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流队比较正式的称呼是刑警大队第七中队。因为火车站是主要活动区域之一, 因此局里在车站派出所专设了打流队办公室。从陶昕柔那里出来后,鹿遥没有回家, 把车开进派出所院子。一下车,那种常年不断的吵嚷声就不绝于耳。没办法,一个 派出所,一个刑警中队,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员就像是赶大集。在这种工作环境里, 能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的确很不容易。 看到鹿遥走进来,祁连山连忙站起身:“老吴还在呢,老大你要去问问吗?” 鹿遥反问:“就这点破事儿,你们还没搞定?” “这小子太滑头。在广场上都已经承认了,现在他又不承认了。” 鹿遥黑着脸,拔腿就往外走,可到门口又犹豫了:“算了吧,我不跟这种人生 气。你处理吧,人赃俱获,他还狡辩什么?” 鹿遥走进自己办公室,倒在沙发上,忍不住又暗骂那个小偷老吴。要不是你, 我鹿遥今天哪能出这么大的丑?这事儿传出去可丢大人了。更可气的是,这事儿就 明明白白地发生在老同学眼皮子底下。难道我真的有心理疾病?我是不是真需要去 看看心理医生?怎么追赶案犯的时候思维会跑偏呢?万一跑着跑着跑到马路中间, 被车撞飞了怎么办? 忽地一下,出租车里的那张脸再次冒出来。究竟在哪儿见过呢?以前打过交道 的朋友?鹿遥马上就否定了,他当时在火车站广场获得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信息, 这信息绝对不会来自朋友圈子。 鹿遥突然一拍大腿,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敲了一阵子键盘。不 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鹿遥盯着电脑屏幕,发了好半天呆。照片 上这张脸是有明显特征的,在眼睛上。眼睛很小,像一位男影星的眼睛。可这双眼 睛里投射出一股咄咄逼人之气。 鹿遥记住那张脸,很大程度上应该说是记住了那双眼睛。火车站广场上的那张 脸之所以给鹿遥留下如此深的印象,就因为此前他对这样一双眼睛的高度关注。鹿 遥干的就是这个工作,或者说,鹿遥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在茫茫人海里,用自己 的眼睛去捕捉犯罪嫌疑人的行踪。至于这两张脸是否属于同一个人,鹿遥却无法作 出完全肯定的判断,毕竟,那只不过是匆匆一瞥。 但是,假如就是那个人呢?那么,在火车站广场,鹿遥就是与一个身负两条人 命的犯罪嫌疑人擦肩而过。 这个网上通缉的在逃犯罪嫌疑人董超,在原籍杀死两个女人,其中之一是他的 老婆,另一个却是根本不相干的女人。那女人跟董超什么关系,网上的资料没详细 介绍。一个男人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要杀死自己的妻子呢?是女人有了外遇?这是最 直接的推测。那么另一个女人呢?看年龄,倒是跟董超妻子差不多大,董超为什么 要杀死她呢?如果死的是一男一女,这就好解释了:一怒之下,把给他戴绿帽子的 男女一起做掉。可死的另一个却是女人,这多少有点儿蹊跷。 有一瞬间,鹿遥感觉有必要把董超在这座城市出现的消息立即报告领导,也就 是现任刑警大队长何涛。但鹿遥又有些犹豫不决。万一那人不是呢?你鹿遥匆匆忙 忙的一眼,就能够确认那是一个杀人犯罪嫌疑人? 鹿遥出现这种犹豫,其根本原因在于他的工作变动。他现在已经不是刑警队长 了,退下来了。其实那还不能叫退,该叫降职。 按说,在工作上没有出现重大失误,这样不进反退的事儿,在公安局并不是很 多见。鹿遥心里很清楚,他不过是一次小型官场争斗的牺牲品。参加工作第六个年 头,祖上数代都是农民的鹿遥当上了分局的刑警大队长。如果鹿遥没有任何背景, 毫无疑问就是凭空跑出来的一匹黑马,可鹿遥的岳父是副检察长鹿大鹏,那一切就 好解释了。尽管鹿遥自认为是凭本事当上这个大队长的,他在刑警队拚命三郎式的 工作,大家不会不看在眼里。