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无法知道薛尤明的这种想法妻子燕玲是否知道了,也无法了解到燕玲得知薛 尤明这种想法后的反应。总之,事发后我从唐西伯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证实了我的一 些可怕的猜测。 我了解唐西伯以后,觉得他是个社会转型期孕育出的一个不正常的婴儿。唐西 伯的行为与传统的道德底线格格不入,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唐西伯的思想发育与 社会转型期道德规范的变化成正比。我想,唐西伯式的人物,在这个社会能够生存, 这仅仅是社会转型期的副产品,不代表主流。 第一次看到唐西伯是在我处于极度失控中,那次差一点儿要了唐西伯的性命。 唐西伯高高的个头顶着一颗大脑袋,头发浓密粗黑,相貌堂堂,可谓是一表人 才。没人知道唐西伯怎么调入街道办事处成为公务员的,直到唐西伯当上报社编辑 部主任后,别人才知道他的来头,并且知道报社只是唐西伯的一块跳板。唐西伯的 来头其实很简单,他的妹妹是常务副市长的“二奶”。据说,唐西伯发迹前曾找过 齐半仙算过命,其手相、面相、生辰八字的结果只有一个指向:一生只能是个鼠命。 唐西伯不信,甚至公开说齐半仙徒有虚名,是个招摇撞骗的主儿。齐半仙可谓是市 里的红人,市里当官的十有八九都向他讨教过,个个被点中要害。直到唐西伯成了 公务员并且当上了街道办事处副主任,才开着轿车找到齐半仙要说法。没想齐半仙 闭门不见,于是唐西伯在门外破口大骂,好一阵子齐半仙才叫人送出一帖符子,让 唐西伯回家后拆开。当了领导的唐西伯哪能由得别人摆布,当下拆了符子,看定了 写的,顿时面容苍白,双脚一软,倒地便拜,把头磕得鸡啄米似的。齐半仙再也不 肯见唐西伯,唐西伯也没把齐半仙符子上写的内容告诉过别人。 编辑室是个大屋子,有二十多个工作位,屋子紧挨着走廊,用玻璃隔着,里外 的举动一目了然。穿过编辑室是主任室,唐西伯就在里面办公。 这个星期六是唐西伯当班。 唐西伯忙完了手头的活,在椅子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开门出来。 傍晚七点,次日的报纸程序已经走完,大样上机,编辑室里没人,唐西伯走过 薛尤明的电脑桌前犹豫着停了下来,然后倒退一步,打开电脑。好长时间唐西伯一 直在电脑里搜索,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精制的U 盘,插进USB 端口,下载着 刚刚找到的资料。做完这一切,唐西伯关掉电脑,脸上泛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一起 身,看到清洁工王妈脸贴在玻璃上张望,挤得变了形的鼻子和眼睛吓了唐西伯一大 跳。 唐西伯拉开编辑室的门,王妈歉意道:“是唐主任,我当……” “有点儿工作,加个班。”唐西伯若无其事地笑笑,往电梯走去。 事发后我找过王妈,她把当时的情景说得清楚而又肯定。 上了车,唐西伯打了手机,响了半天,对方电话没人接听。唐西伯一笑,收起 手机,把车子开到城南柳河边的“召南斋”附近。泊好车,走进“召南斋”。这里 是市里一个极幽雅僻静的去处,老板是陕西凤翔一带人。古时凤翔叫“召南”。据 说《诗经》“国风”里就有“召南”篇,“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意思说“喜鹊 筑巢在树上,布谷飞来就居住”。唐西伯对《诗经》并没有研究,他觉得那都是些 “清谈之风”的作料,与他前程利益没任何关系,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进了“召南斋”,檀香袅袅,典雅的古瑟浑厚凄婉,极富质感,唐西伯有一种 身置异地之惑。