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河已经坐上了由呼和浩特飞往银川的飞机。昨天孟校长叫他到办公室交给他 两个任务:一、写一本关于好莱坞剧作模式方面的书,10月底交稿;二、去一趟银 川大学,想办法把一位在全国有影响的、研究中国电影的、名叫周七天的教授“挖” 过来。在谈到第二件事时,孟校长说,他已经派主管人事的副校长和人事处处长去 保定“挖”河北大学的一位文化传播学的教授了。孟校长有意无意地把副校长的任 务和金河的任务相提并论,对此,金河内心有点反感有点喜悦有点压力。他尤其不 喜欢孟校长的公文式的语言背后所隐藏的权力至上的思想,他把这些情绪带到飞机 上。飞机行走在浪漫的云海之上,可他的心情仍很郁闷,于是,就在心里骂李冰河。 李冰河比金河小6 岁,今年33岁,是土生土长的E 大人。他本科学的也是中文,硕 士攻的是先秦文学,现正在内蒙古的另一所全国重点大学——N 大读在职博士,攻 的是明清小说,实事求是地讲,至今没发过一篇高质量、高水平的论文,但人却极 聪明,仗着那点文学底子涉足电视,以研究思想史学者的身份做电视节目的策划人, 经常被请到北京去干策划和做嘉宾,弄得有声有色的,所以,社会的知名度比E 大 的任何教授都高。他有一句在年轻老师和学生中很有市场的话:名气就是生产力。 金河听了这句话后曾讥讽地说:咋听咋像旧社会窑姐儿说的。当年,李冰河想报考 金河的研究生,在面试的时候,金河咋看他都像一个处级干部,坚决拒收。可李冰 河不知道怎么鼓捣地,又投到了林若地的门下;毕业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鼓捣的,又 留校教了书:后来不知道怎么鼓捣的,又当上了系主任还破格评上了教授。这些事, 金河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其原因是他压根儿就没瞧得起李冰河,在他的冷落和 不屑中,李冰河却在E 大异军突起了。“现在看来,这个人还真精明还真有些贼性!” 他在心里说,“肯定是他竭力鼓动孟校长建电影学博士点的,肯定是他建议孟校长 让我当副组长的,肯定又是他出馊主意让我来银川‘挖’人的!” “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这条蚯蚓,这条泥鳅,这条爬虫!”金河想着想着就骂 出来了。 “你骂谁呢?”一直睡觉的邻座的大胖子突然睁开眼睛问。 “没骂谁呀。”他红着脸说。 “那你说爬虫!”大胖子横着眼睛说。 “我说飞机像爬虫。”他说。 “嘁,什么想象力呀!”大胖子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他听了大胖子的话之后,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想象力了:是啊,我为什么没想到 爬虫有一天也会“抖”起来呢? 金河推着行李车出了关到了接站口,一位穿着体面的小伙子拦住了他。 “先生,我把您送到出租车上吧,五块钱。”小伙子说。 他想都没想就把车给了小伙子。小伙子在前,他在后,跟着人流往前走,他低 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再抬头时见行李车被扔在一边,小伙子却没影了,当时他的脑 袋就大了,他懵懵懂懂地感觉到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包,仔细一看果不其然,而那 个包装着书、身份证、手机,对,还有8000块钱。他把剩下的包都放在身上,脚上 如同踩着棉花一样又回到机场大厅。他找到派出所报了案。 他从派出所出来,一摸身上只剩下60多块钱了,只好上了机场大巴。他辗转到 了火车站,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通了李冰河的手机。 “金老师,您哪儿也别去,就呆在车站。我记得晚上还有一趟班机,我这就让 柳琴声带钱过去。” “我哪儿也不去。丢的钱怎么办?” “钱是小事,找周七天是大事。” “可那是8000块钱哪……” 李冰河在那面儿匆匆忙忙地挂了手机。 “8000块钱是小事,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你是土财主呀……”他边走边小 声说。 他到商品部买了一袋面包、一瓶矿泉水和一张当地的晚报,扛着大包小包进了 候车室。他找了一张靠墙角的椅子坐下,然后再把包一个一个塞进椅子底下。他就 着凉水吃面包,边上的人走一个他倾斜一下身子,走一个他倾斜一下身子,利用这 种办法,不到1 个小时,他就占领了一排椅子。他展展地躺在上面,并且用报纸盖 住了脸。 其实,他没睡,他在想他自己。他一个堂堂的大学教授、一个著名的剧作家, 居然在机场被人偷了,居然身上只有几十块钱了,居然跟盲流一样来车站混了,他 越想越羞,于是就把头上的报纸使劲儿往头下掖。在他无家可归的时候,他首先想 到了火车站,因为他对它太熟悉了,在内蒙古E 大上本科、在北京大学上研究生期 间,他坐火车往返于呼和浩特和赤峰、北京和赤峰三四十次,爬车、逃票、抢座位, 什么都干,并且很少失手。