可话又说回来,每个地方的公安局都是藏龙卧虎之地, 有本事的,工作出色的,好多好多,这等好事儿怎么会轮到你的头上?那一年鹿遥 二十九岁,跟妻子鹿小满结婚刚两年,事业上差不多就已经立起来了。连鹿遥自己 都感觉这一步走得实在太顺。他自己尚且这么想,别人还用说吗?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鹿大鹏出了经济问题,倒了,倒得干脆利索,直接倒进了 大牢。人一走茶就凉,不久,竟先把鹿遥给凉了。鹿遥被调进局机关,级别没下降, 干的却是一份闲职。短短几年内,鹿遥也算历尽人生坎坷,竟然有了些许心灰意懒 的念头。他主动要求去打流反扒。 鹿遥来到打流队,却面临另一个问题,就是跟刑警大队长何涛之间的关系。说 起来,何涛是鹿遥的师兄,在警校里比鹿遥高两级。鹿遥干刑警大队长那会儿,何 涛只是技术中队的一名中队长。何涛这人,对痕迹检验很有一套。尤其是足印,得 公安部一位老专家真传,他能够根据提取到的足印一眼就判断出犯罪嫌疑人的年龄、 身高以及某些不被人注意的身体特征。这样的人才是刑警队真正的宝贝。 鹿遥被调走的同时,何涛走马上任。如果说鹿遥的调离引人非议,那么何涛的 升职绝对是顺理成章。从哪个角度去分析,人家都该到提拔重用的时候了。对鹿遥 来说,这无所谓,下来也就下来了。何涛却不太一样,本来他暗地里就一直对鹿遥 有意见,现在不免就有了一种得意和快感。因此,两个人的关系就有点儿拧。 所以,鹿遥对董超这件事情是否上报有些犹豫。他分析的结果,一种是何大队 长根本就不以为意,说不准会讽刺挖苦鹿遥一番:鹿警官,你以为你是火眼金睛啊? 就凭你随便打量一眼,就能断定这人是在逃犯罪嫌疑人?另一种结局是,的确引起 了何涛的重视:但你让我怎么办?发动远山市所有警力全城大搜捕?要是找不到呢? 这么大一次行动,无疑会引起更大的恐慌。 最后鹿遥决定,暂时还是不说为妙。 新闻报道里面经常会使用一个词儿——“潜入”,来形容某个犯罪分子逃窜到 某个城市的那一刻。董超的“潜入”,是几个月前的事儿。在那几个月内,董超在 远山这座城市里所拥有所收获的,除了一成不变的惶恐不安,或许就是那个叫马晓 雅的女人了。 董超不可能不心怀恐惧,这个道理很好懂。杀人了嘛,一个大活人是随随便便 好杀的吗?几乎所有杀过人的犯罪嫌疑人,恐怕都会经历董超这样的一个心路历程。 刚杀人那会儿,恐惧会嗖地一下钻进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那种极度惊恐的感 觉会令人发疯抓狂。 董超一开始也是如此,稍稍平静后,还这么想过,不如昂首阔步去自首,说不 准还要大喊一声为自己助威:“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电影里有人那么 干过,看上去很爷们儿。可慢慢回过味儿来后,董超不敢那样做了,他也怕死。这 世界上有几个人不怕死呢?董超亲眼目睹自己的老婆和另外一个女人临死前的样子, 简直太恐怖了!当然,他也能够想象出一颗子弹钻进自己脑壳那一瞬时的状态。肯 定感觉不到疼,但响声过后,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将与你董超无缘。那时他才真正意 识到,他对身边的一切是多么留恋!他不想死,不想接受法律制裁。那么只有一个 选择——逃。 往哪里逃?这是个首当其冲的问题。董超起先想过躲进深山老林,或者偏僻的 村落。然而,此前偶然在电视里看到过的一则新闻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新闻上说, 有个在逃犯逃到密林深处,最后,还是被警察团团包围。该犯罪嫌疑人无奈之下只 好破罐子破摔,豁出去反抗到底,结果被“当场击毙”!董超记得非常清楚,那个 挺漂亮的女播音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子大快人心的味道。董超 不想那样,荒无人烟的地方看上去易于躲藏,实际上弊大于利。一旦被警察包围, 就成了瓮中之鳖,连绑架个人质的机会都找不到。