾经算过一笔账,华安全县八十多万人口,就算有二十万个家庭,每家每年 十罐煤气,全年就两百万罐,而按照贾氏兄弟的经营水准,一罐煤气最少赚上二十 元,那两百万罐就是四千万,这么大一笔利润被人瓜分,他们能忍受得了吗?何况, 如果许晋福的煤气站经营下去,别的领域必然也有人效仿,那么,他们的垄断就会 被彻底打破。所以,我料到他们肯定会采取破坏行动,暗中加强了警戒。不过,他 们最初并没有采取暴力手段,甚至,出面的也不是他们,而是庄为民,他找的是汉 英、贺大中。他说,他是以华安一名民众的身份、代表华安人民向他们反映大家的 意见,煤气站既然利润很大,理应由华安人民来办,让华安人来赚这份儿钱,怎么 能让外人来华安开办呢?可这回汉英和贺大中没惯着他,而是软中带硬地跟他算了 一笔账,这家新开办的煤气站供应的煤气质量好分量足价格低,每年会为华安人民 节省多少钱,这实际上正是为华安人民办好事。庄为民很不高兴地离开了。 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我意识到,贾氏兄弟动手的时候不远了,他们一定在策划 密谋,要想出一个既达目的,又不把自己牵连进去的方案来。我站在他们的立场上, 设想着各种方案。但是,坏人不知道好人有多好,好人也不知道坏人有多坏,所以, 也就不可能确切地猜到他们会怎么下手。于是,我采取了内紧外松的策略,表面上 看不出什么,但是,却在暗地里紧紧地盯着许晋福和他的煤气站。 那天夜里,三个人影出现在许晋福的煤气站附近,其中两个不是华安人,而是 贾氏兄弟从外地雇佣来的。他只派出了一个得力手下,带着两个人来到煤气站,他 们身上带着点火工具,还有一塑料桶汽油,趁着夜色摸到许晋福的煤气站跟前,准 备将它彻底解决掉。 事先,他们已经做过侦查,知道煤气站院子里拴着两条狼狗,听到一点儿动静 就会狂吠不止,所以,他们还准备了对付狼狗的麻醉药。然而,他们摸到跟前却发 现,狼狗已经不在院子里了,煤气站显得很安静。两个外地雇来的家伙觉得机会难 得,马上就要翻墙进院实施犯罪,但是,带他们来的第三人却制止了他们,他觉得 煤气站安静得反常,让二人带着实施犯罪的工具躲在外边,自己先进去侦查一下, 看看动静再说。 第三人进入了院子,院子里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可是,当他向院子里走了 几步后,发现不妙却已经来不及了,许晋福的两个保镖和几个保安正等着他,他想 逃,但是,两个特警出身的保镖岂能放过他?外边的两个小子听到动静,知道情势 不妙,拔腿就跑,人跑了,作案工具却扔下了。汽油、棉纱和被抓住的第三人都送 到了公安局,送进了讯问室,接受我和周波、丁英汉的讯问。 我说:“季仁永,你怎么会堕落到这种地步?你投奔贾氏兄弟可以,可是,怎 么会替他们干这种事呢?放聪明点儿吧,这种时候,扛着也没用了,都交代了吧!” 想不到,季仁永却说:“我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干什么了?” 周波拍了一下桌子:“季仁永,你老实点儿。你说怎么了?你去城西煤气站干 什么?” “我没干什么呀?我就是没事儿去随便看看,怎么了?” 丁英汉说:“你也干过刑警,你自己觉得你的话有说服力吗?有人会相信吗?” 季仁永完全一副滚刀肉的样子:“有啥不相信的?我就是随便到那儿看看。” 我指了指桌子上的汽油和棉团,问他这是什么。他嗅着鼻子说:“是什么…… 好像有汽油味儿。对,那团棉纱是干什么用的?” 周波气得又拍起了桌子:“你说这是干什么用的?是你们带去的!” “哎,周大队,啊,周副局长,说话要讲证据,这些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 们是从我手上缴获的吗?你们有证据证明它是我的吗?想栽赃陷害我是不是?没门 儿!” 周波实在忍耐不住,指着季仁永大骂起来:“想不到你会堕落到这种地步,我 真是眼睛瞎了,以前觉得你还行,还为你说过话,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不, 你不是人,是条狗,是黑社会的一条狗……”冲动之下,周波居然冲上前,“啪” 地打了季仁永一耳光。 这下子季仁永不让了,“周波,你他妈的打人,我……”两人厮打起来,丁英 汉急忙上前拉架,当然免不了拉点儿偏架,杵了季仁永几下子,季仁永就大喊起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打人,警察打人了,公安局长打人了……” 季仁永这一喊叫,自然有好多人听到了,从门口探出头向讯问室这边望,还有 人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是恼火,为周波的冲动,更为季仁永的喊叫,他显然 想扩大事态。“局长打人了”,他指的是周波,他是副局长,可以这么叫,可是, 肯定也有指向我的意思。 讯问到此中断了。我很生气,但是,和周波、丁英汉进行了分析后,又不得不 承认季仁永说得对。目前看,他作案的动机是显而易见的,可是,他们一是没有作 案成功,也就是犯罪未遂,二是那两个同伙已经跑了。