尽管已经有10多年没进火车站了,但他现在还是真切地 感受到了那陌生而又亲切的安全感。他闭着眼睛就可以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一个 年轻姑娘走路时用腿碰了他的脚,嫌他一人占了一排椅子;一对男女在后面的椅子 上起腻,男的嘬女的脖子嘬出了声音;对面的中年男人就着榨菜吃煮鸡蛋并且发出 了一股鸡粪的味道,这种味道就是西直门火车站的味道。他有些昏昏欲睡,就在这 时,他想起了即将见面的柳琴声。据说她是E 大的美女,美在哪儿?他想了半天也 没有印象,他简直对她一无所知。她弄得他更加昏昏欲睡。 他是被人推醒的。他睁开眼睛一看,一个警察站在身边;再一看,自己睡在椅 子底下,椅子上背对背地睡着一对男女。 “我怎么睡在这儿?”他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一个女人发出了格格的笑声。他循着声音一看,柳琴声站在警察身后正捂着嘴 憋着笑看着他。 “人找着了,我走了,有事再找我。”警察的语气像一个老朋友。 柳琴声回报了警察一个甜甜的微笑。 他从椅子底下钻出来,再把包一个一个地取出来,然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他 清醒了许多,朝窗外看了看,发现已是早晨。 “我觉得半夜有人把我抬起来,还以为把我放到床上了,就没醒。还好,东西 都在。”“金老师,你傻呀!” 简单的两句话。她呢,觉得他可爱;他呢,觉得她很亲近。他从尴尬回到自然 的氛围中。 两个人打车直接到了银川大学的校园宾馆,先登记了房间,然后简单地吃了一 口饭,就回到金河的房间给周七天家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女人说:“你 找谁?”金河说:“我找周老师。”女人说:“你是谁?”金河说:“我是他内蒙 古的一个朋友。” 女人把电话搁到桌子上,好像是去了另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电话的?周老师说他内蒙古没有朋友!” 女人“呱唧”一下把电话挂了,金河拿着听筒僵在那儿,他被彻底弄蒙了。 “她怎么能这样说话!”他看着柳琴声说。 柳琴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屋门。过了一会儿,手里拿张纸条回来了。 “我去了趟前台,拿到了他家的地址,咱们晚上去他家。” “我……” “你是作家,每天应该生活在艺术世界里。这些俗事就由我们俗人来办。” “你还挺会说话。” 天黑以后,两个人拎着礼物奔了周七天家。在买礼物的问题上,金河和柳琴声 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金河死活不同意买,他说这辈子从来没给别人送过礼;柳琴声 说,空手去肯定不合适,这都什么年代了,让人知道了得笑掉大牙。最后,金河妥 协,同意买一点水果和鲜花一类的东西,标准不超过300 块钱。东西是柳琴声出去 买的,她在水果底下埋了一个信封,信封里装了1 万元钱。到了周七天家门口,金 河还检查了一下装礼物的袋子,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才叫门。周七天住的是平房, 院门从里面锁着,屋里的灯亮着,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应。两个人只好无功而返。 柳琴声怕露出破绽,把礼物拎回自己房间。 第二天,柳琴声通过大学同学的高中同学去联系周七天了。金河则偷偷地去了 一家网吧,他在网上查到了关于周七天的信息。周七天果然很有影响,有4 本专著 出版,有几十篇论文发表。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周七天竟然是研究他的专家,难 怪孟校长点名让他来银川。对这件事,他产生了两个感想:一、自己以前也许太封 闭了,太不关注外界了;二、官场上的人太精明了,精明得可以窥探到连你自己都 不知道的个人隐私,精明得让人可怕。 周七天对“有人想请教中国西部电影研究方面的问题”不感兴趣,拒绝见面。 同学的同学在学校搞行政,连周七天的面都没见过,周七天不给面子也是正常的。 柳琴声一筹莫展了,金河却变得积极起来。他让她以学校的名义给周七天写一封信, 信写得非常诚恳,把他们来银川的目的和盘托出。天黑以后,两个人拎着礼物,又 去了周七天家。在路上,他答应她到时候他敲门。可到了门口,他咋咋呼呼地抻了 半天脖子清了半天嗓子伸了半天胳膊,最终又缩回去了。金河说:“把袋子从墙上 扔进去。”柳琴声说:“扔进去?”金河说:“希望他见了信以后,给咱们打电话。” 柳琴声说:“可是……”金河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这样了。”柳琴声说: “可是扔进去东西就碎了。你翻墙进去吧……”金河说:“上树爬墙我干过,那是 30年前的事了。”