与其这样,还不如躲进纷纷攘攘 的都市,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安全系数相对来说要大些。 董超一路“潜入”过不少大城市。当然,在每一座城市里他都不敢逗留太久。 好在他杀人之后,便把自己家里的所有积蓄都带在了身上,路费、住宿费短时期内 不用犯愁,甚至,还算得上阔绰。然而,这毕竟不是假日旅行啊,而是仓皇逃命! 是真正的亡命之旅! 逃了几天,董超就意识到逃亡之艰难,竟然不亚于去自首。 首先一条,睡不着觉。在哪儿都睡不好。偌大一个中国,却没有他董超睡觉的 地方!车上不行,小旅馆的床上不行,田间小道上、小树林里照样不行。何止是睡 觉的地方呢?睡觉的时间也没有。白天不行,晚上照样还是不行。一开始那阵子, 好不容易刚合上眼,老婆那张模模糊糊的脸,那伤口咕嘟咕嘟冒着的鲜血,警察的 枪口,恍恍惚惚,纷至沓来。有时候,刚迷糊几分钟,突然惊醒,恍然觉得额头就 被黑洞洞的枪口顶着,顿时,浑身大汗如雨。宾馆他不敢住,需要登记身份证。董 超相信,贴有自己照片的通缉令,至少在家乡的小区门口、广告牌上、电线杆上已 经遍地开花。据说,公安部下一个通缉令,几秒钟之内全国各地公安机关的每一个 分支的网站上,都会有他的“光辉”形象。 所以住到哪里又是个大问题。他这一路可真住过不少“好”地方。荒弃的建筑 工棚里,乡村的草垛里、牛棚里、羊圈里,城镇的居民楼洞里,当然,在肮脏的路 边小店也住过好多个晚上。后来,他选择了不算高档的洗浴中心,既可以洗去一路 风尘,又能够在通宵的休息室里睡上一觉。那些地方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处,没人要 求拿身份证来看。但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得打一枪换个地方,而且,消费水平相对 较高,自己带的那点儿钱,不知能应付到何时。他得学会过日子了。何况,洗浴中 心本就是危险系数较高的场所,似乎所有的洗浴中心不可避免或多或少都与色情挂 钩或擦点边儿,有色情交易存在的场所,向来是警方频频打击的重点区域。要是一 个不小心被抓嫖的警察逮住,那就完了。 潜入远山市的当晚,他进了市区一家叫“梦巴黎”的洗浴中心。他洗过澡,躺 到休息室里,服务生悄声问:“先生,需要按摩吗?” 董超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克制不住诱惑,他终于点了点头。于是,服 务生引领他穿过一条狭窄、弯曲、幽长的过道,走到一扇门前。当那扇门被推开时, 董超感觉自己被晃了一下,那简直是一个辉煌灿烂的新世界!房间里一排溜的女孩 儿都直起身来,装束都一样,在董超看来,长相居然也都一样。董超犹豫片刻,伸 手一指离他最近的那个。于是,马晓雅走出来,直接走进了董超接下来的日子里。 马晓雅挽起董超的胳膊。在她的牵引下,董超继续在一条幽深的胡同里游来荡 去,终于进入了一个房间。马晓雅随手锁紧房门,回身冲董超一笑。“大哥,第一 次来这种地方吧?”显然,那是马晓雅面对顾客常说的一句话,很程序化。董超不 好意思地点点头。 “像你这样的男人,这世上可真是很少见了。躺下吧。” 董超很听话地躺下来,可脑袋刚挨上枕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走动。他一骨碌 爬起来,迅速躲到门后。 这举动把马晓雅吓了一跳。“大哥,不用怕的,这里很安全。我们是在十楼, 只要警察进一楼,马上会有人告诉我们。” 董超看着马晓雅,犹豫片刻,这才返回去躺下。但他的肌肉紧绷,耳朵机警地 竖着,随时关注门外的动静。马晓雅感觉到了异样。她明白了,这不但是一个新手, 而且还是一个心事重重的新手。“大哥,你不会是真怕警察吧?” 在董超听来,这话有另一层意思:“我为什么要怕警察?” 马晓雅一听,更起了怀疑,这人是外地口音!可马晓雅不想去探究原因,那不 是她该关心的事儿,她需要做的,只是让一个男人开心。 董超伸出一只胳膊,紧紧地把马晓雅搂在怀里,一句话也不说。久经风尘的马 晓雅起初还抱有应酬的心态,可慢慢地,感觉到气氛有点儿不同,那是很细微的一 种体验。