单凭我们现在掌握的这些东 西,很难认定他有罪,检察院也很难把他起诉到法院,法院更不可能判他的刑。何 况,有屠龙飞在,检察院这关就难过。 那怎么办?就这么把他放了?也太便宜他了。我为难了。谨慎起见,我和周波 专门赶到县委,向县委书记汉英和政法委书记霍世原作了汇报,想征求一下他们的 意见。汉英听了很是气愤,却没有好办法,就征求霍世原的意见。霍世原也觉得棘 手,问我有没有拿下季仁永口供的可能。我说没有把握,季仁永实在太顽固了,他 又当过刑警,有反侦查经验,不好拿下来。霍世原又提示我们分析一下,季仁永去 煤气站到底怎么回事。周波说,这不是明摆着吗?根据现场抛下的汽油和棉纱判断, 极可能是去纵火的。霍世原又问,他为什么这么干?周波就看我,我说,季仁永跟 许晋福无冤无仇,肯定是受人指使。霍世原就明知故问,是谁指使的。我说,他现 在是宏达集团的人,而许晋福的煤气站跟宏达集团又是竞争对手,你说季仁永能受 谁指使呢?然后又赶忙说:“霍书记,我这话只能对咱们几个人说,可不能传出去。” 霍世原就不说话了。 可是,无论是他还是汉英,都帮不上我的忙,说不好该怎么处理季仁永。我只 好说了自己的想法,已经把他押起来了,我们再想办法抠抠,就是抠不出什么,也 得移送检察院,希望领导能跟检察院和法院说一下,最好把他判了。汉英说那怎么 能行,这是赤裸裸的行政干预,县委怎么能指示司法机关给谁判刑呢?霍世原却有 点儿赞同我的想法,他说,确实不能轻易地放了他。他这么一说,我和周波都附和, 汉英也不说什么了。霍世原又问我,是否做过别的调查,譬如,宏达集团有关人员, 如果从别的方面得到证据,即使季仁永不交代,也可以判他。我苦笑着问霍世原说, 霍书记,您认为对宏达集团的调查能有效果吗?霍世原也就不再说这事了。 季仁永被押进看守所,局内局外自然会引发一些议论。步青还为这事来到我的 办公室,打听季仁永到底怎么回事。这种事别说瞒不住局里人,就是局外人很快也 会知道,我就把情况大略跟他说了说。 步青走后,我问了一下步通俞,步青最近表现怎样。步通俞说他确实有改进, 这段时间里挺靠近他的,对他的话也能听进去了。还说,红房子派出所的房所长也 反映,步青在工作中有很大进步,或许步青真的变了,变好了,如果真这样,他也 就放心了。我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所以就没再说什么,但愿,步青别让他的父亲 失望。 季仁永被押起来后,我一直关注着贾氏兄弟那边的动向,但是,他们一直保持 沉默,既没上门来质问为什么抓他们的人,也没有放出什么风来,这还让我真闹不 清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可是,贾氏兄弟没来,检察院来人了。原来,季仁永进了看 守所之后,立刻向驻所检察员反映了周波打他的事,屠龙飞知道了当然不会漠然置 之。 客观地说,周波确实不该跟季仁永动手。但是,因为有屠龙飞掺在里边,就让 人心里犯堵。所以,我们的态度也很一致:不承认。 我和周波、丁英汉在这件事上撒了谎。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在某种特定的时候, 过于老实和真诚就是犯傻,就是愚蠢。如果我们认账了,屠龙飞肯定会大做文章, 折腾起来没完,那样,我们还能办案吗?所以,在检察人员调查的时候,周波说啥 也不承认,丁英汉也不承认,我也跟他们保持了一致,而且还指责季仁永是因为被 我开除,怀恨在心,借机报复。检察人员只好撤了。 季仁永没能把我们怎么样,我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案子移送检察院了,果然 很快就退卷,理由也很充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让我们补充侦查。拖了几天, 实在没办法,只好放人。 季仁永胜利地从看守所大门走出来,黄鸿飞带着几个保安把他接走。后来有风 声传来,季仁永回去后并没有作罢,他向贾氏兄弟反映,他带那两个雇来的弟兄去 许晋福的煤气站是很秘密的,可是,他一露头就被人按住了,煤气站好像有防备, 他怀疑有人走漏了消息,弄得宏达集团内部好一阵人心惶惶。因为这事,他赢得了 贾氏兄弟的高度信任,居然当上了宏达集团的总经理助理,排在黄鸿飞的前面,据 说,黄鸿飞对此还很不高兴。 季仁永的事情又不了了之。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不是不报,时机未到,虽然一 次次的挫折伴随着我的侦破过程,但是我相信,只要我锲而不舍,我总有一天会抓 住他们。这不吗,季仁永的事情刚放下,转机就来了,我接到了尤子辉的电话,他 说:“严局长,贾二他们要杀我……” 尤子辉就说了这么半句话就撂下了,我喂了几声,看看来电记录打了回去,他 却一直不接,后来就关了机。我着急起来:贾二正派人追杀他,他一定没路可逃, 才给我打了电话,甚至,他是面临危险关头时才给我打的电话,或许,他已经被谋 害了。 必须尽快找到他。我跟省厅刑侦总队的施总取得了联系,请求支援。不久,施 总打回电话告诉我,尤子辉在新海。 又是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