柳琴声说:“要不你扶我,我进去!”金河说:“也只好这样了 ……” 她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助跑,想用双手攀住墙顶,可是没成功。她回头看了他 一眼。 “你抱我上去吧,金老师。” 听了她的话,他的心像闯进了一只小兔子,血一下子涌到头顶。他半蹲下,半 闭着眼睛,抱住了她。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心里的“小兔子”跑到她的 胸前了,并且由一只变成了两只。“小兔子”在他的触摸下,猛地跳跃起来,他甚 至听到了砰的一声。他想接住这个声音,不由得双手用了劲儿。她又回头看了他一 眼,这一眼,有如夜空里的一颗流星,点燃了他的眼睛,进而让他的身体膨胀起来。 瞬间,流星飞逝,他的身体疲软得像一枝柳条,差一点,他就坐在地上。他放开了 她。 “你还是踩我肩膀吧。” 他蹲下来,她默默地上了他的肩膀,她爬到墙上,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把袋子 送到地面上一个容易让人看到的地方。 早晨起来,他想叫她去吃早点。可是,到了她门口,他犹豫了:跟她见面第一 句话说什么呢?他最终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一个人去了。吃完早点回来,一个四十 五六岁的男人已经等在他门口了。 “您是周老师!” “您是金老师!” 他把周七天请进屋里,扭头去敲她的门。 “琴声,快起床,周老师来了!” 其实,在他第一次要敲门的时候,她就醒了。她一直蜷缩在被窝里听着他下楼, 然后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像猫舔皮肤一样用手抚摸自己的身体,然后就感觉 自己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女人。她对幸福的理解非常简单:每天上午头两节永远没课, 永远能饱饱地睡个懒觉。她研究生毕业到E 大工作已有3 年多,平时不爱交朋友也 很少去参加各种学术论坛,时间多数用来睡觉。传说她特别能睡,一觉能睡两天两 宿;传说她特别懒,有时候三天三宿不洗脸。她漂亮,刚来的时候,让所有的女老 师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简直是一个漂亮得近妖的女人。一个单身女人,一个特别 能睡觉的单身女人,一个漂亮得近妖的单身女人,其私生活的神秘性可想而知。有 好多女老师给她介绍对象,但都被她回绝,她知道介绍对象是假,探听她的虚实是 真;有几个男老师拉她进自己的项目组,从男老师们的眼神里,她看到了项目只是 一个幌子,项目背后肯定是一个好看的陷阱,她以一写书就头疼为由婉言谢绝,男 老师们也还算知趣,不再单独找她面对面谈项目的事,只是每周例会时躲在角落里 偷偷地看她,而其他人则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那几个男老师。她也是中文出身,早 就知道中文系的人复杂,E 大中文系的人除了复杂外还庸俗,简直庸俗不堪,这是 她始料不及的。于是,她开始关注金河,因为几乎所有的女老师说起他时目光都很 丰富都很活跃,给她的感觉他好像很洒脱、很正直,风流倜傥、满腹经纶的。这仅 仅是印象,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她,甚至都有可能不知道她的存在,这令她心 中愤愤不平,一直想找机会见识见识他,所以,李冰河让她来送钱,她二话没说就 来了。当她在火车站看到他从椅子底下钻出来时,当她得知有人半夜把他扔到椅子 底下时,她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感觉:他是一个有趣味的男人。这种趣味让她的灵魂 不再孤独,让她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这种感觉温馨了她的夜晚和她的清晨,让她坚 信:她真的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听到金河叫她,她才慢腾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衣服,胡乱地洗了一把脸, 然后去了他的房间。她进去的时候,他和周七天正热火朝天地聊创作呢,两个人都 没注意到她。 “创作是一种激情的燃烧。我一直认为激情是属于正在恋爱和创作当中的人独 有的,但现在满大街都是激情:办公司需要激情,看足球需要激情,喝酒需要激情, 逛商店需要激情。当激情被论斤卖了之后,美女作家才卖笑,张广天们才用”文革 “式的表现方式吓唬人,一些所谓的行为艺术家们才到医院去吃死婴。其实,真正 的艺术从来就没有被庸俗和堕落所淹没过。在众多的又臭又长的电视剧中,仍有《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空镜子》和《青衣》让我们重温激情。