人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动物,就说这店老板,大字不识几个,能把 这地方收拾得人模狗样极有地域文化特色,并且招徕顾客成群,还不是抓住了“口 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嗅”的人之常情啊! “召南斋”超凡脱俗,到这里的客人通常是有身份的人,除了政府官员和生意 场上的商贾之外,还是情侣幽会的佳地。唐西伯要了个小间,一身秦装的女侍随后 走了进来。选了茶与点心,点了菜肴酒水,特别嘱咐女侍把酒烫了。唐西伯本想和 女侍调情,目光在她胸口刮过,见她胸脯干瘪,犹如没发酵的面包,顿时没了兴致。 再次拿起电话,按了重拨键,里面传出唐西伯熟悉的彩铃…… “我拨了两次。”唐西伯说。 唐西伯不待对方说什么,抢着道:“我在城南‘召南斋’,暖了酒等你……不 不,除了那事我们就没别的可谈了。”唐西伯一笑,一副卖弄关子的调侃。 “这就对了,不见不散。” 关掉手机,一种得意之情油然而生。这天下的事说不太清,想当年,那女人多 傲慢呀,尽管心里也喜欢,她却从不肯表露甚至不拿正眼看人。这也罢了,她凭什 么把他用心写的信当众曝光,这不仅灼伤了他真挚的感情,更重要的是伤害了一个 男人的自尊。那时,他真的恨死她了,日日夜夜在他的头脑里过滤着一百种甚至是 上千种的报复方案。比如,给她施上催眠术,让她成天围着自己转,以此抬高自己 ;又比如,给她喝上迷魂汤,让她当众给他下跪,以此抚慰受伤的心灵;还比如, 给她使上神功,让她鬼使神差地扒光自己的衣服,以此羞辱她。他对自己所有的报 复计划都十分赞赏,并且成天沉迷于报复效果的亢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唐西伯 对她又爱又恨,他无法舍去那双明亮的眸子,那白皙的皮肤和浑圆的胸脯,这一切 不仅在白天而且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只是她任何时候都不属于他。直到高考前,他 的心才转向一日紧似一日的复习中。 秦姑轻轻地叩了一下门,恭敬地迎进燕玲。 燕玲看到唐西伯没多少笑脸,矜持地放下包。 “燕玲呀,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我没时间陪你闲聊。”燕玲说。 唐西伯笑了,说:“都说女人心中有爱人就漂亮,这么多年过去了,燕玲的爱 情之花还一直盛开不败呀。” “说事吧。” “毕竟是女强人哪,办事干脆利落。” 燕玲勉强地笑笑说:“有时间好好陪你聊,唾沫都能淹死你。” “那敢情好,我把自己泡在你的唾沫里,洗个‘美女唾液浴’。”唐西伯说完 哈哈一笑。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燕玲说着站起身子。 唐西伯连忙叫道:“别别,我知道你工作忙,也是想让你放松放松,这不,自 个调节没事找乐子嘛。” “那好,现在说正事了。”燕玲依旧不肯坐下。唐西伯起身伸手要拖,燕玲甩 甩手,坐到了椅子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唐西伯。 唐西伯啧啧有声道:“当年要是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哪怕你把我的情书曝光 一百次,我也不放过你。” 燕玲“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嗔怪道:“贫嘴!”转而说:“你有什么消息?” 唐西伯回望四周,从袋里掏出一个精制的U 盘,在燕玲面前晃了一下说:“倒 是有一点儿,不知对你有用不。” 燕玲伸手要拿,唐西伯收回了手,几分动情地望着燕玲的眼睛说:“想你想得 不行……” 燕玲伸手夺过U 盘,起身就走,快到门口时对仍旧望着她背影的唐西伯回头一 笑道:“有你忙的。” 唐西伯起身跟到门口,直到燕玲上车响了一声喇叭他才一转身,打了个响指, 不管不顾地搂着秦姑亲了一口,兴高采烈地回到了桌子上,自言自语道:“你再忙, 也该看好后院不是。后院起火,怎么有心思在前方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