到这里的男人很少有这样子的,很少有把女人当人看待的,都把女人当做 一件工具,拼命折腾。这男人却没有那样,从他越抱越紧并微微颤抖的胳膊上可以 感觉出来。董超长长地舒了口气,没头没脑就来了一句:“真好啊!像是回家了。” 马晓雅内心深处被猛然一击!“回家”这两个字,一下子就触动了她的心事。 马晓雅何尝不想回家?可是,家能回吗?回得去吗?家这个字眼儿,从凶手董超嘴 里吐出来,又传进“三陪小姐”马晓雅的思维,于是就沾上了一丝患难相惜的感情 色彩。 “你很久没回家了?” “是啊!”董超叹口气。 “你家离这儿很远吗?” “太远啦!远到根本就没有家了。” 这话倒也算真诚。至少,马晓雅觉得这个男人的话是真诚的。马晓雅还想再问 些什么,却不料听见董超发出轻轻的呼噜声。这更加出乎她的意料。一个嫖客在这 种环境下,居然由高度紧张到酣然入睡,真是奇怪。 董超的确是太疲乏了。有多少个日夜董超都没睡个踏实觉了。今天,抱着一个 风尘女子,他居然睡着了。差不多到了后半夜,董超一个激灵醒过来,他歪过脑袋 看看身边的女人,想抽出胳膊,结果把马晓雅给弄醒了。董超慌乱地说:“我得走 了!” 马晓雅抿着嘴:“现在出去也算是包夜。都后半夜了。” 可董超哪里还敢停留,他决定马上离开!这个女人和我守了一夜,肯定把我的 相貌记得清清楚楚!或许,她住的楼道口就贴着一张通缉令!必须马上走!董超迅 速进入逃跑状态。 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的时候,马晓雅却突然说:“大哥你等一下。”马晓雅跳 下床来,顺手撕下一张纸,拿起一支圆珠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递给董超:“这 是我电话。” 敲门进来的祁连山把鹿遥的思路给打断了。“那个家伙太滑头了。他说老太太 的钱不是他偷的,是另一个同伙干的。一看到你在广场上,同伙一下子把钱塞到他 口袋里,然后跑掉了。结果他倒成了冤大头。他说,这次本来是准备买火车票回老 家的。” 鹿遥摆摆手:“连个小偷儿都搞不定还科班出身呢,你说你干什么能行?” 祁连山有点儿不服气:“老大,对这种小偷还真就拿他没办法。咱没抓到现行, 再说啦,即便是他承认了又能怎样?你知道老太太那手绢里有多少钱?总共二十一 块五毛钱!” 鹿遥眉毛一挑:“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儿!偷一个老太太二十一块五毛钱,比 偷一个大款两百万都可恨!” “可恨归可恨,你总不能枪毙他。关他几天,出来照样偷。” 鹿遥盯着墙角闷了好半天,忽地一下站起来:“我去看看。”他转身走出办公 室,到了门口又扭回头,“你别跟着,告诉他们谁也别跟着。” “这样不好吧?”祁连山有点儿担心。 鹿遥一瞪眼:“我干队长,还是你干队长?” 祁连山伸伸舌头,不说话了。 鹿遥直接下楼,走向地下一层。讯问室在那儿。 扒手老吴被踢门声吓了一跳,看到进来的是鹿遥,又吓了一跳。作为一个老扒 手,一个落到鹿遥手上数次的老扒手,老吴心里很清楚,跟鹿遥过招儿得格外小心。 他真的害怕鹿遥,骨子深处的那种怕。但跟鹿遥对视两三秒后,老吴又镇定下来。 老吴知道,现在的警察不敢打人,谁要打人,马上就得卷铺盖走人。再说,老吴明 白警察办理此类案件的程序,即便是偷窃的事实认定,顶多进拘留所呆几天。对他 来说,蹲拘留所算什么啊?抓了关,关了放,都成正常过日子了。可他绝不会想到, 这一次与以往稍稍有点儿不同。 鹿遥二话没说,两三步蹿到老吴面前,一伸手就把老吴整个儿提溜起来:“你 兜里的钱是怎么回事儿?你再给我复述一遍。” 老吴立刻哆嗦起来:“鹿、鹿队,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狗日的,你跟我们好好说了吗?” 实际上,现在的鹿遥已经不是在冲老吴发狠,具体目标是谁,他自己也搞不清 楚。老吴不过是一个冤大头,一个恰巧递给鹿遥的出气筒。吼完这句话,鹿遥突然 猛推一把,老吴“扑通”一下滚到墙角。老吴“啊呀”一声:“救命啊!警察打人!” 鹿遥不理他,开始破口大骂。“你就是个畜生!有本事,你去偷奥巴马,你去 偷比尔·盖茨!