《英国病人》 的编剧安东尼·明格拉说过,史诗就是一些国家大事如何影响平凡人的生活。如果 我们的创作都能像刘恒一样,将日常生活寓言化,那么激情就会喷涌而出。”金河 说。 “激情是作家回故乡之路。在路上的作家,一定要有悲悯情怀,从这个意义上 讲,创作还是一种对人生的终极关怀。有的大学生看过几部像《邦妮和克莱德》、 《小武》这样的电影之后,就满嘴是性和暴力,就满嘴是边缘人。艺术的规律一般 来讲是从实到虚,再由虚到实。如果一味地从虚到虚,未免有些装腔作势。边缘人 肉体的痛苦、生活的困顿不应成为时下创作的主题。物质越丰富,人的精神却越来 越空虚,人际关系却越来越肤浅,人和人之间的交流却越来越无望,这才是创作者 应关注的话题。人生的遭遇、命运的无常、肢体的辛劳、皮肉的痛苦,仅仅为我们 提供了情节素材,对幻灭、失望、焦虑、尴尬的诗意探求,才是真正的审美体验。 因为真正的艺术从来都得面对人类精神的苦难与美好。”周七天说。 “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我要补充的是,创作最终是一种寂寞的精神旅行。余 华说,作家到了40岁往往关注金钱、美女和权力,这种现象严重扼杀了中国作家的 想象力。其实作品与作家的欲望是成反比的:生活越平淡,作品越丰富;生活越丰 富,作品越平淡。作家难道没有欲望吗?有,作家的欲望全在他们创造的情感世界 里。福克纳一生也没有离开过他生活的小镇,但他的小说却让人类的精神为之一振。” 金河说。 “我在你的电影里看到了在寂寞中守望的主题。”周七天激动地说。 金河也很激动,他的眼圈甚至都红了,为了平息一下情绪,他站起来去给周七 天倒水。 “让我来吧。”柳琴声上前接过暖瓶说。 金河和周七天这才意识到她的存在,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周老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柳琴声老师。”金河说。 “对不起,周老师,还让您亲自跑一趟。”柳琴声说。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老婆前几天让两个卖保健品的河北人给骗了,所以 一见到陌生电话和陌生人就容易激动,请你们多多包涵。”周七天说。 “我说呢,你把我们当成搞传销的啦。”柳琴声笑着说。 大家一起笑了。 “金老师,您和周老师聊得这么好,他肯定是答应了。”柳琴声说。 金河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周七天。 “贵校这么看得起我,我一定慎重考虑。”周七天说。 “周老师,您要是能来E 大,那我又多了个朋友。”金河说。 在飞往呼和浩特的飞机上,金河竟破天荒地睡着了。他醒来时,发现柳琴声正 定定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听说你有失眠的习惯,没想到你这么能睡。在火车站从椅子上睡到地上,现 在又从地上睡到天上。”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接着说,“你还听说什么了?” “你也在乎别人怎么说呀?” “我就随便问问。” “想不想听听我怎么看你?” 他不知道该说想还是不想。 “我跟别人的看法不太一样。我觉得你非常好玩。” “好玩?你说我好玩?” “在我眼里,你不是教授,更不是作家。” 他脸红了,身子紧了一下。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你是一个男人,是一个有趣味的男人。” “礼废乐坏,大小相逾‘。” 她“咯咯”地笑了。他的神经放松了,但还是把双手放在了两腿之间,同时, 有意无意地正了正身子。 “你知道周七天为什么主动去宾馆吗?” “他看了我们那封感情真挚、求贤若渴的信。” “我在给他的礼物里放了一本我写的书。” “书?” “我是心里没底。我想试试。” “试什么?” “在小偷的眼里我只不过是猎物。” “你想通过你的书看看在知识分子的眼里你是什么?” “在知识分子的眼里我毕竟还是知识分子!” “明白了,你们两位也算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呀。” “在知识分子的眼里我毕竟还是知识分子!” 他太激动了,以至于语速太快,以至于从嘴里喷出了唾沫星子。恰恰有一个气 泡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想动手擦,她也想动手擦,很显然, 谁都不可能去擦。结果她的手不敢动了,一直僵在那儿,直到气泡消失。 “服务员,再给我来杯可乐!”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高了许多。 一位空姐过来给他倒了杯可乐。他长时间盯着可乐的气泡发呆,心里一直想着 那个不合时宜的、让他丢尽了脸的唾沫星子。而她心里则一直在想:如果他知道了 送给周七天的礼物里除了多一本书外还多了1 万元钱的话,他又会是什么感觉呢?