比尔·盖茨你知道是谁吗?就是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再窝囊一点儿, 你滚回你老家,偷你们村长去。对一个卖鸡蛋的老太太下手,你也好意思!狗日的, 我见过的小偷数都数不过来,像你这么卑鄙无耻的,我头一次见。我都替你丢人! 你也就只配做个小偷,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尖嘴猴腮像个啥?像猪,像驴,像狗 ……” 老吴再也忍不住了。“鹿队,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你也不能打人。” 这话说得太不是时候。鹿遥说:“就你这种人,还配跟我讲人格!”他顺手抄 起桌子上的墨水瓶扔向墙角的老吴。老吴充分展示了他的身手灵活,居然躲过去了。 墨水瓶没砸到他,砸到墙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顿时,老吴的身上脸上溅得一塌 糊涂。 老吴对着外面几名警察杀猪般尖叫:“救命啊!快来人啊!” 鹿遥扔完墨水瓶,突然一下子扑上去:“你喊,大声喊!使出吃奶的劲儿喊! 这里可是地下室。” 老吴的喊叫戛然而止。 祁连山等人站在外面,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们此前都没见鹿遥这么狂躁过。 鹿遥指着老吴问:“我现在问你,你兜里的手绢是怎么回事儿?” 老吴哆嗦着说:“是,是我偷的。” “你刚才不是说没偷吗?”鹿遥双手叉腰,站到老吴的面前,“你现在倒承认 了?晚啦!你以为警察是好糊弄的?笑话,一个小偷,也敢糊弄警察!警察是你手 里的一块泥巴,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啊?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你敢,你敢!我怕你,鹿队,我真的怕你。”老吴脸上满是墨水,显得人不 人鬼不鬼。 “你怕我!怕老子还跑得那么带劲儿?你以为我跑不过你?” “我就是因为怕你才跑的,我就知道跑不过你。” “去死吧你!”鹿遥顺手又将老吴往后一推,“要不是你这狗日的,我会出那 么大丑?” 祁连山终于推门而入。他有点儿紧张,万一鹿遥真的把人打坏了,可不是小事。 老吴一脸墨水,倒在墙角一动不动。祁连山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看一眼鹿遥。 鹿遥也愣了,好像不相信这是自己干的。难道自己顺手一推,撞到他的脑袋了?祁 连山蹲下身子问:“老吴,咋了?” 老吴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行啦!” 鹿遥转身走出门口,看到门外还站着几个派出所民警。鹿遥吼了一嗓子:“看 什么看?没见过审犯人啊?”又回头喊祁连山,“找个医院给他看看,回来给他整 份材料。” 随后,祁连山开车带着老吴去了附近一家医院。一到门诊室,老吴的本事突然 大了,开始哭天喊地:“你们大伙儿都来评评理啊!警察随便抓人!抓住人就往死 里打!都把我打残废啦!” 祁连山脑子还算快,他伸出食指点着老吴:“我警告你啊,你说话得有点儿根 据,你连一个卖鸡蛋老太太的钱都偷,还好意思在这里大喊大叫?老鼠过街,人人 喊打!指的就是你这种人。你要是走在大街上,谁都会往你脸上扔臭鸡蛋!你信不 信?不信你就使劲儿喊,让大伙儿都知道你就是个小偷。” 大伙儿果然就明白了。从众人的目光中,老吴立马体验到了那种老鼠过街的感 觉,顿时不喊了。 一个医生给他检查了一遍,笑着说:“没事儿!我没看到哪里有外伤啊!” 老吴说:“医生你好好给我看看,我觉得这里疼,那里也疼。” 医生说:“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是个小偷就不好好给你看的。你的确没有伤。” 回到派出所,老吴彻底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